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刮目相看
賈璉說到做到,接下來真就是一言不發,就這麼看著。
估計是被懟內傷了,也沒人主動問賈璉如何,似乎當他不存在一樣。
李亨也假裝沒看見賈璉被無視的一幕,只是在心裡不住的冷笑:【一群蠹蟲,真以為今天自己唱主角呢?】
第一站來九門鎮守軍的用意何在,這些人是一點都沒搞清楚啊。當面不讓批評,回頭沖著皇帝批評,你們能落到好么?
校閱前後一個時辰,過程看著挺熱鬧。兵部鄭侍郎站在李亨身邊,不住的點頭讚許:「此九進十連環大陣,正合書中記載陣圖之意。」
李亨笑而不語,李副統制還頗為自矜的笑道:「鄭大人過譽,不過是帶兵的本分罷了。」
說完還看一眼沉默不語的賈璉,李副統制心頭一陣暗爽。說起來他對賈璉有敵意是可以理解的,明明是實際掌權者,頭上有個挂名上司,換成誰都不舒服,都會想著取而代之,把副變成正。
「這邊就到這吧,還要去西山大營與南苑大營。」李亨笑呵呵的繼續行程,李副統領率部相送。
臨行時李副統制道:「三殿下出巡就帶這點人馬,卑職實在是不放心,卑職請率一隊人馬護送。」
李亨意味深長的看他一眼,笑著搖頭:「不必了,天子腳下,首善之地,哪來的不放心?」
被拒絕的李副統制也不尷尬,依舊陪著笑往外送。李亨嘴上不說,心裡有點膈應:【我就是刻意低調才少帶人的,大張旗鼓的你想害我呢?】
你看,人在社會上就是這樣,一個不小心,好心說錯話,就把人得罪了。
出了校場,李亨繼續先走一步,兵部諸位也換了馬,顛屁股磨大腿也顧不上了,好歹勉強能跟得上。
路上的時候,李亨主動找賈璉說話:「賈大人所騎只能算一般,孤的馬廄里有西域寶馬,回頭牽走一匹。」
賈璉對此的反應並不熱烈,而是提醒李亨:「殿下敢送,下官不敢收啊!收了就是在害殿下。」
李亨愣住了,很久便苦澀的笑了笑!
「聽說西洋馬更為高大雄峻,不知真假。」李亨熟練的轉移話題,賈璉對這些沒啥研究,完全是靠著一些歷史常識在接話:「下官也沒見過,不過從史書上看,成吉思汗西征時曾打到歐洲東部,想來在戰馬上沒吃太大的虧,從戰術角度分析,蒙古人的馬耐力更佳。」
「此話怎講?」李亨來了興緻。
賈璉根據自己的理解耐心的解釋:「歐洲也有戰馬,打不過總能跑吧?從結果是沒跑了,只能是馬的耐力拚不過。嗯,這是我瞎猜的!」
李亨興緻勃勃道:「孤聽那達達尼昂說過,歐洲戰馬更為高大,衝刺速度更快。歐洲各國之間交戰,騎兵長槍沖陣戰術,一直到西班牙方陣的出現才被終結,如今西方各國的騎兵,戰時護住本軍兩翼,勝時追擊擴大戰果。」
一番話暴露了李亨對軍事的興趣,同時也暴露了他對兵權的野心。想要抓兵權,這可不是聰明的想法。
賈璉回頭看看,無人跟進,趕緊低聲提醒:「殿下喜好軍事不要緊,公開場合談宏觀的戰略沒問題,具體戰術則絕不可談。」
李亨再次愣住了,他沒想明白,賈璉也沒繼續解釋了。
談戰略,是個男的都喜歡吧,別人聽了最多說一句【好為大言!】不會有太多的想法!
談具體戰術,比如帶一營的人馬出陣,該怎麼展開,怎麼發起攻擊,怎麼防守等,那就有問題了。
因為真的給你五百裝備齊整的軍隊,你真能會指揮他們打仗,那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帶著士兵打皇宮?
