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他的女人
墨傾宸緊緊抱著雪瀾,生怕她一個支撐不住就倒下去:「就是,你不要太擔心了,我們這麼多人,總會找到的,我一定把傲兒和月兒平安無事地帶回你身邊。」
雪瀾木然點頭,爾後由宮女攙扶著走了,雲赤城墨傾宸軒轅殤不放心地看了雪瀾一眼后,便各自上了馬,焦急地離去了。
一時間,本來熱鬧之極的大婚忽然中止,等在外面的百姓們雖然不明所以,但卻也隱隱猜到了幾分不尋常。
祠堂周圍驀地安靜下來,雪瀾獃獃坐在一個軟椅上,宮女給她披了一件長衫,侍衛們在四周緊緊保護著。
她剛才真的有一刻慌亂,真的。一聽到傲兒和月兒失蹤的消息,她一直告誡自己要冷靜要鎮定,可是,卻還是能聽到如雷一般劇跳的心臟聲,腦中嗡嗡作響,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了,手足發麻完全站立不住,她沒有辦法思考,只能在這裡獃獃等著。
一陣清冷的寒風吹過,青絲在背後揚起,大紅的鸞袍嫁衣上沾染了灰塵,可現在誰還有心思去在意這些。雪瀾覺得有些冷,雙目中卻是茫然的,本能地抱緊了自己。
寂靜的祠堂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一身潔白的寬袍,將如玉般挺拔的身形襯托得更加出眾,錦衣華服在在顯示了來人的高貴氣質。他帶著淺淡的笑容,走到雪瀾跟前,垂眸看著她,幽邃如海的眸子閃著晶亮。
侍衛們紛紛拔出武器對準了他,可是,他卻絲毫不為所動,修長如玉的手指伸向雪瀾,唇畔的笑意越發濃了。
雪瀾抬頭看向他,四目相對,她忽然明白了什麼。
「是你?」她問,卻帶著幾分肯定。
沉遙津笑著點頭:「嗯,是我。」修長的手指上彷彿帶著晶瑩的露珠,盈盈發光,帶著完美的弧度和光澤。
雪瀾鳳眸微眯:「為何?」
修長的手指久久等不到她的回應,他主動上前,為她整理了一下披在外面的長衫,爾後將她拉起來:「我不想看到你嫁給別的男人,瀾兒,難道你真的不記得我們拉鉤上吊的約定了嗎?」
雪瀾定定地望著他,一直望到那一雙深邃的眼眸里,帶著幾分懷疑:「所以,就因為這樣,你就帶走了傲兒和月兒?」
沉遙津大大方方承認:「只有他們,能夠讓你失去理智,讓你放空一切,放心,他們很好,等我離開之後,他們就會回到靈國皇宮。」
「你費盡心思地抓走他們,只是為了讓我不嫁人?」如今水國和靈國的關係那麼緊張,鬼才信他。
沉遙津臉上一派傷心:「瀾兒不相信我,真是讓人傷心。」
雪瀾冷哼一聲,扭過頭不想理他。
沉遙津也不著惱,不理會那已經到了身畔的刀劍,徑自將雪瀾攬入懷中,嗅著她發端的幽幽香氣,滿足地閉上雙眼:「終於,可以這樣抱著你了。」爾後,便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雪瀾忽然覺得眼前一陣眩暈,黑暗如潮水襲來,無法抵抗,無法抗拒,便陷入了沉重的黑暗之中。
……
當再次醒來,已經置身一輛馬車之中,馬蹄的顛簸讓她混沌不清地神智漸漸清醒過來。猛然坐起身來,當看清自己身處何地時,她立刻掀起車簾,看向車外。
道路兩旁荒涼的風景急速朝後面掠去,一陣陣寒風透過她掀開的車簾吹進來,凍得雪瀾一陣哆嗦。
放下車簾,雪瀾縮進車裡,腦海中思緒萬千。
頭沉沉地疼。
她昏迷了有多久了?馬車現在行在何地?看四周的景物,彷彿已經到了國之邊境,她昏迷之後,發生了什麼?沉遙津又在哪裡?
她覺得自己差不多還沒有離開靈國的範圍,不過也差不多了,現在是在何處?
