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思維不同
王子騰到底是有多缺錢,賈璉不得而知。現在還暫時看不出來,接下來王子騰會不會繼續倒騰大煙的買賣。
現狀讓賈璉非常的頭疼,王子騰乾的事情,賈璉從心理與情感上都無法接受。
但是對於這個時代的人而言,大煙買賣的危害性並不能充分的理解。
儘管朝廷明令禁止了,王子騰依舊這麼幹了。
「你回天津去吧,不要在京城像無頭蒼蠅似的,撲騰的越多,死的越快。」賈璉交代了一句,孫紹祖不敢辯駁,選擇了立刻出城回去。
臨走之前,孫紹祖小心翼翼的放下一個大信封,賈璉淡淡的看一眼沒說話,孫紹祖緊張的表情瞬間鬆弛,只要肯收錢就沒事了。
拿著大信封的賈璉在手裡掂了掂,悠悠的嘆息一聲:「政、治鬥爭太複雜了。」
賈璉沒有多留,出門立刻進宮求見承輝帝。
跟往常一樣,賈璉很順利的見到了承輝帝,總算是見到了一次正在休息的承輝帝,此刻正喝一碗冰鎮的酸梅湯解暑。
放下碗的承輝帝,看著站在前方低頭肅立的賈璉,起身走上前圍著他轉了一圈才開口:「求見朕,為何不說話?」
「陛下難得休閑,微臣不敢打擾陛下休息的時間。」賈璉畢恭畢敬的回答,穩住的讓承輝帝都吃驚的張了張嘴。
「行了,朕已經休息的差不多了,你能來面君而非上奏,事情在你看來,一定小不了。說吧,朕聽聽是傻大不了的事情。」
承輝帝回到桌子後面坐下,一手放在桌子上,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賈璉,要看他到底如何表演。
賈璉雙手舉起大信封,上前奉上擺書桌上,後退五步拉開距離才抬頭說話:「此天津水師之子孫紹祖送給微臣的救命錢,臣不敢收。另外,臣要當面彈劾王子騰,罪名為販賣大煙。此前陛下明令禁止,王子騰知法犯法,理應嚴懲。」
承輝帝的反應是平淡,畢竟別人彈劾王子騰的時候,販賣大煙不過是附帶的小罪名。別看朝廷明令禁止了,實際上這罪名對於王子騰而言,真就是不疼不癢的。那些被王子騰斷了財路的人也知道,拿大煙的事情彈劾他不構成傷害,所以才會羅織別的罪名,必須豢養私兵,意圖不軌。
承輝帝覺得,賈璉的「小題大做」無法與他主動求見相提並論。這廝能不進宮就不進宮的性格,為這點事情進宮,演技太拙劣了。
「朕已經下旨斥責王子騰了,難道還不夠么?」承輝帝決定不拆穿賈璉的「表演。」
賈璉的反應出乎了承輝帝的預料,上前一步,異常鄭重的行禮后,抬起身子道:「陛下,煙毒之害,無論如何重視都不為過。」
承輝帝看懂了賈璉的意思,心裡好奇之餘,還是點點頭:「詳細說說。」
「天朝並非產銀大國,前明能以銀為官方貨幣的原因,就在於通過貿易將全世界的貴重金屬吸納進來。西夷各國以商業為國本,長期的巨量的貿易逆差,即便是西夷各國之首英格蘭也難以為繼。西夷貪婪,能動手搶的一定不會好好做買賣,之所以沒有來搶,完全是因為覺得打不過。前明時期,鄭芝龍擊敗了當時西夷最強的荷蘭,斬斷了西夷向東延申的觸角。面對一個龐大的帝國,他們沒有必勝的把握,同時又不甘心於長期的貿易逆差,所以才選擇了走私大煙。此物一旦吸食,難以戒除,一旦泛濫,必定導致大量白銀外流,解釋對外貿易形成逆差,最多五十年,朝廷很難通過對外貿易獲得足夠的稅銀。屆時國庫空虛,財政難以為繼,只能向內壓榨百姓,再五十年,明末慘狀重現。陛下,臣非危言聳聽,國家的運行離不開健康的財政,南宋能以江南半壁維持近二百年,靠的就是對外海貿。前明中後期,財政艱難,很大的原因是當時英格蘭海盜泛濫,導致西班牙來華貿易的船隻數量急劇下降。湖州富庶之地都能出現飢荒,就是因為民間貪圖絲綢之力,多種桑而少種稻,外貿下降,絲綢無法換成錢買糧食所致。試想一下,將來種大煙的耕地面積激增,趕上天災糧食減產,是何景象?」
賈璉說的不緊不慢,就是怕承輝帝忽視了其中的要害因素。這番話的出發點很直接,奔著動搖統制根基這個關鍵點去的。
皇帝怕什麼?怕統制根基不穩啊。要說動一個人,必定是要奔著他關心的話題去咯。
不然你說再多的大道理,他都會當你是放屁,你還能比我懂的多?
