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51、自我審視
在那個國家圖書館的工作人員第二次找上門來之前,舒昭予的來信中就提到了這件事。
「如果你想進入國家圖書館,我可以幫你。為什麼要去找吉爾幫忙？」
言辭之間這樣親密地抱怨著,讓白夜猛然間想起了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裡，接通了吉爾的通訊。
吉爾正在和孩子玩耍，接通通訊的時候，身後的孩子正揪著她的頭髮，笑呵呵的。聽白夜說了來意，她也微微笑了起來：「對,這件事是我提出來的。當年的事，畢竟是我錯了。我後來想起來，一直都於心不安。幸好你是沒有出事,如果真的出事了,我只怕這輩子都不得安寧。所以，今年他們找過來的時候，我想著將我的名額讓給你，也算是我的賠罪。」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白夜在吉爾的話說完之後，平靜地說，「但是，我並不覺得，你這樣做對我是一件好事。」
「每個寫手都有自己的驕傲，認為自己不會比別人差。當然，我自己知道，我距離你還有一段距離，但是，對我自己來說，我也是相信，我將來總有一天有足夠的能力進入國家圖書館的。你這樣做，讓我覺得你在輕視我。」
「怎麼會？」吉爾詫異地睜大了眼，隨後被自己身後的小孩揪得表情一變：「我從來就沒有過這樣的想法。」
「你有沒有這樣的想法並不是你說的，」白夜微笑，「而是你的行動表現出來的。抱歉，雖然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我不能接受，真是對不起了。」
「等等……」看著白夜似乎要切斷通訊，吉爾趕緊叫住了她，將小傢伙交給邊上等著的人，自己單獨面對白夜，「你真的不想進入國家圖書館嗎？對任何一個想要作家來說，進入國家圖書館都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是，我知道。但是，我更加相信，只要我不放棄寫作，總有一天，我能憑藉自己的實力進去的。」
吉爾遲疑了片刻，看著她，有些猶豫地道：「國家圖書館也是有自己的偏好的。如果你繼續保持現狀這樣的風格，大概……」
「嗯？」白夜聽她這樣說著，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
吉爾嘆了一口氣，對白夜道：「我給你寫信吧，我也需要斟酌一下應該怎麼說得清楚。」停了一停，她微笑：「過去的事情，真的是抱歉了。我知道自己當時不理智，我也不明白，為什麼當初的自己，就跟瘋了一樣，認為伊萊恩的死都是你的錯。」
「事實上……」她的表情落寞下來，「這根本就不是誰的錯。」
白夜沉默了片刻，安慰的話說不出口。沉默之後，兩人同時切斷了通訊。
和吉爾說清楚了之後，白夜覺得渾身輕鬆了一大截。雖然沒能進入國家圖書館非常可惜，但是這樣不是憑藉自己的能力進入的，還不如不去。
她在床上打了個滾，爬上了星際網，將這件事對隨時隨地在線的黑光說了。黑光沉默了一會兒，問：「還是想進去嗎？」
「當然。」白夜說，「那是對自己的肯定。」
「如果真的想去，」黑光斟酌著說，「我和舒昭予都可以幫忙。」
「你？」白夜驚訝地看著黑光，「舒昭予我是知道的啦，他另外有書商的身份，但是你為什麼也……」
黑光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政府開始改組了，我如今的許可權比之前稍微多了一些。在候選人名單里加上一個，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況且，你的本事也在那裡，距離進入國家圖書館的水準並不遠，進入候選人也不奇怪。」
然後，在白夜想要說話之前，黑光又加上一句：「雖然我也不明白，所謂文字的水準應該如何判定。我如今雖然有了感情，可是對感情上的細微差別也還是有些不太清楚。」
