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心情矛盾
上火的不止賈璉一個,最近幾天承輝帝也挺上火的,徹夜難眠導致的後果。
遼東方面的新動靜,符合了岳齊的預判,通州一場大火,神機營和西山營出兵宣化與敵對峙期間,東平王搞了個會操(演習)。
正常年景的會操,往往選擇在秋季,所以有【秋操】之說。
現在是五月,東平王搞會操,意思還不明確么?就跟實彈演習似的,隨時演戲轉化成實戰。
八百里加急,跑死了一匹馬,承輝帝收到消息起,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
內閣開會,承輝帝居中,看似四個閣臣,兩個候補,一個忠順王。面對如此局面,一問一個不吱聲。
是不想表現么?當然不是,沒那個能力好吧?
這當口要是亂說話,大言不慚的抄【五年平遼】的作業,袁崇煥揭棺而起,鼓掌致敬。
都說崇禎性子急躁,沒事就殺大臣,別人不好說,袁崇煥死的肯定不冤。
五年平遼是欺君之罪,擅殺毛文龍都是小意思了,薊遼防線比某些女明星的褲帶還松,后金打到城下,率部馳援不敢野戰,要求進城。
別說是崇禎了,換誰當皇帝,都得弄死丫的。
在場大臣都知道承輝帝的性格,自然也敢亂說話,萬一兌現不了,死罪未必,活罪難逃,個人榮辱是小,連累家族是大。
開了兩天的會,遼東方面的對策依舊沒啥新鮮的,還是岳齊去喜峰口前的那一套。李馳能不能鎮住場面沒把握,通州大營只能呆在灤州。
山海關總兵玄理是根牆頭草,這是朝廷最無奈的地方,萬一通州大營的主力去了山海關,玄理來個裡應外合呢?
「陛下,李相書中所言,玄理情況尚且穩定,不必多慮!」孔照還是跟以前一樣,先開口安撫一下皇帝的情緒。
承輝帝聽慣了這類絕對不會有錯的廢話,以前覺得還能忍受,現在覺得格外的刺耳。
岳齊去了居庸、關喜峰口一線坐鎮,內閣以及候補們都沒有軍事能力的弊端暴露無遺。
承輝帝嘴上不說,再次感受到賈璉不在身邊的難受,節骨眼上還不能節外生枝,懲罰這些閣臣,人家也沒錯啊,就是不懂軍事而已。
【不行,內閣中不能沒有精通軍事的臣子,此事之後,必須在內閣平衡文武。李馳也是文臣出身,軍事上造詣也不算太深。】
「陛下,孔相所言乃中肯穩健之道,當務之急還是催一催糧食,穩定京城糧食價格及人心。」梁道遠也說了句廢話,不這麼說不行,現階段整個內閣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壞了哪個,其他人都得被牽連。
承輝帝瞄了一眼忠順王,當年收拾武勛時,私下裡他可是上躥下跳,很是賣力。如今面對這個局面,軍事上沒有足夠的武將,忠順王該說話了。
忠順王這一輩人,肯定是懂一點軍事的,但不多。如果是百姓造反了,他倒是敢上的。問題面對的是東平王和東平鐵騎,天下第一鐵騎。
這個局面這個對手,忠順王是真不敢上,只能低頭躲閃,寧願被皇帝厭棄,也不能把命丟了。
「朕思來想去,當下的局面,唯有王子騰可用了,擬旨調王子騰回京。」承輝帝開口拍板,不能再拖了,什麼遠水解不了近渴的話,都是屁話。萬一東平鐵騎破了山海關,王子騰在外還能領兵勤王呢,總有個盼頭。
「陛下,萬萬不可啊!」忠順王頓時就急了,跳起來阻攔。
承輝帝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死死地盯著忠順王不說話,那意思你不說個一二三,就別想好了。
忠順王站起來才後悔太魯莽了,總不能當著各位閣臣的面,說什麼打擊武勛,收回兵權是陛下的既定國策吧?
