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紫陽國

密林深處。

一名看上去十五六歲的少年，動作乾脆利落，將土裡一株有些年份的野山參給刨了出來，滿眼皆是欣喜之色，朝著一邊小聲喊道：「哥，我這邊完事了，你看咱們要不要再深入些？」

哥哥比他大上四五歲，二十左右的樣子，身材雖不高大，卻有一股凌厲之意，一身獵戶裝扮，正警惕著四周，聽到弟弟呼喊，也是下意識向山林更深處看了一眼，臉上恐懼之意一閃即逝。

「這裡已經靠近禁地邊緣，再往裡去，就真正踏入禁地之中了，咱們在附近再找找，看還有沒有足夠年份的藥材，希望足夠給娘親治病，可千萬不能貪心，否則有幾條命都不夠用。」

聽到哥哥所言，弟弟也是不由縮了縮腦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沒由來覺得脖子涼嗖嗖的。

「哥，這禁地里究竟有什麼，怎麼村子里的大人但凡提起，就一個個臉色大變？」

弟弟好奇問道。

這次若非娘親實在病重，家裡沒錢醫治，哥哥也萬萬沒有可能，會帶著他來這種地方。

「誰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但不論是誰，只要踏入禁地之中，必死無疑！一丈皮開肉綻，兩丈血肉淋漓，三丈只剩白骨，聽村裡的老人講，沒有人能在禁地中行走超過三丈遠。」

哥哥搖頭，想起了村子里口口相傳的話語，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弟弟聞言，也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好險沒將手裡的野山參掉在地上，連忙將野山參收起，慌慌張張朝禁地里望了一眼，樹影憧憧下，好像的確隱隱約約能看到散落滿地的白骨。

「啊！裡面有人！」

弟弟本來就要將視線收回，突然眼睛一直，尖叫一聲。

「瞎說什麼胡話？都說是禁地了，怎麼可能有人？」

哥哥被嚇了一跳，正要喝罵，卻見弟弟一臉驚恐，不似做假，連忙往禁地里望去，果然看到一個蒼老道人，徐徐從其中走了出來。

哥哥瞪大了眼睛，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但那道人越走越近，腳步聲都變得清晰可聞，才知這的確是個活人。