人,尤其是中年以後的人,是很難接受並跟上社會快速變化的。同時人還是很願意推卸責任的物種。
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的,不是我不行,是別人的錯。做父母的,覺得小孩子學習不好,一定是遊戲的錯。給遊戲扣一定精神鴉片,是最經典案例。
這些做父母的,絕對不會承認,他們對這個社會快速變化不適應,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和耐心去關心孩子的成長。
孩子沒學好,是學校的錯,是社會的錯,與他們無關。
扯遠了,言歸正傳。
承輝帝沒有完全認可賈璉的話,賈璉也不指望他全盤接受。
「那你以為該如何?」承輝帝沉默了好一陣才反問一句。
賈璉上前一步,鏗鏘有力:「針對王子騰是初犯,陛下可追加一道斥責令。要求王子騰以及水師全體,嚴厲打擊海上販賣大煙的行動,朝廷需出台更嚴厲的法律,凡主犯一律斬首沒收全部財產,從犯視情節輕重,或斬或流。吸食大煙者也有罪,命令需強制戒除,不能戒除者,不能為官,三代之內,不能參加科舉。現任官員吸食大煙,限期戒除,逾期不能直接罷免,無論出身如何,一視同仁。」
關於大煙的危害,賈璉以前已經強調過了,這次算是加量版本的重申。
承輝帝儘管覺得賈璉還是有點危言聳聽,但考慮到萬一呢?還是點點頭道:「朕會讓內閣商議之後,推出新的法理法規,完善此前不足。至於王子騰,朕可以再追加一道斥責令,不許他今後再行此事。」
承輝帝不是沒想過直接拿下王子騰,但這麼做的後果太過嚴重了。一旦真的採取行動,成功了還好,失敗了沒準就是兩廣、遼東、西北三地皆反的局面,這個後果皇帝根本無法承受。所以,承輝帝寧願先壓下去,等等再看。將來國家財政軍事都有所改觀了再行動也不遲。沒準到時候王子騰直接去了安南了,主動讓出兩廣也未可知。
至於斷絕西夷商貿往來的想法,壓根就不會有。現在每年上千萬兩的外貿稅收,殺了承輝帝都不會不要的。
有一個觀點承輝帝與賈璉高度一致,那就是國家離不開一個健康的財政。
對於賈璉而言,他的闡述其實只是提到了財政一個要點,還有另外一個要點沒提,那就是分配。
分配問題一旦處理不好,必將導致急劇的貧富分化。這一點呢,有詩云: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真不能小看這個問題,這個農耕文明的時代,一場天災再加點人禍,就是大面積的糜爛。
國家的艱難,絲毫不影響權貴們的貪慾,就道德而言,他們並不比資本家高尚。
在貪婪這一點上,東西方的人性是一致的。所以才有前首富說,萬-達負債,不是我負債。
本質是一樣的,玩法不一樣。在貪慾這個層面,版本是不斷更新的。
賈璉沒有任何逼迫皇帝的念頭,他是想改變,但沒打算單純的莽。
在這個皇權作為主導的時代,玩法的核心離不開皇帝。通俗的說,還是要圍繞在皇帝的周圍,一點一點的撬動社會改變。
「如此,微臣無話可說了。」賈璉行禮之後,連著後退了幾步,站住在躬身;「臣請告退。」
承輝帝擺擺手:「去吧!」