「陛下,廣州太遠了,一來一回,啥都趕不上了。」忠順王找了個合適的理由,承輝帝這才稍稍氣順了一些,不過還沒順完。
「朝廷危難之際,無人可用,此朕之過也!」承輝帝一句話說的痛心疾首,看似在自責,實則不真一圈人都裝進去了。
群臣都坐不住了,紛紛站起,異口同聲:「不能為君分憂,臣有罪!」
正在此時,裘世安一臉驚喜的出現在門口,走的太著急了,腳下拌蒜,直接撲倒在地,口中還在喊:「聖人,喜報!哎喲!」
邊上的小太監趕緊去扶,承輝帝皺著眉頭,心裡很是不悅,關鍵時刻,搗什麼亂?
正要發作,聽到【喜報】二字,心頭升起一股希望,下意識的站起問:「哪來的喜報?」
「左軍大捷,張家口光復!」趴在地上的裘世安顧不得爬起來,努力的仰面嘶吼。
承輝帝頓時一陣恍惚,不遠處的燈籠看著怎麼有重影了,真不是在做夢吧?賈璉面對的是十萬賊寇,怎麼就大捷了呢?
好幾天沒休息好的承輝帝,眼前一黑,渾身發軟,一屁股往後坐,身邊的內侍頓時急了,尖聲喊:「聖人!」
內閣大臣也都急了:「快傳御醫!」
儘管眼睛睜不開,承輝帝還是清楚的記得,發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他現在還不能睡,但就是眼皮不爭氣,怎麼都打不開。
御醫從帘子後面出來,閣臣們目光聚焦,周皇后也站了起來,殷切的看著御醫。
「陛下無礙,只是綳的太緊太久,身體與精神都太累了,鬆弛之後便睡著了。」御醫開口后,眾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周皇后開口道:「賞!重賞!」說完便往屏風後走去,腳步很快,拖地的長裙看著像在飄。
看著皇后招呼都沒打就進去看皇帝了,閣臣們臉色不好看,竭力掩飾著難堪。
站在外面等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沒一會裘世安出來了,沖幾位閣臣笑道:「皇后懿旨,閣臣們先去歇著吧。」
諸位閣臣領旨離去,孔照安排好輪值后,這才各自散去,也沒人回家,找個地方睡覺即可。
沒有星月的夜晚,饅頭庵西廂里的燈點亮了,孤燈之下的甄歡表情一會苦澀,一會猙獰,一會咬牙切齒。
最終還是起身嘆息一聲,吹熄了燈,似乎睡了。
過了好一陣,兩道人影一前一後,悄悄的出了西廂,走後門出了饅頭庵。
山腳下的一處土地廟前,兩道窈窕的人影與一群黑衣人匯合。
「事不可為,耐心等下次機會!」
交代完畢后,兩道人影沒有停留,立刻離開,消失在黑暗中。【下一次,真的還有下一次么?】
承輝帝醒來時,覺得燈光刺眼,閉眼睜眼好幾次,才算是慢慢的適應。
眼睛有點漲,抬手揉了揉,看清楚屋內無人便道:「來人!」
周皇后很快進來,一臉驚喜:「皇上醒了!」
看清楚皇后的承輝帝心頭暖意升起,露出笑容:「嗯,什麼時候了?朕這是怎麼了?」
「皇上,先閉上眼睛躺著,容臣妾慢慢說。」周皇后柔和的聲音讓承輝帝徹底的心安了,靠著墊子閉上眼睛,感受到熱毛巾敷眼睛上很舒服。
「黃昏時分,左軍捷報進京,送到御前時,皇上聽了消息,當時就睡著了,這會都五更天了。」周皇后說的簡單,但意思很明確。
承輝帝知道不是幻覺,臉上泛起笑容道:「捷報讀給朕聽!」
周皇后早有準備,拿出捷報來,語氣不疾不徐的念起來。
承輝帝非常安心的聽完后,忍不住渾身起雞皮疙瘩,別看奏報簡單,皇帝可是上過戰場的,知道是個啥情況。
賈璉才多少人啊?面對賊寇主力,雖說分兵了,沒有十萬之眾,依舊是絕對的劣勢兵力。
但他獲悉了通州糧倉著火后,毅然決然的決定發起主動進攻,並且以正面擊潰敵軍的方式,獲得了勝利。隨後追擊到張家口,賊寇內亂,賈璉抓住機會冒險一擊,最終獲得大勝,收復張家口。