思緒兀自紛飛不止,馬車卻忽然停住了,一陣馬蹄沓沓接近車廂,爾後,車簾被由外掀起,雪瀾一抬眸,果然看到車簾外一抹白色的身影坐於馬上,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果真是他。
「瀾兒,醒了?」
沉遙津臉上依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幽深的鷹眸深邃宛若寒潭,潔白的寬袍華服映著月光發出淺淺的冷光。
雪瀾點點頭,鎮靜自若:「嗯,餓了,有吃的沒?」
沉遙津的笑容一滯,但很快就恢復了:「瀾兒果然是與眾不同的女子,我果然沒有看錯。」尋常女子在這種時候,不是哭哭鬧鬧,就是大嚷大叫要回去,可雪瀾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靜靜坐在馬車裡,問他要吃的。
想想也是應該的。如果她不是這樣的女子,怎麼能夠建立起那麼龐大的風行商行,怎麼當得了靈國皇太女,怎麼能夠成為大胤坊間百姓口中的巾幗傳奇?
雪瀾冷冷瞪了他一眼,到底有沒有,哪有那麼多廢話,吃的,她要吃的,餓了。
沉遙津也不再自討沒趣了,立刻命人送來一些吃食:「前面城鎮快到了,你先吃點點心充充饑吧。」
雪瀾也不矯情,抓起一把點心就塞進了嘴裡,什麼淑女什麼德行,在她這裡簡直就是狗屁:「茂唔茂唔……我昏了幾天了……茂唔茂唔……」嘴裡胡亂嚼著。
「三天。」
沉遙津再度鑽進馬車,淡笑著看著雪瀾狼吞虎咽,還不時拿起珍貴的衣袍給她擦嘴,雪瀾卻不領情,狠狠瞪她,三天不給吃飯,她要告他人身禁錮加虐待。
「茂唔茂唔……我兒子跟女兒呢?」
「你剛出靈城,他們就被『找到』了,放心吧。」狐狸眼依舊笑得欠扁。
「茂唔茂唔……咱們這是去水國?」
沉遙津點頭。
雪瀾心裡稍微覺得平靜了一些,至少她知道了沉遙津的目的,心裡有底了,那就好對付一些了。
如今水靈二國正在開戰,他綁票了自己,不就是把自己當人質嗎?沒事,看看情況再說吧。
「咳……有水嗎?」不知道是吃得太急,還是面前這個男人太讓人倒胃口了,她居然噎住了。
沉遙津連忙拿過水囊,仔細地給她喂下,一手還不住地在她後背上輕輕拍打著,深邃的眸中帶著點點溫柔。
雪瀾很快就舒服過來了,又開始繼續吃她的點心:「你說,你們水國到底圖啥?靈國要錢沒有,要人也沒有,你水國幹嘛就死死咬著靈國不放呢?」沉未央還沒有回到水國的時候,水國就忽然對靈國發難,其中一定有問題。
沉遙津自己也喝了口水,望向雪瀾的目光中多了一層光暈:「因為啊,靈國,有你啊。」有你在,就是水國莫大的危機。
雪瀾忽然停止了咀嚼的動作,目光久久停在他的臉上:「寂寞侯爺?」緩緩搖頭,帶了幾分苦笑,「真是瞎了世人的狗眼。」
沉遙津的笑容依舊,但卻多了幾分警覺。
馬車依舊行駛著,時而顛簸,幸虧車廂里放了許多減震的軟墊,不至於抖個不停,只是,車廂之中再無言語,雪瀾靠在一角閉眼假寐,沉遙津的一雙鳳眸則始終在她身上轉個不停。那視線,時而矛盾,時而焦灼,時而恐慌,時而疼痛。
雪瀾自然能感覺到那兩道視線,可是她懶得理會。
沉遙津藏得太深了,還是少惹為妙。
一路行來,車外卻是安靜不已。雪瀾心中暗暗吃驚,難道她失蹤這麼大的事情,他們都不知道來找她嗎?以夜雪樓的能力,到現在了,怎麼也該查到自己的行蹤了吧?