可是這怎麼可能？

前面不是禁地嗎？

兩兄弟被嚇得不敢說話，但那蒼老道人卻只是看了他們一眼，並未多言，動作看似平緩，實則快極，眨眼就已不見了蹤影。

「哥，你不是說必死無疑嗎？那剛才……」

弟弟首先回神，將信將疑地望了一眼自家兄長。

「不對啊，明明村裡老人都是這麼說的。」

哥哥也是撓頭不解，但隨即，眼睛里便暴射出精光。

前方禁地，已不知有多少年沒人去過，上了年份的藥材肯定不少，如果自己也能像剛才那位道長一樣，進去裡面而不死，那娘親的病豈不是不用愁了！

但也不能確定，說不定方才那道長，是陸地神仙一流的人物。

哥哥沉吟片刻，對弟弟說道：「你在這裡等著，我進去看看。」

說罷，小心翼翼步入禁地之中。

一丈，兩丈，三丈……

清風徐徐，樹影婆娑。

沒有任何意外發生。

沒死！

哥哥胸膛之中，一顆心臟劇烈跳動，臉上被一股無比的喜悅給填滿。

……

……

余化在一處無人之地御起穿雲梭，盤坐其上，手裡抓著一截似是劍尖一樣的事物，無奈嘆息一聲。

「雖說這幾年已經歷過多次，早有所料，但確定並非金行地煞，還是會有些許失望啊！」

臉上無奈之色只出現一瞬，很快便平息下去。

距離余化再次離開煙霞谷，已是過去四年時間。

這四年裡，他一路遊歷西域諸國，按著地圖上的指引，將那些可能存在水行地煞和金行地煞的標註，一一都是探了一遍。

可惜那些地點，要麼就是以訛傳訛，要麼就是因其他原因而引起的異象。

便比如方才他所探索的那處叢林，便是因為他手裡這一截劍尖，而導致有鋒銳之氣瀰漫。

有不少不通修行的凡人，在靠近劍尖一定範圍內時，那些鋒銳之氣應激而發，才會將那些凡人絞殺。

但實則這截劍尖，縱然是在完整的情況下，應該也就相當於一件中階靈器，現在更是靈性所剩無幾，就算余化不來，再過幾年時間，恐怕也將化作凡鐵。

隨手一搓，只剩滿手鐵屑，隨風飄揚飛散。

「接下來，便是直接前往紫陽國了，地圖在此國明確標註有一處土行地煞，應當足夠我將第三枚道種文字修鍊完成。」

余化心中又是期待起來。

好在這四年時間裡，他也並非全無所獲。

在一個偏遠國家，他偶然尋到了一縷土行地煞。

當時這一縷土行地煞被熔入到了一件法器之中，余化在將法器買下后，將其中地煞抽取了出來。

雖只是比筷子還細的一縷，但余化卻依然能憑其參悟木、火、土三者之間的生克變化。

他有自信，這次在紫陽國凝結土行地煞后，應當很快就能將修為鞏固下來。

……

半個月後，紫陽國。

余化在一座凡人城鎮里稍作歇息，地圖標註土行地煞所在的山脈，距離這裡已是不遠。

紫陽國緊靠由赤血真君所建的血魔宗，也算是半個血魔宗的附庸，因其沾了一個「魔」字，余化本以為在進入此國中后，會見到許多血腥殘忍的事。

不過事實卻大出余化預料。

這血魔宗自有門規約束宗中弟子，禁止隨意屠戮凡人，非但如此，還對這些凡人國度，庇護有加。

「道長這就想當然了……血魔宗里的仙師們，需依靠大量鮮血修行，這鮮血從哪裡來？還不是要靠我們凡人為他們飼養牲畜和血食？那些仙師大人一心修行，要養也是養的仙獸，可不會在這些凡獸上浪費功夫。」

余化此時坐在一棟茶樓里，在他旁邊，一名他從城門口隨意找來的嚮導，正口若懸河地向他講述著紫陽國的情況。

余化現在是扮作一名遊方道士，聞言，故意裝出大鬆一口氣的樣子：「怪不得貧道見街上來往行人，大部分都是牽著獸寵，想來也是為血魔宗豢養牲畜成了習慣，虧貧道在他國還聽到有好事者聳人聽聞，說血魔宗里的仙師，一個個都如魔似鬼，要靠吸食人血才能修行。」

那嚮導哈哈一笑：「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讓這『血』、『魔』二字，的確太讓人誤會，也不怪道長聽信了他國的謠言……實則血魔宗對弟子吸食人血，是明令禁止的，一經發現，輕則被廢去修為，逐出門派，重則直接明正典刑……反正我是已經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聽說過，有哪位血魔宗仙師，敢違背門規，行吸食人血修行之事。」

說完，他又小心翼翼向兩邊瞄了一眼，壓低聲音對余化道：「不過道長聽來的消息，也不算全錯，血魔宗的仙師雖不食人血，但一個個性子的確暴躁易怒，常常因為一點小事就大發雷霆，道長初來乍到，萬一碰著仙師，說話行事，可要千萬小心才是。」

紫陽國緊靠血魔宗，這裡生活的凡人百姓，雖與修仙者也鮮少有接觸，但對於修仙者的了解，卻要更甚於余化之前遊歷的諸多小國。

余化一挑眉：「說得好像你親身經歷過一樣。」

那嚮導一副后怕的樣子：「可不是嗎？我們這五嶽城裡的百姓，每月都要為血魔宗提供牲畜血食，按時送到城主府，再由仙師施展仙法收走，有時血食的量明明足夠，我雖然住在城尾，但也是能聽到仙師將城主罵得狗血淋頭的聲音呢。」

見他語氣誇張，余化也是輕笑一聲，對於血魔宗行事，有了一個大概了解。

這血魔宗聽起來似是有門規限制弟子，但終究帶了一個「魔」字，其修行的功法，理應也帶有一絲魔性。

修鍊此等功法的修士，在鍊氣境往往進步神速，可在築基之時，卻極容易滋生心魔，血魔宗此舉，恐怕也有磨礪弟子心性的意思。

只是余化還有不解。

往往魔道功法，會誘人往殘忍、嗜血、好殺、墮落等方面發展，三千大道中，自然也包含類似大道，所以魔道修士，亦是道門正統，對此並不會刻意壓制，講究的是在魔性影響下，依然能夠保持本心，不成為殺戮的傀儡。