李亨現在成熟了,沒有以前那麼莽了,面對賈璉主打一個聽勸。
【父皇令孤代天校閱各軍,孤這是浮躁了,當改之!賈璉,諍友也!】
默默打定主意的李亨,反倒沒那麼著急了,降低了速度,不緊不慢的等兵部的人追上來。
西山大營的孫統制帶著十餘將校在外迎接,一套流程后入內,李亨繼續校閱西山大營駐軍。
西山大營這邊與九門鎮守軍有不同之處,那就是多了騎兵。李亨結合此前賈璉所說,看的極為仔細。
這邊沒搞九進十連環的陣法,就是單純的進行了一些操練,不斷從方陣變成橫隊和縱隊,騎兵則在兩翼,不斷以小隊人馬輪番出擊。
戰術上還多了車陣,速射炮陣,結合火槍兵陣。因為火槍兵同樣是裝備了火繩槍,所以後方依舊有刀盾長槍兵壓陣。
演習的時候,還進行了空包彈的發射,轟轟轟,砰砰砰的動靜很大。
賈璉不說話,心裡卻在暗暗肯定,老孫帶兵有一套,校閱偏實戰,各陣進退之間,殺氣出來了。
兵部的人看著眉頭緊皺,主要是看不懂,書上也沒寫這些,耳朵被巨大的動靜折騰的嗡嗡響是真的。
校閱結束后,午時都過了。
李亨沒問賈璉,而是問的鄭侍郎:「鄭大人觀之如何?」
鄭侍郎猶豫了一下道:「還行吧,不如此前的九門鎮守軍。」大概也知道自己外行,心虛的看了一眼賈璉。
發現賈璉閉目站著,鄭侍郎心裡放下了一些,這次不會被當面噴一臉了。
看看時候不早了,賈璉乾脆建議:「殿下,午時已過,今日來不及了,明日早起,先去南苑,后往通州如何?」
李亨依舊聽勸道:「那便依賈大人!」
鄭侍郎等兵部的人也不想繼續折騰了,今天別看就去了兩個地方,從城內到西山大營,路上也折騰了一個時辰。全部算下來,都過去三個時辰了,至今水米未進,又餓又渴又累,校閱台上居然沒那排椅子,真折騰不動了!
兵部的人沒反駁,賈璉的建議順利通過。
孫統制這邊出來表示安排了粗茶淡飯,李亨沒拒絕,很乾脆的答應下來。
兵部的人沒法拒絕,跟著一起去用飯。
到地方才知道,軍中的飯菜準備的還算不錯,就是大鍋做法比較粗糙。
官老爺們吃慣了小炒,看著大碗里裝的大塊肉,胃口立刻差了許多,也就是真餓了,沒精力講究,湊合吃一頓得了。
其實李亨也不習慣,硬著頭皮吃了一碗飯,菜也就是吃了點青菜,肉都沒怎麼動。
賈璉是真的無所謂,軍中的飯菜比這粗糲的都吃過,這還算是細糧呢,主食是大饅頭,蒸米飯,菜就是咸了點,沒別的毛病。
沒有酒,大家悶聲吃飯,別人都吃完了,賈璉也放下了筷子,論量賈璉肯定是最多了,三個大饅頭,骨頭啃一堆,還喝了一碗鹹菜湯。
回到京城,時間大概是下午四點的樣子,李亨示意眾人各自散去,招呼賈璉一道進宮復命。
乾清宮裡見到了承輝帝!一開口就是一通嘲諷:「李十三來找朕告狀,說有人連九進十連環陣法都看不明白,還說別人不知兵。」
李亨低頭偷偷的笑,沒憋住肩膀亂抖,賈璉倒是面不改色的上前:「陛下,李副統制說的是微臣。」
承輝帝也是一臉的笑容問:「不解釋解釋?」
「表演用的陣法,再好看也是花架子。臣觀九門鎮守軍操練,陣型鬆散,破綻很多,戰於城內,以火炮或排槍正面轟擊,頃刻可破。如戰於野外,正面以火炮壓制,以布陣前出壓制,騎兵兩翼前出,不難聚而殲之。總結就是一句話,花架子都玩的鬆鬆垮垮,上戰場就是讓士兵送死。反倒是西山大營的演練,陣腳堅實,進退有據。火炮排槍操作熟練,騎兵穩住兩翼陣腳,同等兵力與裝備,臣無信心擊破之。」
「李亨怎麼看?」承輝帝轉的很突然,李亨有點措手不及,本能的回復:「兒臣沒看懂,兒臣慚愧!」
這個回答很快,明顯是沒有準備過的,這下承輝帝都啞然失笑,指著賈璉道:「不懂不會問么?朕特意讓賈璉跟著去,就是讓你問的。」
李亨趕緊解釋:「父皇,事情是這樣的……,如此,賈璉表示一言不發,兒臣問也不答。」
