第二章 正位凝命 築基功成

第二章 正位凝命 築基功成

酉時,日頭西墜,雲霞滿天。

老君觀位於橫望山南麓一座三四丈高的低矮山坡上。

山下不遠處便是農田和村落。

因戰事之故,村中家家門戶緊閉,路上不見一個行人。

「福伯,回吧!免得我師父挂念!」

張牧之挎著一個木質行李箱,緩步走上石階,往道觀中走去。

福伯站在山腳下望著張牧之一襲青色道袍,身形寥落地一步一步走遠,忍不住伸手:

「小少爺,一路小心呀!」

「無妨礙!替我照顧好我師父!」張牧之轉過身擺了擺手,而後推門走入道觀中。

「雖然末法之世神通不顯,但小少爺自幼得明師教導,習練內家拳法,只要不碰到亂兵圍攻,當可無事!」福伯這般想著,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嘆息一聲,開車遠去。

福伯是服侍了張道生幾十年的老人,此次也要隨著一起遠走海外。

這一別,怕是此生再沒有見面的機會了。

老君廟坐北朝南,佔地約兩三畝,院牆上爬滿枯藤,瓦縫中生著雜草,看起來十分殘破。

張牧之推開門,見右側是一間靈官殿,房門和窗戶都缺失不見,屋內蛛網盤結,香案倒塌。

神台上王靈官的塑像顏色脫落,右手缺失,左手金鞭也已經斷裂。

張牧之朝靈官神像躬身行禮之後,抬頭打量觀中情景。

「聽聞早些年觀中道士都下山抗擊倭寇去了,這老君觀才荒廢了下來!」

齊膝高的荒草從磚縫中長出來,滿院枯黃,只有貼著地面的根部有幾分綠意。

院中有一口井,石質井台上爬滿青苔。

東西兩側廂房都已經倒塌,唯有正殿尚算完好。

張牧之鬆了口氣,穿過院中荒草往正殿走去。

推開殿門,灰塵如雪一般撒落下來。

正殿中亦是十分破敗,地上滿是灰塵乾草等雜物。

所幸香案尚未腐朽,案台上也無燭台香爐,唯有一柄古舊的蓮花燈盞。

太上老君塑像頗有斑駁之色,面目已不可辨,宛若道之無名,玄而又玄。

「多謝道祖庇護,才使弟子免於露宿!」

張牧之來到香案前,朝神像稽首,而後將行李箱放在地上,開始清掃大殿。

先把地上散落的乾草和枯枝拾起,堆在牆角,而後拿起一把草充做掃帚,將殿中蛛網掃落。

張牧之發現角落裡有些零散的紙張,拾起來看字跡應是《易經》殘頁,便歸攏好放在香案上。

又用乾草把香案的灰塵掃落,連同地上的浮土一起輕輕掃出殿外。

香案下有兩三個蒲團,拂去灰塵后發現尚未朽壞。

張牧之忙了半個時辰,殿中才顯得清潔了些,此時天光也暗了下來。

「如此也好暫時棲身!」

張牧之來到香案前,拿起那蓮花燈盞,才發現入手微沉,原來是金屬質地。

燈盞中尚有半盞燈油,只是燈芯已經腐朽成灰。

張牧之想了想,便從旁邊拿起一頁紙張,看了一眼。

「木上有火,鼎,君子以正位凝命。」

張牧之心中一跳,又拿起一張殘頁觀看。

「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

張牧之心中大定,孤身遠行的彷徨之感俱都消失不見。

「看來師父遠走海外,我留守內地繼承道統,乃是天命使然!」

「雖然前路依舊迷惘,但只要謹守自身,俸道而行,必可得見光明!」

張牧之想到此處,便將兩張殘頁細細的搓成長條,盤繞成燈芯放入燈盞中。

再從袖中取出火摺子,將浸了油的燈芯點燃。

一團昏黃的圓光亮起,驅散了殿中的黑暗。

張牧之打開木箱,查看自家行李。

三四件道袍及《道德經》《清靜經》《想爾注》等常讀的幾部經典。

《正一符籙真傳秘本》乃是當代天師手書,記載著尚未失傳的諸多符籙,包括秘咒、施展手印及繪製之法。

《太上總詔萬靈真符》記載諸神名諱、寶誥及施符召請之術。

《正一天心五雷正法》傳言乃是虛靖天師所著,內載呼召風雷、伏魔降妖、祈晴雨、止澇旱的神通秘術,唯有歷代天師方可研習,只是如今諸多法術都無法靈驗,眼下此秘冊只能算作承襲天師之位的憑證。