正在思索之間,馬車的周圍漸漸起了一陣的聲響,其中,蹄聲紛雜,一道清脆中略帶焦急的聲音響起。
「靈皇有令,任何車馬不得通過。」
雪瀾呼吸一滯,雙眸中充滿了喜悅和希望,這聲音,熟悉得就像在黑夜中燃起了一堆篝火,將她前方的路一下子照亮了,再也不用掙扎於黑暗之間。
真是活救星啊。
沉遙津抬眸看到雪瀾眼中的驚喜,心中一陣不舒服,可是,臉上卻不動聲色。
不待雪瀾反應,他倏然伸手點住了她的穴道,雪瀾眸子劇睜,瞪得溜圓,可就是發不出一點聲音,一雙鳳眸瞪著沉遙津充滿了憤憤不甘。
沉遙津並不理會她的抗拒和不願,淡淡從懷中摸出一張人皮面具,優雅至極地覆到自己面上,那動作,彷彿行雲流水一般流暢,帶著幽深的貴氣。
面具剛帶到臉上,頓時變成了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臉,一下子,他滿身的光華氣質盡掩,雙眸中的深邃和犀利也不見了,只有身上那件略微顯得華貴的錦服,根本顯不出他的不一般。與之前的模樣大相徑庭,而且氣質也一下子改變了,眨眼之間,一個氣質過人的皇室貴族,就變成了一個一塊磚撂倒一大片的老百姓。
雪瀾斜斜靠在他的身上,兩人姿勢十分曖昧,讓掀開車簾一觀的杏明一愣。
杏明的目光在雪瀾的臉上打量了一下,而後又在沉遙津的身上看了半晌,這才皺眉開口。
「何方人士,要往何處?」
沉遙津連忙陪著笑臉,但一開口,卻連原本清脆的嗓音也變成了低沉微啞截然不同的音色:「官爺明察,我是水國一個做絲綢生意的商人,兩年前,賤內突然患上怪病,口不能言,身不能展,眼神怪異常有瘋癲之兆。我聽聞靈國有名醫無數,前段日子便帶著妻子來就診,可是最後還是沒有效果,小人只好帶著妻子回水國去。」一聽一看,哦,原來是個倒賣絲綢的暴發戶,不過運氣差,老婆得了怪病。
說到傷心之處,沉遙津撩起袖子擦了擦眼淚,雪瀾看得佩服不已,這哥們,演技直逼德華朝偉。
瞧瞧瞧瞧,人家才是真正的金馬影帝,其他那些小蝦小魚,算個啥?
可是我聰明乖巧的杏明啊,你一定不要被他的表面現象迷惑了,你不是會看穿人皮面具嗎,這車廂里坐著雖然看不出身材,光線雖然暗了點兒,可你也別讓主子我失望啊!
杏明的雙眸仍帶著幾分不信,雖然沒有懷疑什麼,但卻也沒有下令放行,一雙眼睛不住在雪瀾身上打量著。雪瀾使勁朝他眨著眼睛,不停暗示,可人家沉遙津卻一點也不著急,不僅不慌,反而從那袖口擋著淚花的眼睛里,朝雪瀾得意笑了一個。
雪瀾算是明白了,怪不得杏明看了半天也沒認出她來呢。原來沉遙津這傢伙早就在她臉上做了手腳。人皮面具認不出也就算了,估計如今她身體這副臃腫不堪性感豐滿的身材,也是沉遙津故意搞的鬼,還真是料想周到啊。
沉遙津還在抹著眼淚,也不知道這淚水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杏明依舊不放心:「請見諒,我靈國如今正在找尋重要逃犯,請讓開一下,讓本公子檢查車廂里是否有人易容。」
沉遙津擦著眼淚的手一頓,正要想法子撇乾淨呢,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道清脆的聲音。
「杏明你到底好沒啊?」爾後一陣踢踢踏踏的馬蹄聲傳來,一隻修長的手掀起車簾,一眼就看到車廂內臃腫肥胖的女人和平凡普通的男人,雙眼頓時生出幾分厭惡,「就算臉認不出來,這身材還能認不出來,肥得跟豬一樣。」
雪瀾雙眸欲裂,奶奶你個熊的,杏空你說誰豬呢?有種你別跑,看小爺以後不削了你。
可惜人家就是認不出她來,也不知道是該誇沉遙津這次的功課做得好,居然騙過了兩個易容高手的眼睛,還是該說雪瀾倒霉,應有這麼一劫,總之她氣得欲裂怒氣沖沖的眼眸,杏空杏明根本就沒有理解成求救。