「所以你是怎麼判斷我距離進入國家圖書館的水準還差一點的？」白夜分外迷惑地問，黑光平靜淡然地回答：「這個是主人說的。」
白夜立刻就不說話了。
朱學銳這個人，就算是說起來，都有一種讓人立刻沉默下來的氣勢。
拒絕了黑光將自己加入候選人名單的建議，這件事就這樣正式地揭過了。也因為知道了前因後果，所以麗貝卡將打聽到的消息傳過來時，白夜的應對就顯得很是得體。
她笑眯眯地告訴了麗貝卡自己拒絕的消息，麗貝卡倒是非常為她可惜。
「不管是什麼原因進去的，日後別人說起來，也只會說你有這個資格，而不會說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樣的原因才進去的，你這樣做，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可惜，」白夜笑眯眯地說，「我對自己有自信，總有一天我會進去的。」麗貝卡笑著誇獎了兩句。隨後她問起白夜現在在哪裡，「我最近有些閑著無聊，所以想求你收留我一兩天，陪我說說話。」
白夜不疑有他，立刻就說了自己的地址，笑道：「過來陪我也好，我在這裡可是人生地不熟的，雖然周圍風景很美，但是一個人去看，總是覺得少了點什麼。」
麗貝卡做了個手勢，說著自己很快就到，隨後就切斷了通訊。
等她過來的時候，卻不止是她一個人。
隨行過來的還有舒昭予，雖然麗貝卡說起的時候，是舒昭予曾經使用過的，那個書商的名字。「維里爾先生是路上遇到的，我想著你如果想進入國家圖書館，其實找維里爾先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我故意纏著維里爾先生，將她帶過來了。希望你不要見怪。」麗貝卡這樣說著，但是對這白夜的時候，卻又擠擠眼，表情顯然不如言辭一樣客氣。
顯然，她覺得自己將維里爾先生帶過來，其實是幫了白夜大忙的。
看著舒昭予的臉，白夜卻覺得，要是自己沒有見到這個人就好了。
好吧，當然是玩笑，事實上在面對身為維里爾先生的舒昭予時，他還不得不擺出客氣的表情來。結果對方卻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客氣，對著麗貝卡明示暗示，自己和白夜其實正在因為一點小事情鬧彆扭，所以對方在是這副臭臉。
麗貝卡對此在私下裡對白夜表現出了十足的詫異：「雖然我不知道你和維里爾先生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總覺得，維里爾先生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尊重你？你從未對我表示過你與維里爾先生之間有過什麼，他這樣做，我明白是出於佔有慾，可是……」
皺了皺臉頰，麗貝卡的表情很是遲疑，「抱歉，我不是太喜歡他這種方式。」說完了之後，她聳聳肩，「不過這其實只是我自己的看法罷了。我自己是比較喜歡那種雙方溫柔相處的，所以我有點接受不了。如果你覺得他沒有做錯，就當做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好了。」
白夜只是溫柔地對她笑笑，拍拍她的肩膀：「這番話對我說是沒有問題啦。不過以後還是不要輕易說了。你也知道，總有些陷入情網的人就算自己絕對放前輩好玩不好，也總是受不了旁人說壞話的。」
麗貝卡笑眯眯地說好，見她真的沒有生氣的意思，又問起兩人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我覺得這麼幾年我們都沒有怎麼見面，但是也許你可以將我當做你的朋友，對著我這位朋友稍微透露那麼一點兒小秘密？」
白夜失笑，斟酌著道：「他瞞著我做了一件我不是很樂意去做的事，讓我覺得很被冒犯，所以……」
麗貝卡瞭然，立刻做了個大大的手勢，笑道：「那我完全支持你對他冷酷一點。」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不知道兩人說了些什麼的舒昭予對著麗貝卡的時候雖然是一副宣誓主權的模樣，但是對著白夜的時候，卻很小心翼翼。