《上清三洞五雷經籙》乃是張牧之自家所領道籙,內載張牧之自家生辰名諱,所領職司,隨身天官功曹及所領兵馬等等。

修道之人只有受籙之後才能削去死籍,名登天曹,方可斬妖除邪、拔度生靈、救濟困厄。

此《上清三洞五雷經籙》乃正二品職銜,僅次於歷代天師真人所領《上清大洞經籙》,一般授予下代天師承襲之人。

隨著末法時代降臨,天師府授籙亦不像古時那般嚴謹。

前幾年倭寇之患時,張道生攜徒離了龍虎山四處飄零,為了應酬各方人士,也曾為一些達官顯貴、社會名流授籙。只是所授道籙最多不過三品,至於正二品、正一品職銜,從未外授。

道籙中有傳度師、監度師、保舉師此三師名諱、印信,斷然無法作假,這也是時局平定之後,張牧之回歸龍虎山承襲道統,驅逐偽道的憑證。

龍虎山張氏歷經千年傳承,有七十二房支脈,具體人數至今已無法估算。

張道生遠走海外之後,祖宗基業和財富必然會被眾人搶奪。

張牧之雖是天師嫡傳,但畢竟年幼,唯有避居金陵才能躲過紛爭。

只待天下承平之後,持《上清三洞五雷經籙》及祖遺陽賓士都功印,藉助人道朝廷之力,才有幾分收回來的可能。

除了這些書冊之外,木箱中還有一個尺余見方的紫檀盒子,是張道生臨行時所贈。

張牧之將盒子打開,不覺啞然失笑。

「諸多人辛苦謀划,甚至是連童謠諺語的手段都使了出來,也不過是為了這些物什!」

匣中有些許銀元,及十幾條小黃魚兒。

黃白之物雖被修行人視為俗流,卻是亂世立身之本。

張牧之想到師父所說:「若事不可為,也可踏踏實實過一生」,頓時唏噓不已。

除了金銀外,內中還有左輪手槍一柄,子彈十餘枚及書信一封。

張牧之拿起書信岔開,見紙上開頭四字「牧之吾兒……」,不覺淚下。

許久之後,張牧之才平復了心境,站起身關上殿門。

夜色中,遠處金陵方向的槍炮聲傳來。

張牧之坐在蒲團上,開始運轉行氣法門,搬運氣血運行。

正一龍虎樁法乃天師秘傳,習練之後能壯大氣血,養育精神,乃上等築基法門。

張牧之自幼修持此功,而今勉強能在靜坐時引導氣血運轉三五個周天。

男子二八精氣完足,如能修鍊到心念一動,氣血隨時能在體內運行周天,便算是築基功成。

築基之後才可以修習練氣法門,即煉精化氣,鍊氣化神,煉神返虛,煉虛合道,由此蛻凡為仙,叩問長生。

若精氣不足,強行修鍊,不僅不能長生,反而會損神傷身,步入歧途。

也許真是冥冥之中祖師保佑,此次張牧之靜坐行功,氣血在體內運行七個周天後仍未停止,反而愈發順暢起來,上至紫府,下至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循環往複,無休無止。

「想來是機緣到了,築基功成便在今日!」

張牧之按捺住心底升起的欣喜之念,以心念引導氣血運行,漸漸深入定境。

心神謹守最後一絲清明,如同化為嬰兒重回母胎當中,整個人混混沌沌,懵懵懂懂,不存不想,物我一如,聖凡同泯。

不知什麼時候,金陵城方向傳來的槍炮聲逐漸消失不見。

待到卯時,窗外漸漸傳來鳥雀啼叫之聲,張牧之體內氣血運行周天正好三十六次,張口吐出最後一口濁氣,從入定中清醒過來。

張牧之站起身來活動手腳,只覺得身體輕盈,精神飽滿。

打開房門遙望東方,群星已經隱退,天際雲霞赤紅如火。

張牧之突然停下動作,瞪大眼睛。

昨天進來時滿院的荒草俱都消失不見,地面青磚乾淨平整。

院中多了一株兩人合抱粗細的公孫樹,枝頭正萌發出點點新綠。

樹下一口古井,井台潔凈。

東西兩邊廂房也都完好,只是房門戶緊閉。

張牧之回頭,昨日收攏在牆角的乾草枯枝都消失不見。

太上老君持芭蕉扇高坐神台,面容慈悲。

香案上燭台香爐、功德箱等一應俱全,還有個銅質蓮花燈盞尚未熄滅。

所幸蒲團旁的行李箱仍在。

張牧之深吸一口氣,心念一動,周身氣血便自行在體內流轉,正是築基成功之兆。

「難道是道祖施展大神通,改天換地了不成?」

張牧之回身來到殿中,打開箱子,拿起一根小黃魚兒及幾枚銀元,又將那支左輪手槍裝好子彈藏在袖子里,然後穿過院子往道觀外走去。

「且看看這到底是何方世界!」

院門東側,靈官殿門戶打開。

王靈官神像披金甲,一手持金鞭,一手捏法印,儀態威嚴,三隻眼看著小道士打開了院門,離了道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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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大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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