杏明同意了自家哥哥的看法:「嗯,我看也不像。」隨即,那雙白皙的手,就在雪瀾充滿焦急和求助的目光中,緩緩放下了車簾。
車廂內再次安靜了下來,只留下沉遙津得意的笑聲,和車廂外逐漸遠去地馬蹄聲。
雪瀾憤恨地瞪著沉遙津,恨不能用眼光殺死他,雪瀾這次決定了,這事兒一了,她一定要去練武功,就練那門叫做「迷幻眼殺人**」的,一定要用眼神將沉遙津千刀萬剮。
馬蹄聲越來越遠,漸漸聽不見了,雪瀾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們的馬車這才重新啟程,一路上,似乎是經過了一道有一道的城門,沒過多久,似乎進了城。
沒過一會兒,馬車忽然再度停下,雪瀾心中一喜,以為是找自己的人來了,剛要開心,沉遙津就過來了。
「到樊城了,咱們出去休息下,明兒繼續趕路。」修長的手指在她身上這麼輕輕一點,雪瀾就覺得渾身氣血舒暢了,能動了,就算是放屁都沒有問題。
沉遙津眉頭一蹙,伸手優雅地掩住鼻子,面上依舊在笑:「瀾兒還是那麼個性。」
雪瀾呸了一聲,雄赳赳氣昂昂地下了馬車,開始四處打量。
沉遙津立刻緊緊貼了上來,一副好丈夫照顧妻子的模樣:「別找了,他們早就搜過樊城,不會再來了。」
雪瀾鬱悶了,搜過樊城了?媽的,那些混蛋的兵法白學了,搜過了就不能駐紮點人在這兒嗎?不知道什麼叫做回馬槍嗎?媽的。
不知道嗎,不知道嗎,不知道過了樊城就到邊疆了,這樣的邊境重鎮混亂不堪,不知道多搜幾次嗎,混蛋們。
沉遙津似乎很高興看到雪瀾此刻的鬱悶,這讓他有一種身為男人征服強者的快感,大手一把將她撈進懷裡,狐狸一般的笑容忽然隱去,換上了一副焦急的神色,一邊抱起雪瀾,一邊朝著客棧的方向奔去,嘴裡還不停念叨著:「娘子,娘子,你忍住啊,你一定要忍住我,我們馬上就到客棧了,我馬上給你弄吃的來,你一定會沒事的,忍住啊……」
一進客棧,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雪瀾想死的心都有了。
混蛋,你個腦袋進了西紅柿吵雞蛋的沉遙津,老娘至於餓死嗎?
雪瀾很配合地雙眼一閉,挺屍了。挺屍了,就看不到別人的指指點點,看不到別人的目光,看不到別人的鄙夷了,沉遙津死狐狸,你自己受嘲笑去吧。
一間很普通的客房之中,沉遙津將雪瀾放在床榻上,俊雅的面容上更加得意了:「娘子啊,你忍不住昏過去了嗎?現在可以醒來了,吃的快來了。」
雪瀾倏然睜開眼,精光四射:「媽的,沉遙津,小爺跟你沒完。」二十多年的光輝形象啊,就這麼被飢餓給打敗了。
沉遙津一臉微笑,彷彿沒有半分氣惱或是愧疚,倒是很驕傲:「瀾兒一直是個女強人啊,不如換換性子,這次變個面黃肌餓的貪嘴的黃臉婆。」
雪瀾一把抓過沉遙津的衣襟,咧開血盆大口:「你咋不換換性子給小爺裝個兔爺來看?」
沉遙津一臉恍然,雙手互擊:「瀾兒真是好主意!為夫正不知道換個什麼裝扮好呢。」
到了第二天,雪瀾第一眼照見鏡子,就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男人。準確地說,是一個偽娘。
略顯蒼白的臉上帶著奶油一樣光滑的肌膚,柔和的線條和女性沒什麼分別,若不是喉頭上有個讓人悶得慌的叫做「喉結」的東西,雪瀾會以為太陽從西邊出來,沉遙津大發善心,把她打扮成一個漂亮姑娘了,可是那個喉結,生生粉碎了她做人的希望。
一身粉艷粉艷的寬袍子,堪稱大胤兩陸偽娘艷俗之最。
沉遙津推門而入的時候,正看到雪瀾在鏡子面前大發雷霆火氣翻滾,他只看了一眼竟然還不知廉恥地笑:「瀾兒,這裝扮你穿著真是合身。」
什麼意思,老娘天生適合偽娘裝是吧?