等賈璉走遠了,看不見人了,承輝帝才扭頭問一直假裝隱身的裘世安:「賈璉彈劾王子騰,大伴怎麼看?」
裘世安眼珠子一陣亂傳,難得的有點緊張,作為最了解承輝帝的人,裘世安是知道皇帝心裡對王子騰販賣大煙的事情很不以為然的。
「奴婢不懂這個!聖人問道於盲了。」裘世安還是決定穩一手,現在皇帝與賈璉的關係非常的好,沒有政-治傾向是他的立身之本。
承輝帝拿起面前的信封打開看了看,露出笑容道:「嚯嚯,不少嘛。天津水師總兵怕不是把所有好處都上貢了。」
數了數一共三萬兩的銀票后,承輝帝不客氣的收起來:「左右不過是個水師總兵,就讓賈璉落這個人情吧。」
次日一早,內閣諸位又接到通知,開會。
·眾閣老紛紛不明所以,都才猜測最近有啥事情讓皇帝動了開會的念頭。按照章程,內閣大臣覺得有事情有必要開會,會建議發起並上呈皇帝批准並召開,另外一個就是皇帝主動發起了。就發起的次數而言,皇帝主動發起是少數。承輝帝勤政還好一點,太上皇那會,曾經有過一年都不主動發起內閣會議的先例。除非一些例會,比如新年例會,中秋例會之類的重大節日。
眾臣到了內閣會議室,落座之後皇帝拋出的話題,驚的眾人差點表情失控了。
賈璉彈劾王子騰,如此勁爆的消息,真是駭人聽聞了。
大家心裡瞬間達成了同一個念頭,你這演技太過拙劣了吧?陛下為何要配合賈璉演戲呢?
聰明智商都覺得佔領了高地,紛紛的猜測背後的真正原因。
不能不說,內閣大臣們在思維上跟皇帝是能保持一致的,至少他們都想到了一點,拿販賣大煙的事情做文章,結果註定是傷幾根毫毛的事。
王子騰這種朝廷重臣,一度做到了武將之首的大人物,想扳倒他,沒點結黨、謀逆之類的罪名,拿真是在開玩笑了。
既然皇帝要演戲,大家就勉為其難的配合一下吧。
首輔孔照一個眼神后,最近走的比較近的李馳起身道;「陛下,王子騰知法犯法,罪名不小,念其初犯,應當下旨嚴厲斥責。」
郭衍跟著站起來道:「李大人說的不錯,微臣以為,僅僅斥責不夠,還要罰奉。」
潘季訓是個厚道人,看著大家紛紛起身表演,決定不摻和進去,閉目養神,表示我不在,大家看不到我。
梁道元最為難受,畢竟之前他是拿王子騰當抓手的,現在繼續彈劾之前的罪名,那就是看不起皇帝的智商了。跟著表態嘛,他更加的尷尬,你的立場呢?這麼容易轉變的么?你可是內閣次輔啊,你的原則呢?他甚至都不好起身堅持原來的論調,那樣就等於對王子騰不死不休了,本著結死仇去的買賣,很不合算的。於是,他也覺得還是隱身為上,不表態就是最好的表態。
「孔相,有何高見?」承輝帝一看只有兩票啊,至少要三票啊。點名吧!
「陛下重在完善立法之思在前,不行不教而誅之舉,此仁君之風也。」孔照也進行了表態。
承輝帝聽不到任何新意,倒是有那麼一點點失望的。他的想法,還是綜合一下內閣與賈璉的建議,然後再看有沒有更好的思路。
好在承輝帝對內閣大臣們的保守又足夠的預期,怎麼說呢,就內閣大臣這個位置而言,保守是必須的。治國之道以穩為先,任何激烈的行動,都可能導致國家動蕩,所以國家政策保守,從來不是什麼大臣昏聵,而是一種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