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聖人宗廟
客觀的來說沒有白蓮教這個造反專業戶的蠱惑,沒有人挑頭的造反很難成型。沒有組織的個體反抗,往往很難成事。最多就是落草為寇。
岳齊很自然的表達自己的觀點:「關鍵還是要全國範圍內的清剿白蓮教這個造反頭子。」
「白蓮教固然要打擊,然非治本之道。」賈璉也不打算隱瞞自己的不同觀點。
岳齊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抬手指了指濟寧東邊道:「這裡情況如何?」
賈璉看了一眼道:「不知道,此前山東巡撫、三司收到求救信,催促了好幾次。」
岳齊嘆息一聲:「聖人之廟若毀,天下讀書人非議洶洶,恐陛下聖明受損。」
賈璉歪了歪嘴:「聖人的歸聖人,苗裔的歸苗裔。如能謹守聖人教誨,近在咫尺的濟寧,也不至於為教匪所乘。可見,當下的話事人,不得人心。」
這話啥意思呢?總有幾個不肖子孫,壞了祖輩的名聲。因為朝廷尊孔,所以多有優待,卻成了某些後人魚肉鄉里的依仗。當然不能一棒子都打死,總有後人分的清優待的原因。
從歷史進程看,這家人的身段還是很靈活的,至少在某些歷史節點,表現的很靈活。
對比一下,顏回和文天祥的後人,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感到羞愧。應該不會吧?
岳齊沉默了一會道:「出發之前,陛下有旨意,儘快恢復漕運。」
賈璉不動聲色道:「這是自然的,不過打仗不能想當然,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具體對待。眼下我們面臨的情況,本地官兵無論是人數還是戰鬥力,幾乎等於沒有。我軍總不能繞過沿途各縣,直撲濟寧吧?後路還要不要了。穩一點,慢一點不要緊,要是敗了算誰的?」
岳齊沒法繼續了,他總不能說,我跟你怎麼比?你就算打敗仗也沒大問題,我不行啊,我要拖著不進軍,御史的彈劾就能埋了我。濟寧這地方太敏感了,事關聖人宗廟好吧。
「算了,我上一份摺子,分析一下當前的具體情況。講明白,在周邊各府的軍備沒有完成以前,我主力不宜快速南下的理由。我們要的是全殲,不是擊潰,最後變成爛仗。」
賈璉一番話,總算是讓岳齊放心了,搞的還有點不好意思的解釋:「要不,我署名?」
賈璉搖搖頭:「完全沒必要,這種事情當然是人越少越好。我頭上的罵名還少么?」
岳齊很想勸一句,不一樣的,能一樣么?但還是收住了,畢竟人有私心嘛。
當著岳齊的面,賈璉寫了奏摺,闡明了當下的戰局,因為周邊官兵需要時間圍堵,京營也需要時間修整,暫時不宜立刻南下,以免賊人流竄,周圍官兵不能堵住,人數有限的京營,也無法完成包圍,只能緩一緩。
奏摺是這麼寫的,賈璉的真實目的有兩個,一個是海運,這個必須要搞起來。百萬漕工衣食所系,狗屁!都是借口,全都是利益。運河斷一天,海運成功的把握就大一天。只要漕糧走海運今年成功了,今後想再斷絕,那可就有說道了。其次就是出於軍事目的了,至於所謂的聖人宗廟,當下的聖和先秦的聖,那就不是一回事。
最初的聖,指的是一個人的道德品質達到某個程度。現在的聖,這是神邸一般的存在。總而言之,你說是統治者需要也好,說是後人因為爭奪話語權神話了也好,總之在賈璉這裡,都一個樣,與我何干。
那些整天把聖人掛在嘴邊的人,何嘗不是在為自己說出來的話找背書者呢?
你也不能說儒教本身是沒進步的,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這麼說吧,如果沒有近代外力的壓迫,大一統的中華大地,儒家是能實現長久統治的最佳工具。對於皇權而言,儒家提倡的東西,都是讓別人去遵守的,自己做個樣子就好了。
如果不能跳出規則,那麼制定規則又有何必要呢?大家都一樣,那還要規則幹啥?