再看看他自己,也換了張人皮面具,比昨天的好看一些,全身黑衣緊裹,身軀顯得越發高大偉岸,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無意,他身上透著一股凜然寒氣。雪瀾看到此處,頓時萎靡地垂下頭去,這是典型的帝王攻和弱受造型啊。
不要這樣啊啊啊啊啊啊……
二人從客棧里出來的時候,沉遙津居然抽風不給坐馬車,他手牽著雪瀾走在並不算冷清的街道上,是不是摟一下,抱一下,親一下的,時不時給雪瀾捋捋頭髮,整整衣衫,頓時,整座樊城就沸騰了。
「哇,娘親,你快看,是斷袖。」
「別看,看了小心長針眼兒。」
……
「相公快跑啊,變態來了……」
「老婆保護我,我不要被斷袖看上。」
……
「老頭子,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斷袖這種東西呢,快看。」
「別看了,都快死了還招惹些不幹凈東西。」
……
「子敬胸,那裡果然有斷袖來哉!」
「閏之胸,咱們也來效仿一下如何。」
……
雪瀾眼角抽抽,嘴角抽抽,衣角抽抽,渾身上下抽抽個不停,無奈沉遙津把她押得緊緊地,只好跟著他出了樊城。
馬車上,雪瀾脖子一扭,寧願面壁也不願看那張讓人全身抽抽的臉,沉遙津倒似乎出奇地高興,一雙幽深的眸子里難得沒有了那一份算計,十分清明。
「怎麼,瀾兒真生氣了?」
雪瀾裝作沒聽到。
「這樣地大搖大擺就能掩人耳目,瀾兒不覺得我這主意很好嗎?」越是光明正大,就越是不會引人起疑,那些找雪瀾找瘋了的人,怎麼都不會想到,她竟然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堂堂正正地行走在樊城的大街上,堂堂正正地走出了靈國。
雪瀾無語了,這男人真不是一般的腹黑,之前還覺得雲赤城軒轅殤比較腹黑,沒想到真正的腹黑高手在此,此刻看來,他們兩個加起來,恐怕都不是一個沉遙津的對手。
「沉遙津,我實話跟你說了吧,你就算拿著我當人質都沒有用,我不過是靈皇的一個幌子,義女而已,死了我一個,還有幾十個可以繼承王位的,你以為靈皇是傻的平白無故收個義女來拿走自己的皇權啊?你以為面對著你們水國強大的壓力,靈皇是條死蟲子,什麼都不會做?」
沉遙津倏然眯縫起雙眸,眸中一層灰濛濛看不真切的霧氣:「你以為我會信?」
雪瀾懶得理他,頭一扭:「愛信不信。」
沉遙津唯一沉思,忽然笑了起來:「我根本就沒想拿你當人質,我說過了,我只是不想你大婚而已。」
雪瀾終於轉頭,不信地看著他:「別又說是為了那個什麼勾手指的約定了。」騙小孩呢你。
沉遙津卻很認真地點頭:「我如果說是呢?」
「你是不是還想說,等到了水國,你要跟我大婚?」雪瀾一臉鄙夷地看著沉遙津,決定以後一定要給這廝封一個天下第一裝x的名號。
沉遙津很顯然地看到了雪瀾的不信,他雙眸只是微微暗了一下,隨即點頭:「是這麼想的。」
雪瀾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噴血,轉念一想,幹嘛跟他生氣啊,那不是遂了他的願嗎?
換話題:「我說沉遙津哪,依我看,你比這沉未央腹黑幾十倍還不止,當初搶皇位的時候怎麼就不上點兒心呢?」
如果他肯,她敢保證,這皇位,絕對輪不到沉未央來坐。
就那一臉純純的小白兔弱受樣,能抵擋住沉遙津這腹黑無比的狐狸和大灰狼合體?
