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連環招 組合拳
父子二人的短暫相處很快過去了,承輝帝起身告辭,趁著天黑前回到宮裡,只有坐鎮紫禁城,他才會安心。
離開皇莊不遠,承輝帝從車窗里探頭回望一眼,回來時口中帶著怨憤之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么?」
老東西活不長了,喝點酒呼吸跟拉風箱似的,能不能扛過這個夏天都不好說。
都說天家無父子,承輝帝的腦海里還是浮現出一些往昔的場景,那個最不受關注的小透明,很努力的手頭一切事情,就為了父親能多看他一眼。
贊成內閣增補的摺子雪片一般的往皇帝的案前堆積,反對的聲音也不少,一半一半。
只能說五個閣臣的勢力雖然很大,但架不住多出來的兩個閣臣的位子更有吸引力。
對於文官而言,入閣就算是人生巔峰了,能不能做首輔已經屬於玄學範疇了。攔著別人入閣,真的會被當做生死仇敵的。
這是人性,除非皇帝表示不增補人員,否則任何一個有機會的大臣,都不會放棄的。
舉個例子,袁世凱稱帝為何短短八十三天就完蛋,因為大總統誰都可以惦記一下,皇帝則是世襲。大家辛辛苦苦推翻了皇帝,誰都有可能登上大總統寶座的機會出現了,結果你稱帝了。那不得牆倒眾人推么。
很多時候兩個無冤無仇的人成為了對頭,原因很簡單,你擋著路了。
愛熱鬧的賈母叫了戲班子進府唱戲,賈璉還是從王熙鳳口中得知,滿月之後的王熙鳳已經能出門了,身段較之以前略有明顯膨脹。
「爺,在書房住了那麼些日子,也該搬回來住了。」出門前的王熙鳳湊近了那肩膀輕輕撞一下,發出了信號。
儘管王熙鳳恢復的很好,賈璉還是有點不放心,畢竟原著中那個毛病太糟糕了。
「急什麼,容我歇半個月。」儘管這話有點慫,但為了王熙鳳的身體,賈璉還是說了。
王熙鳳聽了扭頭怒視左右,桂香與平兒連忙低頭,實在不好意思,最近壓榨的有點過度了。
「今天事情多,回頭收拾你們。」王熙鳳丟下一句話去前面忙活,府里的事情繁多,可不敢有任何懈怠,平兒趕緊跟上。
難得放鬆休息的賈璉沒出門,就圍著閨女轉悠,孩子還太小了點,不方便出門。
快午飯點的時候,鴛鴦過來了,見禮后說話:「老太太說是端午節,林家小姐也到了好一會,特讓俾子來請二爺過去熱鬧熱鬧。」
這類應酬賈璉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但是對於賈母而言,現在的賈璉已經重要到如果他不去,過節的宴席都不那麼正式了。
「姑母沒來么?」賈璉起身更衣,鴛鴦很自覺的站一邊候著,口中接話;「姑奶奶身子不方便,姑老爺不放心在家照應,讓小姐一人來。」
換好衣服,賈璉出門,身邊也沒帶個人,鴛鴦落在後面,心裡想著,這位爺真是個少見的主子,不像二奶奶,走哪都前呼後擁的。可即便是他一人走到哪,都沒人敢於怠慢半點。
兩邊路不遠,沒一會便到了,不像以前住在東跨院那會,過來得大半個小時。
賈母的院子張燈結綵的,沿途丫鬟婆子都在忙碌,好幾十號人圍著一小撮人伺候,這個時代的個人享受,都是人力堆出來的。
賈母的跟前依舊不缺人圍著轉,這會正拉著黛玉的手在說話,親啊心肝寶貝的,很是肉麻。黛玉邊上一步之外,則是流著哈喇子的寶玉。
總想湊近點的寶玉,被黛玉喝斥道:「男女授受不親,離遠點。」
賈母聽了微微皺眉,但也無可奈何,一句話都沒有,反而說寶玉;「那麼大人了,注意點規矩。」
寶玉被說的很是委屈,平時家裡的丫鬟們,也沒見抗拒他湊近了,胭脂也是讓吃的。
