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閑言碎語
第5章閑言碎語
賈璉沒有立刻質問,而是很耐心的等這位少年報名結束後走了,這才上前問:「敢問先生,為何那位少年報名不用繳費?」
中年人聽到「先生」一詞,竟然心安理得的受了,完全沒有被人抓臟現場的不安,極為淡定的解釋:「那位少年有進士寫的推薦信,道明其家中清貧,故而免費。非但報名免費,將來進了書院,還有助學金,這麼解釋,小先生滿意么?」
中年男子的「小先生」反問,賈璉並未坦然承受,而是不失禮數的抱手回禮:「後學末進,不敢稱先生。如此,在下無疑問也,打擾了,告辭。」
現代人當然能接受這種舉動,因為這在當時很正常,貧困生有補助,學習好有獎學金,這些現象太正常了,不足為奇。出門的賈璉駐足,昂首回望大門上的匾額,不自覺的笑了笑,轉身不緊不慢的去了。
等賈璉走了,中年男子翻出賈璉的報名表,仔細的看了看,忍不住自言自語的笑道:「此子有趣。」這時門內出來一個老翁,上前來見禮道:「西山先生,老朽吃壞肚子,勞您受累了。」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無妨,適才頂班半個時辰,倒也有趣的緊。」
老翁道:「今日歸來的先生不多,明日能回來一多半,後日應該能開學了。」
中年男子想起賈璉走到大門外,轉身抬頭看一眼大門匾額的事情,沒著急入內,而是走到大門口的台階前的空地上,抬頭看著青雲書院正中匾額上的四個大字「天下為公」。
這四個大字太祖手書,就字而言只能算一般,因為當時太祖沒有留下楹聯,後來也沒人敢補上,即便是太上皇也沒敢弄個對子補上兩邊,乾脆就空著。
晚間去給賈母請安,剛到門口呢,聽到有人在大聲議論。
「你們說,東跨院的璉二爺,能考進青雲書院么?」
回到東跨院,又來了客人,這次是王夫人,也是送了一些考試需要的東西,還表示這是跟賈珠一樣標準弄的。賈璉再次謝過,送走。
二月初一,賈璉暫停了正常的讀書計劃,早起給賈赦問安時,老東西很意外的來一句:「明日就要入學考試,你不用想要多,便是考不上,國子監那邊也能去讀書的,春天沒考上,秋天還能靠,你年紀還小,不著急。」
不是說青雲書院搞黑箱,主要是這個考試難住了窮人家的孩子。窮人供不起孩子讀書的,多數人才都是被貧窮埋沒了。再說這個考試,只要是考試,你鄉鎮中學的學生,能考的過縣城中學的學生么?顯而易見的事情,考試是個手段,是有方法的。
「父親說的在理,有心讀書,不在早晚」賈璉也沒說什麼大話,畢竟還真的沒有太大的把握。真要把大話說了,考不上才丟人。
心裡腹誹,臉上賈璉卻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謝祖母關心,孫兒想的是先自己試一試,春季招生不中,再尋個先生來教,秋季再考。」
賈赦也沒賈璉的舉動驚到了,每日晨昏定省時,特意還問了幾次賈璉讀書的情況。賈璉表示讀書還算有所收穫,就等著青雲書院的開考。
對著這些佳作,同樣的題目,自己每天寫三篇。不是不想多寫,實在是這寫字是需要時間的,大概就是上午一篇,下午一篇,晚上一篇。
賈璉再三謝過,親自送到院牆門口,尤氏再三留步,賈璉這才駐足。看著尤氏婀娜的背影,賈璉心裡默默的詛咒賈珍不舉,壞大事的狗東西,得找機會弄死賈珍才是。
