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忍不了,賈敬之死
咣當一聲,門被用力的推開了,正對著火鍋準備開涮的賈璉,默默的放下筷子,看著門口的人。
午飯還沒吃上,右都御史王崇便急急忙忙的找來了。他倒是不敢擺上司的架子,估計知道就算擺架子,賈璉也不會鳥他。
賈璉故意留在這裡,就是在等看看都有啥人會來,畢竟明天就是上元節,被關的五位御史,也要回家過年的。
「王大人乃上官,來了怎麼也不讓人通報一聲,賈璉好迎一迎。」話說的很客氣,禮數也很到位,賈璉是真謹慎。
「賈大人,大家都是御史,五城兵馬司乃督察院下轄,為何一點情面都不留,將許霖等人關了起來?」
王崇已經很收斂了,說話非常的客氣,但從表情看,卻不是來好好說話的。
賈璉不緊不慢的上前道:「是啊,許霖是御史,方頌也是御史,為何許霖能聚眾毆打方頌,賈某實在費解,王大人能否解惑?」
「這……。」王崇一時啞然,對賈璉無從反駁。
你都打上門來了,準備賈璉自然不肯放過他,繼續道:「據查,王大人與許霖都是山西人,許家還是晉商銀行的大股東。平日里許霖為人大方,隔三差五的宴請同僚,龍禁尉那邊有記錄,許霖乃溢香園常客,光是罰款都交了五千多兩,嗯,不少還是替同僚交的。」
在京城地面上,與龍禁尉關係不錯,又掌握一批地頭蛇的賈璉,很難有查不到的底細。短短一個時辰,許霖的族譜都快給扒出來了。
至於王崇嘛,與方頌之間的關係,看看王崇讓方頌去督審國子監的案子就知道了,那就是個是非窩,誰都不願意去沾邊。
王崇聽了這番話,臉都綠了,這賈璉怎麼知道的如此清楚?
賈璉又繼續:「王大人,我給你面子,勸你還是回去,別為了這點小事,鬧的大家都不愉快,只要他們不鬧,左右不過關三天。」
王崇看出來了,賈璉倒是個比較中立的,沒有說偏幫哪一邊,無非是在自己的地盤上,維護本衙門的威信。
不然真要整人,在賈璉的地盤上,他有一萬種辦法收拾許霖等人。
「無論如何,先把人放了,讓人回家過上元節,一家老小都等著呢。」曉之以理不行了,王崇改招數,動之以情。
賈璉微微一笑,回了一句:「方頌還在醫館沒回家呢,也不知道,今年的上元節,方大人是不是在醫館里過。許霖是同僚,方頌就不是了?打人的回家過節,被打的在醫館里過節,這算哪門子道理?」
話說的很溫和,但是如同無形的巴掌,狠狠的抽在王崇的臉上,眼看賈璉油鹽不進,王崇放出最後一招:「林總憲就差一步入閣,別添亂!」
就這一句,把賈璉的笑臉給說沒了,當即拉下臉道:「林總憲能不能入閣,乃個人努力,陛下賞識,與此事何干?與許霖何干?王大人要是閑著沒事,趕緊回家過年,別回頭許霖沒能回家過年,你也不能回家過年。」
王崇是真急了,他與許家有太多說不清楚的關係,不能保住許霖,他的面子沒地方放了。
王崇也虎著臉,冷冷道:「怎麼,賈大人難不成還要把本官也關起來?」