「不讓我親近林妹妹,都怪這勞什子石頭,待我砸了算了。」寶玉陡然大聲喊起來,摘下胸前玉石要砸,身後襲人驚的趕緊抱住他,丫鬟婆子也是一擁而上,護著不讓他丟。王夫人開口道:「好寶玉,莫要氣壞了身子。」說話間,眼神瞥了一眼黛玉,也不敢說啥。
如今的黛玉不比原著中那個沒娘的孩子,親爹距離閣老就差一步了,親娘身體還好好的呢。很多人覺得林家家世不如賈家,這大概是個誤區。比家世,林家其實一點不差。往前追溯,林家還在賈家之上,比眼下,林如海實權正二品,賈政才五品呢。賈赦那個一品,就是個爵位沒實權的。
正鬧騰呢,門口丫鬟喊一嗓子:「璉二爺來了!」
一臉厭惡之色的黛玉聽了,立刻露出笑容來,沖著門口看來。
大步流星的賈璉入內,儘管面帶微笑,氣場依舊壓制了全場。沒法子,十八歲(虛歲)的賈璉,如今是賈府最耀眼的明星。要文是狀元,要武多次帶兵出征,至今戰無不勝。京城裡是個人都知道,賈大人雖年幼,卻是君前第一等的信重的臣子。
「怎麼了,寶玉這是唱的哪一出啊?」賈璉進門之後,掃一眼就笑著問一句。
以前寶玉最怕的人是賈政,但是剛才那一眼看來時,寶玉覺得這個便宜哥哥比賈政可怕多了。讓人渾身打寒戰的那種。
「我、我、我沒鬧!」寶玉結結巴巴的說完,走到母親身後,低頭站著。
賈璉見狀微微一笑,沖賈母先抱手,后跪地;「孫兒給祖母請安,今個兒是端午,祝您祥泰安康,百邪不侵!」
賈母聽了這話,頓時臉上笑開一朵花,趕緊起身來扶起來:「乖孫說話就是好聽。」
賈璉順勢而起,沖屋內一干婦人一一見禮說話,即便是邢夫人趙姨娘,也都是禮數周全。
(ps:突然想到某紅樓電影里賈環偷吃的畫面,忍不住想吐槽,賈環是主子,待遇很好的,人缺的是銀子,不是吃的。擱這抄慶余年呢?)
酒席自然是男女不同桌,禮教不是說著玩的,是真正要落實到生活層面每一個細節的。
賈璉發現賈赦照例沒來,聽說是來過找借口又走了,心中的怨懟之氣可見。由此,賈珍坐主位,臉色蒼白的賈珍再三推辭,還是被賈璉客氣的按在次席。賈璉坐下后,賈家目前三個成年男丁算是匯聚一堂了。
這三人的組合就比較奇怪,賈政看看前後還問一句:「寶玉怎麼沒來?整日在脂粉堆中廝混,不爭氣的東西。」
賈政說兒子,賈璉笑而不語的吃瓜,賈珍趕緊開口勸:「寶玉還小,我家那小畜生也沒來呢。」
賈政怒道:「那能一樣么,蓉哥兒在外面那是應酬,為了家裡的營生。」
賈璉端起杯子道;「侄兒敬二叔一杯!」賈政這才放棄罵罵咧咧,換上一臉笑容的應對。
三人各自敬酒一輪后,賈璉起身道:「我去給祖母敬酒!大過節的,是要讓老人家高興高興。」
晚間陪著賈母看了一折戲,起身告辭的賈璉才算完成了一天的演出。很成功,孝順的形象再次深入人心。
夫妻二人對坐時,王熙鳳享受著小丫鬟的捶腿,口中不屑的吐槽;「爺是沒見著黛玉妹妹離開的時候寶玉那副樣子!」
賈璉無精打採的在躺椅上,一身短打,興緻不高的接過去;「什麼樣子?」
王熙鳳撓撓頭,找不到合適形容詞,倒也桂香來了一句:「像極了前院的來福,狗盆子被端走時!」
嗯,來福是條狗,一條細犬!以前是獵場上的好狗,如今沒啥發揮餘地了。賈家這一代人,沒人練武,更不喜歡打獵。
「別這麼說,寶玉還小,當初我那麼大的時候,好不到哪去。」賈璉看似很公正,桂香道:「爺那是藏拙!」說著忍不住鼻子發酸。
「大奶奶走後,爺沒個人疼,太不易了。」桂香又補一句,賈璉有點尷尬。即便是原著中,賈璉也是自己選擇擺爛,沒人欺負的。
真要說欺負,原著里的王熙鳳算是對賈璉最不客氣的人了,即便如此,也就是私下裡說幾句。說起來,原著中賈璉的情況,多拜賈赦所賜。