但血魔宗此舉，似乎對門下弟子過於規束了。

這樣豈不是與「魔」之一字背道而馳？

據余化所了解，元陽域三大宗門中，無極魔宗境內，便不禁門下弟子屠戮凡人，其治下幾個國家，都是宛如人間煉獄一般。

還是說血魔宗的功法有特殊之處，並不是尋常意義上的魔道功法？

余化搖了搖頭，不去多想。

自己都能看出來的事，他不相信創建血魔宗的那位赤血真君會看不出來，但依然定下此門規，必有其深意，只是余化現在修為太低，還看不破罷了。

好在余化本就非嗜殺之人，所修《五行通天道地訣》，亦是偏正道的功法，血魔宗如此行事，反倒更合他心意。

「貧道此次來紫陽國，本意是想前往泰滄山脈走訪一位遠親，聽我那遠親信中所說，泰滄山脈中常有仙師出沒，也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余化打算詢問一番土行地煞之事。

那泰滄山脈，正是地圖中標註所在。

余化手裡的地圖，畢竟是青玄宗那位長老為他自己準備，標註了一個大概範圍，只說在那附近，也無其他具體說明，根本不曾考慮別人能不能看懂，所以需要余化自行尋找。

若這土行地煞，如趙國的百瘴谷一般，那倒是好找。

可像火焚國里那條火行地煞，沒有元嬰真人特意引出，幾百上千年都無人發現，這土行地煞既已確定存在，肯定不如那條火行地煞誇張，但也不排除極為隱秘的可能。

至於什麼仙師出沒之言，自是余化隨口胡謅，不過為了引出話題罷了。

「泰滄山脈？那裡面的確有幾個小村落，也同樣為血魔宗豢養血食，時常有仙師出沒是真，但也不至於專門說道，道長那位遠親，恐怕是見道長相隔甚遠，不知紫陽國情況，所以編排了故事，尋道長開心的吧。」

那嚮導不做他想，呵呵笑道。

余化便順著這話頭，與他閑聊了一番泰滄山脈的有關見聞，可惜聽起來都與土行地煞無關的樣子。

見這嚮導行事還算機敏，余化打算在此城中多盤桓幾日，著他為自己搜集一些有關泰滄山脈的消息，其中特別是一些奇聞趣事，不論巨細，都不要忽略。

余化為自己隨意尋了個理由，說是為了增廣見識。

嚮導何等精明的人物，自是千百個不相信，不過在余化拿出的真金白銀面前，他識趣的什麼也沒有問，只將胸脯拍得啪啪作響，拿錢辦事去了。

……

一個月後。

泰滄山脈，古木參天的原始森林裡。

余化滿臉穢氣，從一個臭氣衝天的洞穴里走了出來，掐了個法訣，清風吹過，將身上異味袪除。

「此地也沒有，這土行地煞，藏得可夠深的。」

余化只在五嶽城裡停留了三日，便來到泰滄山脈，可現在他已經細細搜索近乎小半個山脈的範圍，依然連土行地煞的影子都沒見著。

「不愧是青玄宗的長老，對於這『附近』二字的理解，卻是與我這等築基截然不同。」

余化苦笑。

在青玄宗這樣的大宗門，要擔任長老一職，起碼也得金丹境才行，地圖上標註的「附近」，對於金丹上人來說，恐怕的確須臾便能尋到，可苦了余化這築基修士了。

正要換個方向繼續探尋，突然，余化耳朵一動，只聽旁側颳起一陣腥風，一頭黑熊從叢林中竄出，見到余化，不知死活，低吼一聲，撲了上來。

余化這些天里，在山脈也碰到過不少野獸，對這黑熊，本沒放在心上，隨手一拂，一道勁風打出，力道控制得極好，以為能剛好將這黑熊擊斃。

可黑熊嗷的一聲痛呼，倒飛出去，竟只是胸口撕裂了一道口子。

余化有些意外，這才探出神識，發現這黑熊並非普通凡獸，體內竟覺醒出了一絲妖獸血脈，難怪皮糙肉厚。

血脈雖是稀薄，但聊勝於無，就要用煉妖壺將其收了，化作甘霖。

還未動手，旁邊又有窸窸窣窣的聲響，隨之跳出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來不及行禮，慌忙對余化喊道：「仙師大人請慢動手，這黑熊是小人豢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