見此二人,賈璉側身讓路,抱手致意:「珠大哥好,大嫂好。」
東跨院這邊,賈璉的院子里來了客人,東府的尤氏帶著幾個丫鬟登門,送來了特意託人買的徽筆徽墨。見到賈璉,尤氏笑著開口:「我也懂這些,你珍大哥說了,挑貴的買。我就按照這個安排了,也不知道合用不合用。」
啊……,賈珠有點沒回過神來,頓了一下才趕緊抱手回應,李紈也是惻身回一個福。
這些日子,賈赦沒少聽別人說起這個事情,每次都心裡帶著一點自豪和驕傲對別人解釋,大概意思就是賈璉開竅了,突然想讀書了,青雲書院自然沒有把握,但是試一試沒壞處,報名費那點銀子,賈府又不缺。要是不敢去嘗試,反而落了下乘,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賈璉的勁頭算是把東跨院的人鎮住了,很快整個賈府的人也都不敢亂說閑話了。即便是考不上青雲書院,回頭去國子監讀書,賈璉如此好學,萬一真的考中了呢?再說了,李嬤嬤的慘狀大家可沒忘記呢。
順著一步一景的小徑往裡走,頭前來了一對小夫妻,正是賈珠和李紈。
賈母這邊也難得關心了一番道:「這些日子璉哥兒用心讀書了,只是在家閉門讀書,沒個人來指點,怕是讀差了。你珠大哥已經進學,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問他。」
一句話說的賈母臉色不那麼好看了,她臉上還得維持慈祥的笑容。這小猴子,說話看著挺周全的,怎麼聽到耳朵里,心裡不是味道呢?哦。孫子要讀書,要考青雲書院,你不知道先安排個先生來教一陣么?說是接到榮禧堂來照顧,你倒是安排啊。
「說是要靠兩天,吃住都在裡頭,就怕璉哥兒吃不慣裡面的飯菜。」尤氏還在繼續說,她最近沒少關注賈璉,得到的都是正面消息,心裡很是上心。這東西兩府,有一個賈珠,再出一個賈璉的話,東府肯定被比下去了,但怎麼說呢,一家人嘛,維持好關係,兩家利益上是一致的,將來賈璉當家,提前把關心先做上嘛。
這個事情嘛,賈璉肯定不信是賈珍安排的,他沒那個心思。肯定是尤氏想到的,跟賈珍提了一句。畢竟是正經的榮國府襲爵的兄弟,利用價值比較大,筆墨才幾個錢?
賈璉認真的謝過,尤氏準備的很充分,應該是請教過別人的,新買的小箱子,裝了筆墨,拎著走不重,裡面還有瓶子裝了水,下面一排還有幾個盒子,裡面裝的點心蜜餞茶葉。
誰能想到,元春歸省是賈府的巔峰,隨後賈府急劇敗落呢?
小夫妻倆回到這家的院子,李紈這才低聲道:「璉哥兒這些日子好似真的開竅了,往日里最愛玩鬧,哪裡有熱鬧往哪裡鑽,這會每日在家中讀書練字。聽公公講,赦大爺拿了璉哥兒手書《論語》與婆婆,讓拿給王家人看,說是璉哥兒如今學好了。還誇他的字有進步。」
賈珠點點頭:「都是一些勛貴子弟,靠著祖上餘蔭才有機會進國子監讀書的同學。也有一些官宦子弟的同學,這事情傳的太快了,上午報名,下午都傳到國子監了,怕是刻意所為。」
賈璉心說這話你怎麼不早說?賈珠不關心,那是利益使然。你個老不死的,早點讓他來指點我讀書,他敢不來么?明天就要考試了你才說。你是怕我考中了,丟賈珠的臉么?
賈璉背著手,不緊不慢的繼續往裡走,彷彿什麼都沒聽到,倒是門后廊下的幾個婦人,看見賈璉進來,當時就嚇的就跟被逮住的鵪鶉,縮著脖子瑟瑟發抖。
真是難得啊,搞的賈璉還以為出現幻聽了,正常的節奏不是「小畜生」開頭么?