賈璉嗤的一聲冷笑道:「那倒不至於,只不過王大人來此義正詞嚴的顛倒黑白,乾的是讓賈某徇私枉法的勾當,這類事情做的多了,怕是走大街上春雷等不及驚蟄要落下來。劈到王大人是小,劈到路過的無辜百姓,是大!」
「你……!」王崇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抬手顫抖的指著賈璉,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等著!」王崇掉頭就走,再不敢回頭,生怕賈璉說出更難聽的,那就真叫羞刀難入了。
賈璉看著他的背影,大聲喊:「你也給我等著!依仗上司的身份,來五城兵馬司耍官威,逼著賈某知法犯法,等著被彈劾吧!」
王崇聽了獃滯一會,面色如喪考妣,急匆匆的去了。
回去就要先發制人,組織人馬,彈劾賈璉,不就是上元節么?大家都別想好過。
賈璉也迫不及待的準備紙筆,不就是午飯么,晚一點吃也餓不死,現在不寫奏摺彈劾王崇,這飯吃的都不香。
動作更快的賈璉,自然先把彈章送到了皇帝的跟著,他也沒說瞎話,就是實話實說,就是暗搓搓的強調,許霖等人跋扈的很,不配合調查。王崇身為右都御史,霸道的很,到五城兵馬司耍官威,逼著他放人。還威脅賈璉,讓他等著。等什麼啊?彈劾唄!這活沒法幹了,大不了辭職回家。
承輝帝看了奏摺,本來準備過上元節,心情還很不錯的,頓時惱火不已。
正好李元和李亨都在跟前,承輝帝把奏摺遞給兩人:「都看看,這就是所謂的清流!」
李元和李亨都看了彈章后,先看的李元表情沉重的先說話:「父皇,王崇行事確有不妥之處,然則作為上官,為拯救同僚於牢獄心急失言,情有可原。倒是僉都御史方頌,身為言官,一味媚上,所提議罪銀子一事,實乃禍國殃民之策也。」
承輝帝聽了李元的話,似笑非笑的看看他,又笑著問李亨:「老三,你來說說!」
李亨沉吟一番才道:「此事明著看非常的簡單,就是許霖聚眾當街毆打僉都御史方頌。區區七品御史,毆打上司,性質極其惡劣。王崇作為上司,不但不糾正其錯誤,敦促其改正,還在事後威脅賈璉立刻放人。這已經不是目無國法的問題了,而是道德水準及其低下,素來行事跋扈放肆所致。至於賈璉,觀其所為,起初還是想息事寧人,關許霖等人幾天,給方頌一個交代,事情就過去了。這份奏摺,應該是受了氣所致。因此,所謂和光同塵,賈大人做到了,倒是許霖王崇之輩,仗著手裡的權利,橫行無忌。尤其是許霖,今天可以不敬上司,明天就敢不敬父皇。」
李元一開始表情還算淡定,但李亨越往後說,他聽著越不對勁。又是枉法,又是道德缺失的,許霖和王崇把你孩子丟井裡了,要弄死他們。
「老三,打住,打住!」李元趕緊開口,李亨停下扭頭,面帶微笑看過來:「二哥有何見教?」
李元見皇帝臉色不好看,趕緊解釋:「見教談不上,只是覺得你說的太過了。我等為上者,當秉承父皇仁政之道,凡事不可太過苛求。」
這個回合下來,承輝帝作為裁判,心裡對李元再次失望,頭一次生出了一個念頭,老二要是繼承大位,朝廷到底誰說了算,真不好說了。
文官們整天開口閉口仁義道德,你還真信啊?