「奏報上看著簡單,左軍連續作戰,實則千難萬難。尤其是夜戰,更是難上加難。需知,我軍底層士卒多為雀蒙眼,點火把作戰,很難起到突然襲擊的作用。這一仗,勝的極為冒險。索性李逆名不正言不順,無法服眾,才有賊寇內訌之事。」承輝帝似乎在跟周皇后說,其實是在自說自話。
周皇後知道皇帝心情很好,果斷的捧哏,讓他更加高興:「偽帝不得人心,賊寇不能團結,卻利益一致。如非賈卿堂堂正正雷霆一擊,迫使賊寇敗退,哪來的賊寇內亂呢?沒有皇上不介意賈卿年幼,大膽啟用,哪來的此戰大捷呢?」
承輝帝知道皇后在拍馬屁,但是聽著很舒服啊,朕喜歡聽,多說點。
「陛下,臣妾為後宮,不得干政。然臣妾必須說一句,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周皇后說的很隱晦,承輝帝聽的很清楚。
這些話無非就是四個字「帝王心術」。
所謂的功高不賞,那是從臣子的角度看問題,從皇帝的角度看,就是帝王心術。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大恩無以為報,那就砍死恩主。
承輝帝高興的心情被皇后一句話說的有點降溫了,不過也沒在意。這個時候說這個話,才叫夫妻一體呢。
「奏報上說,共計斬首一萬有餘,賊寇雖敗數陣,主力尚存。戰局距離結束,還早著呢。」承輝帝說著擺擺手,抬手揭開毛巾坐了起來。
「朕餓了,弄點吃的。」
周皇后趕緊派人去傳,沒一會一碗米粥端來,還有幾個碟子的鹹菜。
承輝帝是真的餓了,大口大口的喝了三碗才停下:「可惜了,只有熱粥!不是朕想的大魚大肉。」
「御醫再三交代,皇上這些日子吃的不香,不可重油。」
「朕知道!皇後有心了!賈璉又立新功,一定會有臣子上奏,調回賈璉。說起來這些臣子都是好心,希望賈璉能理解朕的苦心。」
承輝帝一番話的意思,周皇后倒是聽的很明白,知道他的意思。笑著提前勸一句:「賈璉年歲不足二旬,如有不當之處皇上應包容。」
承輝帝點點頭,不再說話,周皇后也不再多言!夫妻二人默默的對坐一會後,承輝帝道:「皇后也累了一夜,回去歇著吧。」
周皇後起身告辭,畢竟天亮后,承輝帝有的是事情要做。
穿戴整齊的承輝帝看看鏡子里睡一覺后恢復許多精神的自己,看見黑髮中醒目的幾根白髮,忍不住悠悠的嘆息。
絕對的權力帶來的不僅僅是快感,還有壓力。
「裘世安,去內閣看看。」承輝帝知道這個節骨眼上,肯定有人當值。
內閣這邊燈火亮了一夜,今夜是孔照與梁道遠的班,上半夜是梁道遠,下半夜是孔照。
只能說,孔照這點做的還不錯,比較照顧下屬,而不是讓下屬熬著,自己去睡覺。
下半夜的孔照也沒閑著,處理了一堆的文件后,看見窗外蒙蒙亮,起身活動活動身子,出門走兩步,迎面撞見走來的皇帝。
「陛下!」孔照頓時眼淚下來了,上前大禮叩首,承輝帝趕緊示意裘世安扶起來道:「孔相不必如此!」
孔照起來后擦了擦眼淚道;「當時老臣六神無主,幾乎魂不附體也。」
聽到這話的承輝帝雖然感動,想到的卻是呂端、韓琦。哎,也不能怪孔照,朕……。
想到自己的作風,承輝帝還真就沒法責怪孔照什麼。畢竟選的嘛!你要的就是這樣一個相對軟弱的首輔。
再說了,北宋的宰相權利多大,大周的宰相能有多大的權利,沒法比的嘛。
「陪朕走走!」承輝帝招呼孔照,在清晨的庭院內散步,群臣二人走了一會,承輝帝站住回頭:「朕擬召回賈璉,卿意如何?」
「陛下,大敵當前,慎重啊!」孔照難得說了真心話,他是被嚇到了。此前的局面,太難了,對他而言,有點黔驢技窮了。
承輝帝聽了沉默一會才道:「其實,即便遼東有事,朕也怪不得各位愛卿。」
這是一句充滿自省意味的話,孔照聽了卻極為正色道:「陛下萬不可有此念,不能為君分憂,就是臣子無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