當然了,主要還是個人不爭氣。不然以賈家的家世,賈璉稍稍努力一點,何至於要買官。
端午節后恢復上班,承輝帝下詔,內閣開會。
內閣會議是個不定期的會議,有事就開一下,皇帝下令的時候必須開,內閣大臣建議時則看具體情況。
這次承輝帝沒叫賈璉,樂得輕鬆的賈璉呆在研發司,督促讓阿讓和歷道行的研發進度。
仗著堆人玻璃生產的進度還算湊合,市面上暫時還是供不應求,安裝隊每日的工作忙的飛起,研發司也確實賺大了,成為最熱門的衙門。
也就是有賈璉這個混世魔王坐鎮研發司,不然天知道能塞進來多少不相干吃閑飯的人。
內閣會議上承輝帝丟出了兩份奏摺,兩江總督與湖廣總督,分別上奏,行考成法。
對,就是張居正搞的那個官不聊生的考成法。
「此事,內閣商議即可,不要外傳。」承輝帝開口定調子,內閣五個大臣面面相覷,這玩意一旦由內閣提議施行,這幾位能有個好?
這話是怎麼說的呢?朱元璋那會,官員帶著枷也要照常上班,每天上班前寫好遺書,也沒見文官們造反。張居正稍微推行一下kpi,官員們就抱怨官不聊生。對比一下,真是有趣。當然了,朱元璋的高壓政策一旦到了朱允炆那,如同黃河決口。等朱棣靖難成功了,想回到朱元璋那會也很難。
再往後朱家的子孫們怎麼說呢,再也沒出現朱元璋和朱棣這樣的皇帝了,國家向下的趨勢,開始加速。
只能說,一直勒緊不行,一直放鬆也不行,就是要松一下,緊一下。
朝廷官員可不是大學牲,給個月薪三千畫大餅,就能熱血沸騰的幹活。這幫人手裡有權力,生活上還不是怎麼舒服怎麼來,工作上還不是能摸魚就摸魚么?升官發財人人奮勇,上陣殺敵擔責任,個個往後躲。有點絕對了,但這是多數現象。
要不要施行考成法呢?內閣大臣們陷入了沉默中,不是在沉思,因為這個事情在承輝帝開口的瞬間,大家就有答案了。
這就是來自皇帝的一套組合拳。先是給官員漲薪,接著放出內閣增補,最後丟出考成法。
言下之意,要不是看你們這些大臣還有點用(能背鍋),朕早就換人了,而不是弄個增補內閣人員的話題來敲打你們。
已經熟悉了承輝帝有套路的大臣們,此刻還能怎麼滴?這事情但凡在內閣不通過,皇帝會立刻表示,增補內閣人員。然後接著再拋出考成法,還是不能通過呢,那就換人咯。總而言之,內閣一定要把責任擔起來(背鍋),皇帝個人的形象不能受損。
「陛下,張居正的考成法弊端諸多,臣以為,照搬不妥。應召集六部九卿,開會商議該如何改進,完善後再行推出為上策。」這個時候,只能是首輔孔照出來抗住皇帝的壓力,你要不出來呢,倒也不是不行,最多威信掃地后,請乞骸骨。
「陛下,孔相所言極是!臣附議!」梁道元立刻跟上,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必須跟首輔保持一致。
其他內閣大臣紛紛附議,承輝帝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知道他們不甘心,在找借口拖延。
「好,看來推行考成法之事並無異議,下次內閣工作會議,商量如何完善考成法。」承輝帝可不會給他們反悔的機會,先把話說死。
眾人面面相覷之際,梁道元站起道:「陛下,臣這裡有幾份奏摺,收到有一陣子了,只是不知道該不該上呈陛下。」
承輝帝心臟微微收縮,就知道他們要搞事情。道理承輝帝都知道,推行考成法,一定會遭到天下官員的反抗。內閣知道反抗不了,也一定要做個反抗的樣子,告訴天下的官員,我們反抗了,沒成功。
只不過如何反抗,要看各自找的理由,大概目的就是先拖一陣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