相比之下,老三說的嚴重,卻也看到了官官相護的本質,即便是賈璉,其實也在遵循官官相護的原則,所以才許霖關三天。換成勛貴子弟在這個大過年的鬧事,關上一個月,背熟了京城治安條例,再收好幾筆費用后,才會放人。
「二哥,這天下是李家的,作為自己人,得護著祖輩打下的江山,不能任由這幫官員禍禍咯。」
「老三,你這是什麼話,文官乃國家大臣,在外代表著朝廷的臉面,替天子牧民,也是自己人,是朝廷的基石。」
「二哥,您這民,指的都是哪些人?不能說官紳是民,庶民就不是民?地方官自詡為天子牧民,聽聽就得了,您別當真啊?這天下庶民乃絕大多數,朝廷的稅賦基本由他們承擔,他們才是朝廷的基石。」
兄弟二人的對話,越來越上火的時候,承輝帝咳嗽一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淡淡道:「都回去吧!明天過節,早點來。」
哥倆停止爭論,告退之後,各自回家。
承輝帝揉著眉心,為兄弟倆頭疼的時候,裘世安進來彙報,通政司那邊送進來一堆奏摺,都是彈劾賈璉的。
承輝帝頓時大怒,狠狠的一拍書桌:「朕就想過個舒心的上元節,他們都不肯放過朕么?豈有此理!」
裘世安陪笑道:「聖人,還是看看吧,看他們怎麼說的。」
承輝帝忍著不快,讓人把奏摺送來,厚厚的一摞子,兩個值班的中書舍人各自抱一摞。
承輝帝隨意的拿出一份看一眼,彈劾賈璉殘害同僚,因為一點小事,把人關在牢里。
承輝帝轉頭問裘世安:「去看看,人是不是關牢里?」
裘世安道:「嗨,那五城兵馬司就沒牢房,後院兩排屋子,臨時關人用的,哪來的牢獄之說?」
承輝帝又拿起下一份,彈劾賈璉頂撞上司,目無法紀,巧立名目斂財(創收),五城兵馬司乃京城一害,萬民苦之久矣!
「文筆還不錯,就是滿嘴的胡說八道,賈璉接手后京城治安大為改觀,難道要回到過去,滿大街權貴子弟橫行霸道,隔三差五鬧事才好么?此人居然也能是御史,吏部是怎麼選官的?」承輝帝破防了,直接開噴了。五城兵馬司是賈璉的政績,也是皇帝的政績。
裘世安在一旁說了一句大實話:「可惜,林如海遠在四川,鞭長不及。」
承輝帝拍案而起:「王崇身為右都御史,知法犯法,結黨營私,以上壓下,以多欺少,道德之敗壞,令人髮指。」怎麼他也提道德呢,這是李亨留下的印象。更是這幫官員們,整天掛在嘴邊的東西。動不動拿道德做武器,攻擊別人。
只能說,迴旋鏢這東西的傷害雖遲但到。
「要不,奴才去傳賈璉?」裘世安低聲問一句,承輝帝一擺手:「不必了,留中吧,等林如海回來,讓他來處置。」
裘世安知道,王崇完蛋了,承輝帝現在不出手,實在是不想髒了手。
五城兵馬司關人還是很人性化的,五位御史的家屬來送飯的時候,就沒給攔著,不但不攔著,還讓人見面說話了。
上元節過去了,遠在四川的林如海,也啟程回京,這麼長的時間在外地,林如海歸心似箭,早起晚睡,一直在趕路。
至於一群犯官,林如海則是派士兵押著,坐車慢慢的往京城而來。
賈璉與王崇的嘴巴官司,看似沒了下文,他也沒在意,反正也沒啥損失就是了。
正月十六日,早晨剛起來,心情還沉浸在昨日的節日氣氛中時,賈蓉一臉興奮的衝進來:「二叔,祖父沒了!」
賈璉頓時錯愕,賈蓉趕緊換了一張沉痛的臉:「昨夜祖父煉丹,操作不當走了水,燒了半個玄真觀,他人也沒救出來,燒的沒了樣子。我去的時候,玄真觀里的人跑了大半,就剩下幾個無處可去的坤修。」
看著賈蓉的表情,賈璉很想說一句,但凡你能掉兩滴眼淚,我都相信了你是真的痛苦。你這是痛苦么?你這是因為能照顧幾個坤修而興奮,你這喜好要改了,以前是喜好賈珍留下的,現在連祖父的雙修對象也喜歡上了。難怪焦大說了,東府除了門口的石獅子,沒有乾淨的東西。
「哎,敬大伯真是太不幸了,正好上元節也過完了,不然喜事變喪事。對了,老祖宗那邊通知了沒?」
賈璉趕緊問一句,賈母那邊真要沒通知,就太過分了,怎麼能先來賈璉這裡彙報呢?