原則上這些賈赦該操心的事情,您貴人忘事,這榮禧堂里那麼多閑話,您真就聽不到?哦,先生不好找,那麼再不濟,賈政那邊好幾個清客有舉人功名,安排啊!賈母心裡膩歪的時候,賈璉已經告辭走人了。
王夫人的心思,賈璉心裡是清楚的,賈府這麼大的家業,王夫人註定是不會撒手的。這也是配合賈母兩條腿走路的戰略。一個是賈珠,十四歲就中了秀才(進學),一個是賈元春,正在待選,就是今年的事情。為此,特意請了人來教宮裡的規矩。
每日賈璉除了早起時走半個小時,晚飯後走半個小時,午睡一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讀書。賈璉做了個計劃,讓桂香沒過一個時辰,讓自己停下,起來活動一炷香。
原本想的好好的,沒曾想四年後賈珠先沒了,賈元春在宮裡相當長的時間沒起色。
李紈見他話裡有話,忍不住問:「怎麼,今日在國子監遭人說閑話了?」
「都說璉二爺開了竅,如今好好讀書了,再怎麼說,時日也短了些。」
這幾位都是賈母身邊的老人了,平時沒啥事情,就愛湊一起東家長西家短。賈璉要根她們較勁,真叫沒了身份。這些下人也挺意外的,這個璉二爺以前走哪都是身邊帶著長隨,動靜不小,如今在榮禧堂內走動,身邊一個人都不帶。
賈璉笑著讓他們先走,轉身時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賈珠和李紈還是嫩了點,絲毫沒有王夫人皮厚,更別提什麼手段了。伱看看王夫人是怎麼玩的,只要搞定賈赦就能搞定賈璉,不怕他鬧起來。什麼,李嬤嬤和桂香打架?這事情不要提了,不利於團結。
「璉哥兒不回去國子監說,只能是青雲書院那邊走的消息。許是報名時碰上的。」李紈的猜測基本上靠譜了,青雲書院本身還真不會如此無聊,是那個上午賈璉遭遇的少年,跟同伴說起這個事情。什麼家境貧寒,青雲書院的子弟,十個里都未必有一個貧家子弟。
說到這個《四書集注》,朱熹加了很多私貨。賈璉拿科舉當做敲門磚,主要是這個時代,你想做官還得讓人看的起,就得走科舉的路線。至於《新編算經》,賈璉看一遍就丟一邊去了,完全沒有難度。最多就是高二的水準,有掛的賈璉稍稍看一遍,過去學的知識自己就回來了,很容易就能掌握其中的知識。
剩下的就是考試內容了,首先是經意理解,就是翻譯一下課本上的內容,其次是三篇制文,也就是八股文。這東西對賈璉而言有難度,他採取的辦法就是買回來一堆文集,先看別人是怎麼寫的,歸納出格式來,然後來個題海戰術。
由此可見,尤氏在紅樓小說里能善終,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這女人是極聰明的,善於明哲保身,她沒有害人之心,想的就是自保。有點三國賈詡的意思。
「成不成的跟你們有啥關係?李嬤嬤的嘴才消的腫,主子的事你們也敢大聲嚷嚷?」
平時關係很一般,這會也沒多廢話,賈珠找個借口:「璉哥兒是來問安的吧,我這還有課業,回去還得補上,就不多話了。」
「現在說什麼都無濟於事,只能看著滿京城都知道。如此也好,璉哥兒吃點苦頭不是壞事。」賈珠嘴上是這麼說,心裡還是暗暗的鄙夷賈璉的。丟的總歸是賈府的面子嘛。
賈璉對這些自然是一無所知,沒人告訴他,外面的消息也傳不進來。每日里賈璉安心的在家讀書,仗著超強的記憶,賈璉已經把《四書》默寫了一遍,其他相關書籍,比如朱熹的《四書集注》,賈璉也抄了一遍。
「那字我也看了,只能算中平,談不上寫的好。今個兒璉哥兒去青雲書院報名,實在是不曉得深淺的舉動,怕是二月二開考的日子要丟人了。勛貴子弟,棄武從文,國子監自然是首選,璉哥兒非要去青雲書院碰釘子,如之奈何。」賈珠說起這個,很是無奈。
回到屋子裡,賈璉立刻交代桂香:「二嬸送來的考箱,先放一邊,回頭你把吃的分了,別說是二嬸送來的,就說我賞的。」桂香聽了很嚴肅的點點頭,表示知道該怎麼做了。
二月二,龍抬頭,卯時,賈璉起來了,車馬已經備好了,隨從長壽拎著書箱,賈璉上了馬車,可能是時間太早的緣故,只有桂香帶著丫鬟送行。
黎明前的黑暗中,一盞燈籠,馬蹄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