如果說以前他還認為白夜是一個溫柔得近乎柔軟的女人，現在他也意識到了，這個柔軟的少女，也是有自己不能侵犯的地方的。
不懂得如何討好別人的他甚至顯得有些卑微。
將這一切看在眼中的麗貝卡在心中搖搖頭，臨走的時候特意叫了舒昭予過去，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反正從那一天之後，白夜漸漸地，就感覺到了對方的變化。
儘管她也不知道，這種變化對舒昭予來說，到底是好是壞。
莉迪亞走後，舒昭予也沒有說要離開，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在白夜身邊住了下來，彷彿之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當然，他變得小心許多的態度還是在提醒白夜，兩個人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
她倒是儘力想裝作自己已經忘記了那件事，讓兩個人之間的相處變得正常起來——畢竟以後想要說從此不相往來，不管是從哪方面來說都是不可能的。
但是，每次見到他的時候，白夜卻又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有點沒法平心靜氣。
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下，兩個人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在同一屋檐下居住了一段時間，直到《女王》連載完，白夜將能夠遷出去的版權都在那時地簽出去。
然後，舒昭予在某天的飯桌上，斟酌著開了口。
「你覺得，我回去做藝人，這個建議怎麼樣？」
白夜吃了一驚，隨後飛快地回答：「這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雖然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舒昭予回答得有點慢，顯然是一邊說一邊在斟酌著措辭，「但是，我覺得我需要詢問你的意思才好。」他的目光顯得很炙熱，「畢竟我是希望你能夠參與到我的生活中的。」
白夜沉默了下來，不回答。
這樣的狀況這些日子很是常見，所以舒昭予也並不顯得如何尷尬，鎮定自若地開口，道：「他們說過讓我去政府任職，但是我覺得，我並不是適合那樣的生活。而且，我覺得我還是更喜歡扮演不同的人生。」
「所以我想過要重返舞台。不過大概不會如同以前一樣將藝人當做需要經營的職業，現在，大概是當做興趣。所以商演與活動，大概會很少，更多的是憑藉興趣來挑選。」
他看著白夜，笑容清淺：「其實，你剛剛簽出去的《女王》，我就對其中女王的哥哥這個角色很感興趣。有能力，也有手腕的帝王，卻有一顆柔軟的心，這樣的設定，很有意思。」
白夜繼續沉默，在舒昭予開始設想自己如果扮演這個角色應該會怎麼表演，甚至即興來了一段之後，終於忍無可忍開了口：「你不適合那樣的角色。你的骨子裡是十分驕傲冷漠的人，扮演這種內心太過溫柔的人，終究表現出來的都是假象。」
舒昭予安靜了下來，片刻之後，露出了曾經非常常見的，那種溫柔得彷彿春風拂過臉頰的笑容：「為什麼這麼以為？我曾經還是寂然的時候，所有人都認為，寂然是個太過溫柔的人，連粉絲的一點小要求都不忍心拒絕，非得經紀人出來扮黑臉。甚至連我的經紀人都一直這樣認為的。」
「你為什麼覺得，我是一個驕傲冷漠的人？」
白夜說出來之後就有些後悔了，如今聽著舒昭予的話，就越發沉默了下來。
她不回答是，舒昭予也不生氣，只是坐回了餐桌上，將這頓飯吃完，然後笑著問：「晚飯想吃什麼？我已經訂購了一些蔬菜水果，如果你都不喜歡，我重新定一批也是可以的。」
白夜不得不出聲回答：「不，都可以，我並不挑剔這些。」
「是，我知道了。」舒昭予笑眯眯地說好，在白夜起身上樓的時候，似乎是不經意地說：「久坐不利於身體健康，還是要有適當的時間來鍛煉身體的。如果願意，我非常樂意做陪練。」