「秦氏去了!」賈蓉眉毛一跳,賈璉臉上微微發燙,鎮定道:「那就好,我爹那邊,我去通知吧,你回去抓總,抓緊救助傷患,準備喪事。」
賈蓉趕緊告辭回去,賈璉突然想到,好像忘掉了什麼事情?哦,賈珍,忘記問賈珍了,忘記就忘記了,也不算什麼大事。
招呼襲人換一身深色服裝,準備去給賈敬表達一下哀思時,突然想到了當初裘世安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是哪句話來著?當時沒聽懂來著?
現在賈璉似乎明白了,賈敬自以為聰明,實則乃取死之道。伴君如伴虎,老虎是會吃人的。
現在要說賈敬的死與宮裡沒關係,殺了賈璉都不信。
賈璉的愉快,瞬間消失了,步履也變得沉重了起來。對皇權的認識,再次得到了加強。
甄家不過是抄家,人還能活著,賈敬卻已經被燒成灰了。
想到甄家,賈璉不禁想到了妙玉,又想到了甄歡,這對姐妹先後住在饅頭庵,跟賈家淵源不淺啊。還有就是甄家的東西,在誰手裡,是賈敬藏著,還是妙玉藏著,或者說是妙玉知道東西藏在哪裡?這些東西肯定價值不菲,不然賈敬也不至於冒險,把命也搭進去了。
「來人,備馬!」賈璉招呼一聲,飛快的出門,也顧不上去知會賈赦了,出門后直奔城西而去,至饅頭庵時,見大門緊閉,上前敲門。
不一會裡頭出來個帶髮修行的婦人,見來的是賈璉,皺眉道:「主持帶著徒弟去了府上,您怎麼來了?」
賈璉淡淡道:「我來看看你家主人,問她有沒有要幫忙的地方。」
婦人表情掙扎了一下道:「此間吃穿用度差了點,我家主人不喜歡,這些日子一直在吃老本。賈大人如真心想幫忙,容我去稟報一聲。」
賈璉聽著都想笑,還是忍著揮手道:「去吧!」
婦人關上門才走,賈璉也不生氣她的無禮,想到的八旗子弟家道中落後,依舊提著鳥籠子逛街,茶館里喝茶,茶葉留下晒乾,下次再用的事情。
承輝帝對甄家動手后,想必妙玉和身邊的人帶著的東西不多,這麼些日子下來,也沒個進項,可不是日子難過么?
偏偏面對賈璉這個能指望上的人時,妙玉身邊的人還端著架子,簡直可笑。
不多時,門又開了,一臉清冷的妙玉出現,明明不過十二三歲,看著卻暮氣沉沉,給人一種強行裝出避世出塵的感覺。真要是避世修行,你喝茶別用雪啊,別用露水啊。生活上如此的講究,你說你是出家人,自己信么?
「居士,有禮了!」妙玉這次態度好多了,率先稽首。
賈璉回禮道:「打擾了,方便單獨談幾句么?」
妙玉回頭看看,身邊的人都沒表態,這才點點頭:「請跟我來!」
妙玉直接出了大門,往後面的山坡上走,賈璉慢步跟在後面,走出去五十米左右,妙玉站住回頭問:「居士,這裡說吧。」
賈璉看著她那雙大大的眼睛道:「昨夜,玄真觀走水,賈敬沒了。」
總歸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孩子,妙玉的眼神里閃過一道慌亂,強作鎮定:「是么?太遺憾了,居士節哀!」
賈璉見狀,安撫她道:「你在此處修行,並不是秘密。該知道的人,一直都知道,哪怕你在蘇州,在江寧時,都知道。」
妙玉徹底慌了,連著後退兩步,驚恐的看著賈璉:「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賈璉上前一步,繼續施壓:「不懂不要緊,你知道賈敬為何而死就行!」
妙玉見他逼近,更加慌亂了,連聲道:「我上哪裡去知道,他死不死的,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