你看,這就是皇權代表的特權J級的真實想法,那些痛恨特權的人,有幾個是痛恨特權呢?真正痛恨的是【我不是特權】。
張儒是個很靈活的人,當他發現無法說動賈璉和岳齊時,立刻改變了思路,積極加入今後的平叛作戰,指望能分潤一些戰功再說,為今後多爭取一些籌碼。
主動出來找兩人,看見兩人在對著態勢圖分析佔據,張儒沒有說話,而是咳嗽一聲,通知一下,然後安靜的站一旁聽兩人的分析。張儒是不會打仗的,但他知道別亂干擾指揮作戰。
「關鍵在於堵住周邊各府,這需要把全部的騎兵派出去,確保充分的機動性。至於主攻方向,京營列裝新式火銃不下約五千,把這些火銃兵集中使用,佐以炮兵,緩緩地前壓。迫使教匪與我們軍打正面,如果教匪據城而守,求之不得。我就怕他們亂跑。」
在這個問題上,岳齊和賈璉倒是不謀而合。還有個問題就是這一帶水網多,擊潰不難,難的是全殲。
「攻心為上,應儘快讓濟南那邊多印刷一些傳單,派人撒出去,務必讓每一個參與教匪的人都知道,只拿首犯,從者既往不咎。」岳齊對於鄖陽的那一套已經很熟練了,用的很順手,那為何不繼續用呢?看效果的嘛。
張儒在一旁表示了關心:「二位將軍,如今朝中喊打喊殺的,你們這麼做,恐招非議啊。」
這次都不用賈璉說話了,岳齊就很直接的回答:「一片公心,何懼非議。」
張儒有點尷尬的時候,賈璉又補一刀:「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
張儒聽了驚呼:「好詩!傳言小公爺不通詩詞,傳言果不可信。」
賈璉聽了不屑的冷笑:「單純地求對仗押運,作詩有何難也?來鴻對去燕,落日對長空,這樣做出來的詩,不能有感而發,可謂無病呻吟。註定會導致詩詞成為少數人自娛自樂的工具,越發的重視形式,而非直抒胸臆。故而,在我看來,詩詞是最沒用的東西。」
張儒聽了臉色難看,他也是文人好吧,所以下意識的反問一句:「那小公爺認為哪些學問有用呢?」賈璉知道他不服氣,當然要讓他無話可說。
「我在工部虞衡司的時候,在其位,謀其政,故而召集工匠,在原來的基礎上,研發出射程更遠,射擊精度更高,操作更為安全簡便的新式火銃。潘尚書在修河的時候,能夠結合具體的情況,束水沖沙,確保河床不再繼續升高。岳將軍在宣大的時候,研究的是如何打敗草原騎兵。我在鄖陽的時候,研究的是如何安撫百姓,避免今後再生民變。什麼學問有用,這個話題很寬泛,我舉例子說明,只要對國家安定,解決百姓溫飽有益的學問,都有用,都要學。那些曲高和寡,自娛自樂的學問,並非沒有意義,只不過個人不喜歡罷了。」
張儒被懟的好一陣沉默,過了一會,看著眼前的地圖分析佔據,賈璉的口中不斷的報出一些數據,每日所需糧食多少,每日行軍多少,還有戰術上如何利用裝備優勢,盡量的避免傷亡之類的話題,聽的張儒頭都大了,不是聽不懂,而是覺得他們都沒說到重點。
「二位,在下有一言,不吐不快。」張儒猶豫掙扎了一番,還是決定要說。他說了,沒被接受,就是別人的鍋了。
賈璉停下看看他,張儒立刻道:「聖人宗廟,旦有損毀,難以向天下人交差啊。」
賈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看的張儒一陣心虛,眼神躲閃時才淡淡道:「聖人乃天下楷模,想必即便是教匪,也不至於襲擾聖人安寢。再者,昔日東平郡王留下的一千人馬,要說打敗教匪不敢奢求,在當地百姓的支持下,又不缺錢糧,守住不難吧?」
張儒當然聽懂了賈璉的話,他其實就是想蹭一下挽救聖人宗廟於水火的功勞。所以才主動提起這個事情嗎,可是賈璉不為所動,明明是主將卻跟著賈璉走的岳齊,更讓他無可奈何。
「在下也是為了而且的前途著想。」張儒只能擺出一副我為你們好的嘴臉。
賈璉直接把臉拉下來:「不勞關心,本官自有分寸。」不想再搭理這個得寸進尺的傢伙,賈璉直接走人了,留下來的岳齊臉色也不太好看,說的更直接:「有駐軍,有堅城,如果再有民心,錢糧充足,一群烏合之眾,腦子壞掉了才會去打曲阜。」
重點是強調了一下民心,如果張儒還聽不懂,那真就別怪岳齊不客氣了。
張儒怎麼會不懂呢?這一屆衍聖公要是有民心,濟寧能發生教亂么?即便發生了,深得人心的衍聖公站出來振臂一呼,教匪自然瓦解,還要打的這麼辛苦么?
