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陰謀敗露
第11章陰謀敗露
夕陽完全消失在聽雨樓時,我不安本分的天性又開始作怪。趁娘不備,我又一次溜了下去。聽雨樓后便是二娘和弟弟住的望月軒,中間連著一座恢宏的大殿,名字卻叫「撣花亭」。下午二娘說晚上將在那兒擺家宴,那時爹爹也會來。
我迫不及待想去那兒看看,便沿著採菊的小花庭抄近路過去,還未到掌燈時分,狹小的天井分外幽暗。我腳下突打了個趔趄,一下子載進草叢中去。不禁地暗暗叫苦,正想爬起來,不遠處角廊里鬼鬼祟祟過來兩個人影,在我身前的暗廊凹槽里停了下來。
「有沒有人看見?」只聽一個女子晦暗的聲音,我微微抬頭,識得那人正是二娘的丫環杜珠兒,她面前的一個大漢卻正是牢頭童老大。只見童老大嘻皮笑臉地湊上前去,伸手在她臉上摸了一把,邪笑道:
「我做事你放心!這副十零散的方子,我分開來在四家藥鋪抓的。天皇老子也猜不出配方來。分量算得很好,保證那一大一小喝上一小口就沒命!」
「是就最好,你可給我管好你那嘴,否則有你好果子吃!」杜珠兒半是嚇唬半是警告地說著,將一個小紙包接過來放進懷襟里,我正在疑惑他們那話的意思,眼前竟然出現了不堪入目的一幕。童老大壞笑著攔上手去道:
「杜姐姐,讓我來幫你放吧---」他說著,抄到杜珠兒左邊,右手環住她腰身,左手徑直伸進了她懷襟里。且聽杜珠兒發出一竄放浪的笑聲:
「死人童老大!你又想占我便宜!」
「非禮勿視!」我想起爹爹教過我的古禮訓節,哪還能看下去,雙眼一閉將頭埋進草叢,一顆心兒別別跳,臉頰也不自禁地火燙。
「你幹什麼呀------快住手呀,叫人看見!」杜珠兒說著推委的話,音調卻更加放蕩,我心中大嘆:「唉——非禮勿聽!我還是把耳朵也堵上吧。」我正想抬手捂耳,卻聽他二人停止了調笑,童老大突而一本正經地道:
「杜姐姐呀,夫人若想除掉那一大一小,白天捉住時弄死不就得了,幹嘛還弄什麼十零散呀?」
「這你就不知道啦,別看那賣酒女人土裡土氣的,心卻鬼著呢。晌午那下了毒的飯菜就叫她看出門道來了,這才帶著那小的逃出去。本想捉住了,硬扣個小賊的名給亂棍打死,可她卻縣太爺元配太人地亂喊一通,府里上下那麼多人看見聽見了,夫人怕傳出去有損她和老爺的名聲,這才使的緩兵計,晚上趁家宴,用十零散一併兒毒死了他們!就說是暴斃,往荒山野嶺一丟就神不知鬼不覺了。」
「原來是這樣啊,夫人的心計可真是叫人佩服啊!」童老大不無唏噓道。
「哼呵呵呵------你是想說,最毒婦人心吧!」
「只要你不毒我,夫人想毒誰去,我可管不著---------」他二人一搭一唱調笑著,繞過角廊,消失在暗影里。
我只覺得麻木的雙腿早已不是自己的,趴在草叢中半天起不了身,心裡填滿了不可思議地恐懼:「不行!我得回去。我一定要去告訴娘!」我咬了咬牙,終於撐起身來,跌跌撞撞跑回聽雨軒。
「寶寶?你上哪兒去了?是不是哪兒又不舒服了,臉色這麼難看?」娘見到我喘得面無血色地回來,急忙蹲下來端詳我道。我已嚇得語無倫次,牢牢扯住她的袖子,喘息道:
「娘,我們----我們快走吧,二娘她,二娘她買了好多十零散,要----要害死我們呢---」
「十零散?是什麼東西啊?」娘皺起眉,不解地望著我。我正不知該如何解釋,樓下傳來侍女的喚聲道:
「大奶奶,寶少爺!二夫人叫您們去撣花亭赴宴啊!」
我聽到那催命般的叫聲,突而一口氣提不上來,直挺挺向後倒去。
「寶寶!寶寶你快醒醒!」娘又一次被我意外的昏撅嚇到了。然而,這一次我並沒有真正昏過去,只是意識一剎間迷糊了一下。當完全清醒過來時,一種不曾有過的「使壞」念頭突然驅使了我。
「不能起來!只要我『昏迷不醒』,娘就不能去赴宴了!」心念甫動,我緊緊閉著眼睛,全身肌體放鬆,裝出一副昏倒的樣子,任由娘怎般推攘,堅決不睜開眼來。
——「我是一個壞孩子吧?娘要是知道我騙她,會不會很生氣,很傷心呢?」正當我矛盾地自我掙扎著。樓梯被人踩得咚咚響,隨著丫環急步的小跑,一個男人心急火燎的聲音猛得擂來:
「秦酒娘!你們——你們怎麼會在這兒,還不給我出去!」
「熊雄?你----」娘顯然還沒從我昏倒的意外中調整過來,錯愕的聲音帶著顫:「你----你說什麼?」
「我---我說叫你們滾!滾得遠遠的!我今生今世---都不想再見到你們了,你---你帶著寶寶,趕快滾出我家,有多遠給我走多遠!!」是爹的聲音,我確信是他。可他嘴裡這些絕決的話卻和吞吐閃爍的語調格格不入。
屋內的空氣突然凝滯,娘一動不動地抱著我,連呼吸聲都停了!