被白夜瞪了一眼之後，他看著白夜上樓去的背影，笑容慢慢地消失，隨後嘆了一口氣。
是的，人生總有一些不如意。如今自己不過是恰好遇到了而已。
家用機器人過來收拾了桌子，暫時沒什麼事的舒昭予隨手拖了一把椅子到外面曬著太陽，連接上星際網去找人說話了。
這邊白夜將自己關了小黑屋，卻心情複雜坐在那裡，面對著光腦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查找資料為自己充電，可是她現在的狀況，就算是做這件事，只怕也是事倍功半，沒有半點兒收益。
嘆了一口氣，白夜在小黑屋裡打了個滾，無比慶幸自己剛才是通過生物艙來登6的，做什麼姿勢都不怕自己從黑屋出來之後發現自己掉在地下。
應該怎麼辦呢？
她能夠看出來舒昭予賠罪的態度，也能分辨得出，儘管他不習慣，但是也是在很小心地表達著對自己的愛意。
可是……
真的要原諒嗎？
心有不甘。
她念著這四個字，再度苦笑了一聲。然後，深深地吸氣，將這複雜的心情壓到了腦後。
現在的自己，不應該考慮這件事，而是應該認真地開始寫故事了。
關於新文，白夜其實已經有了一部分的設定。
在發完《女王》之後，因為吉爾的信件，白夜曾經迷茫過一段時間。吉爾在信中說，國家圖書館的挑選也是有不成文的潛規則的，除非是特別出色，基調暗沉的文總是沒有主題向上的文受歡迎。
所以，吉爾的故事，從來都是暖意融融，就算是彆扭，也是甜蜜的煩惱。
但是，縱觀白夜的文，除了那幾篇奮鬥向的之外，都有一點消極的東西揮之不去。在吉爾提醒之前，白夜還不曾發覺這一點，但是一旦有人指出了這一點，她就再也無法無法面對這個問題了。
自己的故事，到底是怎麼了？
她嘆了一口氣，將自己這幾天來做的設定拎出來又看了一遍，搖頭丟在了一邊。
似乎又犯了過去一樣的毛病呢。
只是想著這些事的時候，白夜卻也有一點點小小的不甘心。難道入選國家圖書館就非要改變自己一直以來的習慣嗎？
自己就是喜歡這樣的設定不行嗎？
當然不行。白夜這樣回答自己，並不是為了入選國家圖書館，而是為了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寫出這樣的故事來。
如果說最開始的故事是為了商業上的考慮，為了吸引更多的讀者而特意做了一些設置，那麼到了後期，不再是為了金錢而寫作的時候，為什麼自己寫出來的東西，骨子裡還是有一點陰鬱揮之不去？
是因為自己出了問題嗎？
反省著自己，白夜隨手塗了一個簡單的大綱出來，又將它丟到了一邊。
於是，小黑屋時間過去之後，她的收穫不過是兩個不能用的大綱，以及一些支離破碎的文字。
幾乎是一無所獲。
嘆息著爬上星際網，白夜進了自己的私人空間，沮喪地坐進了書房，一時間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了。
在那些讀者們給自己的信件中隨意地翻著，白夜試圖從中得到一點兒有用的東西。但是很明顯大部分都是讀者對白夜的讚美和鼓勵，另外有一部分是找茬的，認認真真提出建議的，只怕不到百分之一。
將信件刪得差不多的時候，白夜意外地發現，有一封信提起了霸刀。
然後她才知道，霸刀開了新文。
立刻從私人空間彈跳出去到了聯盟文學網，白夜去看了霸刀的新文。
這次霸刀倒是寫得很勤快的樣子，從開文以來每一天都在更新。曾經長期蹲守他的天坑的老讀者們對此感激涕零——儘管隔了好幾年的時間，這部分讀者已經不到以前的十分之一。
白夜看了看比起自己如今的書評區顯得太過冷清的書評區，沒有留言，先進去頁面，看了看霸刀的新文。
霸刀這次的新文風格稍微有了一點變化。
他以前的文條理清晰情節緊湊，讓人彷彿被追殺一般喘不過去，一路逃過去忽視了周圍的風景。現在的文，卻彷彿坐著馬車緩緩地遊覽過去，時不時還停下來思考一下，這裡的風景為什麼這麼漂亮。
幾乎是脫胎換骨一般的改變。
白夜將已經發表的部分看完，掩面沉默，隨後又看了一遍。然後，她才去書評區，寫了一篇長長的評論。
因為她的出現，書評區立刻就顯得熱鬧了幾分。