要不怎麼說,真話傷人呢?
一番勾搭,可謂不歡而散,張儒還不敢離開,必須死活要跟著他們一起南下,這樣才有機會蹭點軍功。這個時候的孫化貞,人在徐州,看著當地駐軍,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有江北巡撫的行轅,徐州這邊的撫標建設的還算好,三千精銳,外加一些雜兵,打硬仗不行,要說守住防線,倒是不難的。漕標這邊,一如既往的爛,氣的孫化貞又問候了一遍李三江家裡的直系女性親屬,顯得很沒素質。
孫閣老沒素質的行為,江北官員敢怒不敢言,甚至調走了三千撫標精銳,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孫化貞很清楚,偌大的微山湖,想要不讓教匪藉此跳出圍剿,就必須要守住四周。
這個時候,孫化貞其實挺慶幸的,濟寧陷落後,教匪選擇了北上,而不是南下。
之所以沒南下,也是因為孫化貞在兩江搞的好,白蓮教想搞點事情,沒有土壤。
怎麼講的,孫化貞打擊貪腐和士紳的行為,客觀上起到了為民發泄情緒的效果。
加之在這個過程中,溢出的好處一定程度緩解了名聲,尤其是運河兩岸的百姓,更是受益頗多。別的不說,單單官員被拿下后,震懾了士紳,導致百姓受盤剝的程度大大的降低了。
往年秋稅的時候,哪個村子沒有惡霸打手橫行鄉里,百姓賣兒賣女才能交上稅呢?
因為孫化貞的執政,導致遍地的乾柴被下了小雨,不是一點就著的狀態了。非但不是如此,濟寧方向的大量難民湧入后,帶回來的消息,也嚇壞了本地官紳。
其中一些消息就很驚悚,教匪為了爭奪某官員的妻妾女兒,大打出手。哪裡哪裡的官員,全家上吊、跳井、自焚等等。這些消息吧徐州官紳都嚇壞了,收稅暫收不敢了,不但不敢,還要讓利於民,拉攏百姓,招募壯丁,高呼保衛桑梓這一類的口號。
有了種種準備后,濟寧陷落的初期,有一部分【教逆】南下,為巡撫標兵擊敗。這也是【教逆】選擇北上的原因,柿子挑軟的捏嘛。
孫化貞積極布防的同時,賈璉與岳齊商量后,決定由賈璉率前軍南下,正面擠壓。中軍主力則分兩部分,一部分經聊城走菏澤,爭取聯繫上孫化貞,堵住【教逆】西進路。一部分則由岳齊親自領兵,往泰安、蒙陰一線,堵住【教逆】進入山區的可能。
現在最大的問題,還是聯繫不上孫化貞,龍禁尉因為長期遭到打壓,正常的年景情報傳遞還算可以,這次卻沒有發揮太多的作用。賈璉不敢說龍禁尉整體不行了,但山東的龍禁尉肯定是廢的很。
行軍打仗,沒有充足的情報,面對戰爭迷霧,就只能求穩了。
好在對面的白蓮教軍起事不久,目前在軍隊建設方面缺失嚴重,對於裝備了新式武器的賈璉所部而言,威脅不算大。賈璉甚至要故意做出孤軍深入的姿態,。誘惑教軍來打。
從不輕敵的賈璉,在不明敵情的情況下,自然更加的謹慎,放棄了用船運輸輜重,選擇了消耗大的陸地行軍,每日前進五十里,一點一點的前壓,每日早早停下,紮緊寨門。
冒進之後,教軍的機會看似出現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