「你----你說什麼?你要趕我們走----」娘半天才回過神來,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的聲音。
我微微睜開眼,見到一臉焦慮的爹站在我們面前不停地皺眉抿頰,還時不時偷眼向四周掃顧,彷彿在害怕著什麼。聽到娘這樣的聲音,忽然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直起脖子道:
「對!秦酒娘,我實話跟你說吧!我現在已經是堂堂的一縣之主了,不再是你們秦家的『倒插門杆子』!你看看你,面黃肌瘦殘花敗柳,還帶著個奄奄一息的酒癆孩子,你們留在我府里,傳了出去,會讓人見我的笑話你懂不懂?」
「我懂——」娘無力地點了點頭,幽弱的聲音帶著悲涼:「你是嫌棄我們母子配不上你這一縣之主了?」娘的嗓音越來越深沉,抱著我的手掌卻突而充滿了力量,驀地,她挺直了胸膛朝爹悲憤的喊道: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派人接我們回來?你覺得這般羞辱我,羞辱寶寶,羞辱你自己很有趣嗎?」
「我---我哪有接你們來,我不是叫你們趕快走的嘛---------」爹爹還是在娘的責問下露出了愧怯,居而開始孩子般跺起腳來,把頭亂甩:「哎呀,我---我跟你說不清楚了,總之,你們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娘還來不及揣摩爹的意思,樓梯口已潮水般湧上一群人。一個高傲而尖銳的聲音劍般刺到:
「來不及了!」我的心咚地一跳,眼前冰山般漠立著的,不正是二娘林子蘭嘛?
「子----子蘭!我已經對她說清楚了,她也已經答應走了,你----你就放過她們,叫她們走吧!」爹見到二娘,臉色驟變,急急忙忙趕上去央求,誰知他話未說完,眼前紫雲斜掠,厚實的臉上結結實實挨了二娘一巴掌。
「好你個熊雄,你腰板硬了,敢跟我頂嘴了是不是?你別忘了,你這個縣太爺是怎麼當上的!你現在的錦衣玉食,是怎麼得來的!!」在她的狂囂聲中,爹爹居然捂著臉,大氣都不敢出。二娘鎮壓住爹爹后,得意地逼視我們母子,咯咯冷笑道:
「秦酒娘,我來告訴你一切吧。把你們騙進府來的,不是熊雄,而是我!而你進了我家的門,就再也-----別想出去了!!」她伸出一隻慘白削瘦的手,冷不丁地在一臉怔愕的娘的下頜頂了一下,嘖嘖假嘆道:「好可惜呀,可惜了這麼美的臉兒!」
她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被攪動起來,只見兩個面如死灰的大漢不聲不響從二娘身後竄出,迅速逼到了娘面前。
「你們,你們想幹什麼?」娘驚恐的叫聲中,我猛地挺起身來,雙手同出,抓住了一隻抻向娘胳膊的手臂,也不管它是誰的,張嘴便狠狠咬了下去。
「哇呀,小蓄牲!」隨著一聲慘叫,一股大力撞來,將我向後甩出,雙方陡然沖開了。娘見我醒來,又驚又喜,慌忙抱住了我。
「寶寶!寶寶——」她怕失去我般將我抱緊。返身來朝爹爹跪下懇求道:「熊雄,求你不要拋棄我們母子!寶寶經不起風霜之苦了,他的身體越來越差,大夫說他活不到十歲了。求你看在他是你熊家唯一的根苗的份上,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不要趕我們走!讓寶寶留在這兒吧!只要能讓寶寶活下來,我可以為奴為卑,給你當牛做馬!!」她想要抓住最後的一線希望,跪著向前,扯住爹爹衣袖,不停地磕頭。
娘為了我,已經放棄了所有掙扎!羞辱,或是肉體上的苦累,她都能承受!
「你休想!」二娘絕決的聲音魔咒般響起:「我告訴你,熊家唯一的根苗只有我的兒子熊大成。我才是他的夫人!而你們,根本就不應該存在!」她森冷地揚起頭,朝身後使了個眼色。二名大漢再度衝上來,迅速揪住了娘的臂膀,向後扭轉。
與此同時,另有一雙大手反剪住我手臂,將我和娘瞬間分開,我驚恐地大叫著,回頭看時,捉住我的竟是那童老大。
「呵呵,小東西,今天可沒有酒喝了,今天叫你倆喝更好的東西---」他那張扭曲的臉,每一寸肌膚都在醜陋地跳動。我當然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一種從所未有的恐懼填滿了我的思緒,我的身子居然不聽使喚地失去了所有力氣。
果然,我惶亂的視野中,一個來自地獄的惡煞赫然出現——杜珠兒!毒火般的紅衣,張揚冷酷的笑臉,手上的扎盤裡,兩大碗褐綠色詭異的液體!——十零散,只要一小口,就能致人死命的十零散!
「娘!娘——」我本能的向娘呼救,卻居然說不出心中的恐懼來。娘已神志昏亂,異樣激動地亂掙亂撞,無奈被兩個壯漢牢牢控著,迅速地消耗著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