不得不說，霸刀曾經的離開，對他的人氣造成了難以估量的損傷，就連當初遠遠比不上他的白夜，如今也已經足夠他仰望了。
評論里白夜坦誠地說出了自己對霸刀這篇文的感受，也同樣說出了自己在寫作當中的一些迷惑，說著自己需要向霸刀取經的意思。
因為她的留言，有人說著白夜很謙虛，值得誇獎，也有人覺得白夜發表的評論根本就是來找存在感……
不管如何，都已經與白夜無關了。不過，接到霸刀的通訊要求，就屬於意外之喜了。
「你開了新文這麼久都沒有告訴我，我一直以為，你不想和我聯繫了。」在接通的第一瞬間，她就這樣說。
通訊對面的霸刀微微地笑了笑：「有點膽怯。我想你應該已經猜到了，我是那個組織的外圍成員。」
白夜明白他所說的意思。曾經科學院宣布完全攻克基因譜系的時候，也曾大大方方地承認，有過百萬試驗材料。這百萬實驗材料，後期也都被證明，絕大部分是某個組織通過各種方式提供的。
作為原生人類，白夜有權力表達自己對那個組織的厭惡。霸刀這樣想，也無可厚非。
白夜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道：「我知道的。不過，事情已經過去了。那個組織所做的事，其實政府也一樣在做。不過，更為隱蔽與溫和罷了。」
「你現在說你膽怯，是在說明，你為你曾經所做過的事情後悔了嗎？」
霸刀沉默了一會兒，乾脆地點頭：「是。曾經我不知道天高地厚，現在，算是想明白了。事實上，我曾經面對你的時候，也是有一點居高臨下的自傲的。現在看起來，這份自傲當真是沒有存在的必要。」
在雙方都沉默下來之後，過了好一陣，霸刀輕聲道：「說這種掃興的話題，我真是有些煞風景。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正在想著自己心事的白夜立刻就脫口而出：「我其實是來向你取經的。」
霸刀一愣。
白夜話已經出口，也就不再矯情，乾脆地將自己的疑問脫口而出，問著霸刀為什麼文風變化那麼明顯，也問出口了自己關於寫文的疑惑：「我是真的喜歡寫故事的，否則也不會將它當做職業，額款式現在，我不確定，我到底將它放在了什麼位置上。」
霸刀滿臉的嚴肅，看著白夜的目光溫柔得近乎同情。
白夜被嚇了一跳，然後就聽霸刀說：「為什麼要考慮這種無聊的事情？」
「嗯？」白夜愣住，霸刀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骨子裡是不是有陰鬱，這又有什麼u干係？你只需要知道，你寫出來的，是你現在想寫的故事，是你內心的表達就好。這表達出來的內心是溫暖的還是寒冷的，這個重要嗎？」
「不重要。」他很快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看著白夜的目光漸漸地嚴厲起來，「寫自己的故事，至於是不是受歡迎，交給讀者去判斷。如果你將它當做謀生的手段，並且急切地需要這筆錢來過日子的時候，你考慮技巧，考慮如何討好讀者。既然如今你已經不需要，那麼為什麼要糾結這些問題？」
「當然，我並不是說讓你不要推開讀者，但是，如今的你已經不再需要小心翼翼考慮讀者需要什麼樣的故事的時候，難道不是只需要寫出自己內心想寫的東西，就好了嗎？」
白夜沉默了下來，沉默了很久。
霸刀注視著她，良久，微微笑了笑：「你問我為什麼文風會發生這麼大的變化，也是同樣的道理。如今的我，想寫這樣一個慢悠悠的故事而已。」
「寫作對我來說是我喜歡的事情，所以，我只寫我想寫的東西。別的，留給讀者好了。」
白夜輕聲地說著謝謝，霸刀對她笑了笑：「我知道一時半會的，只怕你還會鑽牛角尖。所以，先不要管這些，先將故事寫出來。只有寫出來了，你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需要哪些改進。只是憑著自己空想，是想不出來的。」
切斷通訊之後，白夜從生物艙中走出來，推開窗戶站在窗前沉默了很久。
然後，舒昭予很詫異地聽到，自己例行在飯桌上對白夜發出的邀請，第一次得到了正面的回應。
「如果真的很漂亮，那麼一起去好了。」