承輝帝皺緊眉頭,瞪著賈璉問:「確有此事?」
賈璉淡定的回答:「三殿下所言不虛,確實如此。」
承輝帝沉默了一番才道:「依你之見,練兵有何要訣可以傳給李亨的?」
賈璉毫不猶豫的回答:「夫戰,勇氣也!兩軍陣前,是個人都會害怕。因為勇氣練不出來,只有多上戰場慢慢培養。那麼,練兵首先要練的就是毅力與服從。微臣練兵,以軍姿,隊列,內部衛生等手段相結合。前明戚繼光所練之兵,暴雨之下,軍令不下,不動如山。《紀效新書》是現成的練兵操典,稍加改進,即可大用。」
「怎麼,你比戚繼光還厲害?」承輝帝真是不忘抓住任何機會打擊賈璉。
「陛下,微臣的意思,兵器以及針對的敵人出現了變化,戰術也需要相應的調整。如果面對的是北方草原之敵,自然是戚少保的戰術最佳。面對的是西洋各國,彼以燧發槍為主要裝備,輔助以胸甲騎兵、卡賓槍騎兵,我方戰術上自然要進行調整。」賈璉還真的碰巧看過一些相關的視頻,真的了解一些相關的戰術,尤其是拿破崙戰爭期間。(ps:推薦b站古斯塔夫的視頻。)
「你還懂西洋戰術?」承輝帝這次驚訝了,身子忍不住前傾。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西方各國的軍事操典並非秘而不宣,加之西洋之人唯利是圖,給足了錢自然能了解的差不多。」
承輝帝聽了微微後仰:「原來如此,說說當下的川西戰局,如果你帶兵會怎麼打?」
賈璉早有準備:「如果是微臣,前期以穩打穩紮為主要戰術,依靠兵器優勢,壓縮叛軍空間,時間上選擇以破壞對方耕種為要。中期則以封鎖為主,川西不產茶、鹽,只要扼守要害,斷其獲得茶與鹽,並阻斷糧食走私,川西物產貧瘠,難以自足,最多兩年的時間,叛軍不戰自亂。」
承輝帝聽了一陣沉默后才開口低聲道:「岳齊在沂蒙也是這麼打的,效果不錯。大股叛軍糧草難以在山區得到充足供應,不戰屈人善之善也!」
賈璉默默的聽著,臉上毫無波瀾,不見悲喜。承輝帝轉頭問李亨:「老三,川西改土歸流,編戶齊民之策,是不是著急了點?」
李亨很早就在考慮這個問題,這次回答很有章法:「父皇,兒臣以為,政策是好政策,只不過在執行的過程中出問題了。以前明播州之亂為例子,土司在當地做慣了土皇帝,讓他們交出權力,豈有不起反心之理?四川地方在推行政策前準備不夠充分,叫土地打了個冷不防,吃了大虧后,著急帶兵報復,戰前準備不足,戰敗不足為奇。父皇仁厚之君,給了他們將功補過的機會,卻再次戰敗,其罪不可饒恕。」
因為事先並沒有就此事進行過溝通,李亨這番話令賈璉刮目相看。
即便是李亨身邊有悄悄招募的人才幫忙分析,可見他招募的人才也是水平達標的。
川西戰事,只要熟悉官場規則的人,大概都能分析個七七八八。
這個觀點真的一點都不誇張。
核心點在於皇帝用人的思路,首先不是看能力,而是看忠誠!
皇帝玩的集權,這個思想往下延申,各級的主官即便有制衡,依舊是集權的思路。
這個集權指的是針對底層百姓!
官員之間的相處之道,說的好聽一點叫和光同塵,說的難聽一點,叫官-僚-政-治。
監督官員的是官員,那麼在這種制度下,官員怎麼會拿底層百姓當人看呢?
治下百姓都不算人了,土司治下的百姓還要說么?
如果不是改土歸流的過程中,朝廷官員過分的盤剝,土司就算造反,也很難帶動全體治下的百姓。
畢竟土司對治下百姓的盤剝,那也是敲骨吸髓的。
所以,改土歸流的時候,土司可以說,你們活不下去,是因為朝廷的盤剝,轉移仇恨了這是。
總而言之,川西之亂的根源與其他地方的亂局形成本質上沒啥區別,都是吏治出了問題。
而現行制度下,吏治沒有不出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