他呆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笑著說好：「我去寫一個日程過來，你先看看怎麼樣。如果可以，我們就這麼定下來。」片刻之後，他又問：「我需要每天給你安排一定的空閑時間去做一些私事嗎？」
白夜點頭說好，將自己需要的時間提供過去，舒昭予臉上的笑意更濃厚了一點。
過了幾天，兩人就一起出發去旅行了。就算心中對舒昭予仍然有芥蒂，舒昭予也是一個不得不說好的同伴。所有的事情都被他面面俱到地考慮到，然後不露痕迹地問過白夜的想法，最後決定下來的事情，必定熨帖得讓白夜想不到任何一點兒不舒服的地方。
有時候白夜甚至覺得，舒昭予太過小心了。
但是她沒有說，只是安靜地享受著來自舒昭予的照顧，慢慢地抹去內心的那些不舒服。
等到白夜再發新文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狀況，已經漸漸地有了一點好轉的跡象了。
白夜的新文叫做《春風十里》，是一篇白夜之前沒有怎麼專心寫過的，純愛故事。
愛情故事白夜也不是沒有寫過，不管是《兩邊》還是《凝香》系列當中的一些故事，白夜都曾經涉及過。但是這些故事都不是純粹的愛情故事。
《兩邊》換一種解讀方式，甚至可以理解為星際冒險故事。《凝香》中的故事怎麼看，都帶上了奇幻的風格。
而《春風十里》的背景設定，沒有任何值得拿出來說的地方。故事發生在現在，兩個人的身份都是普通人，沒有任何社會背景的衝突也沒有什麼身份上的對立，根本沒有生離死別與愛恨交織。
就是兩個人普普通通談戀愛的故事。
白夜艱難地將大綱寫完的時候，看著大綱自己都有幾分驚奇。自己居然也能夠寫出這樣的故事來啊……
是說明了自己還有一點少女心嗎？
《春風十里》的男女主角相識於一場偶遇，從最開始的朋友，到最後工作上的夥伴，然後慢慢地互相為對方心動，最後彷彿只是不經意地提起，不如在一起。
於是，就在一起了。
這樣的整個過程，彷彿清冽的溪水一般沒有任何波動。
但是，讓人如此心安。
白夜以為自己會寫得很艱難，但是，出乎意料的，寫得很順利。只要一想起這兩個人的名字，腦海中就彷彿出現前世江南的雨巷，撐著傘的兩人並肩走來，沒有太親密，但是只需要走在一起，那氣氛就已經讓人不敢打擾。
如此溫柔而雋永。
筆下的文字順暢地流出，那些對手戲寫出來都帶上了柔軟的氣息，讀起來彷彿喝著熱騰騰的紅棗茶。
白夜自己讀起來都覺得很是不可思議。這樣的文字，真的是自己寫出來的嗎？
她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寫不出這樣的故事的。如今看來，其實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這篇文寫了前三分之一，白夜就發表了上去，然後向讀者解釋，這是一篇自己想嘗試著寫出來的故事。
「我知道我自己的缺陷在哪裡，我以前一直都想著，既然是缺陷，那就迴避好了。但是，總會不甘心。所以，就有了現在的故事。我也是希望自己的故事能夠讓人暖暖的，而不總是重複自己最擅長的東西。」
讀者們倒是沒有太多的意見，只是看慣了她寫奮鬥向故事的部分讀者表示不太習慣這樣的行文，這篇故事就不看了等待下一篇奮鬥向。
也有部分讀者說著等白夜寫這樣的愛情故事已經等了很久了，不管是不是白夜在借著這樣的機會練筆，不管寫得怎麼樣，都會一直支持下去。
較真的幫著白夜指出不足的自然也少不了。
白夜一一地謝過他們，自信與淡然同時出現在身上。如同霸刀所說，自己寫出自己內心所想的故事就好了，剩下的，交給讀者去判斷吧。
《春風十里》的受歡迎程度沒有白夜之前的奮鬥向故事來得高，可是給予白夜的滿足感，卻一點都不比旁的故事來的少。
這份滿足感，在嬌子娛樂第二次聯繫白夜的時候，到達了頂點。
雖然因為上一次的合作並不那麼愉快的原因，白夜對嬌子的感官不算太好。但是，如今對方找上門來，還是讓她有了那麼一點兒虛榮心。
非精品不做的嬌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