沉遙津眸子一滯,隨即便漾開了一抹笑容:「當皇帝有什麼好的?站在明處被人暗算排擠,時不時為了權衡臣子間的勢力,還得出賣自己娶個妃子納個美人什麼的,哪裡比得上寂寞侯瀟洒自在,山河滿目玲瓏錦繡任我遊歷,美人豪傑任我觀怡。」
雪瀾心中忽然一跳,看著面前一派瀟洒風流,不似被塵世所累的沉遙津,心頭忽然生出一絲懷疑,像這樣一個不重權勢不好名利,能說出自我風流逍遙的一番話的人,真的會是無比腹黑,別有用心嗎?
馬車中再次陷入沉默,安靜無比,一路無話。
就這樣,馬車一路轔轔而行,終於出了靈國的地界,進入了水國邊境。
雪瀾偶爾探手掀開車簾向窗外看去,只見外面的景物十分荒涼,或許是因為兩國交戰的緣故吧,路旁偶有幾間草房出現,也是空蕩蕩的,毫無人跡。為了躲避戰亂,怕戰火燒到家園,百姓們早已棄屋而去,跑的跑,散的散,不跑難道守著自己的草房子等死不成。
偶有一兩對甲胄凌亂的士兵們例行公事地盤查一下,沉遙津總是不慌不忙地拿出令牌晃蕩一圈,那些士兵立刻臉色大變,恭敬相對,立馬方形。沉遙津遊歷六國為時已久,各國的通關令牌自然不在話下,何況如今已經到了水國,正是他自己的地盤。
雪瀾失蹤第九天,他們到了水國的都城澤城。
沉遙津大搖大擺地領著雪瀾住進了自己的府邸,卻仍舊保密著她的身份,甚至連人皮面具,都換成了一張嬌媚,卻帶著幾分哭喪神情的女子面容。
寂寞侯府,從此住進了第一個女主人。
沉遙津那狐狸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將她安排進了一個不錯的院子,名叫「沉浮閣」。
看著山明明水亮亮,花香香鳥叫叫的精美院子,雪瀾剛想說一句「沉遙津你終於良心發現了」,就聽那個被派來伺候她,名叫翠兒的小丫鬟擠眉弄眼曖昧不已地說:「這裡就是侯爺的院子了,姑娘真是好福氣,侯爺還從來沒讓哪個姑娘住進來過呢。」
雪瀾倒胃口地運足氣力「呸」了一聲。
蓄足力氣,指著頭頂破口大罵:「天哪,你不分好歹亂陰晴,你何為天!地啊,你不辨善惡養狐狸,你何為地!俺還是如花似玉等著要嫁人的大閨女,不要跟狐狸在一起同居啊啊啊啊啊……」
那個叫翠兒的大張著嘴看了雪瀾半天,怪異的目光彷彿在說這個女人真怪。最後搖著頭嘆息著走出院子,一邊走一邊還高興地說:「原來侯爺看中的是個傻子姑娘,看來大家還是很有希望滴,吼吼。」
說來也奇怪,自從回到水國之後,寂寞侯爺忽然不寂寞了,一整天一整天地往外跑,影子都看不到半個,雪瀾想找個人撒氣都找不到,自從第一天那個叫翠兒的丫鬟走出去之後,婢女們見到她都跟見了鬼似的,躲得遠遠的,沒辦法,人家都說瘋子最喜歡做的事就是亂咬人。
雪瀾心裡那個悶啊。
只能搬個小板凳兒,坐在花壇邊捉蟲子,或者池塘邊數鯉魚。
水國地處南邊,雖然說是冬天,可水國的氣侯卻十分溫暖,湖面上沒有結冰,游魚在水中歡快地躥來躥去,但是,它們的歡快卻大大地刺激了雪瀾。
「阿花兒,你家兒子在家裡偷人,你還不趕緊回家看看。」
「紅白妞,你啥時候嫁人的,肚子咋這麼大了?難不成是小黑子乾的吧,嘖嘖,奉子成婚啊。」
「青兒,哪裡逃,代表白素貞和法海小三消滅你……」
接著,只見一顆一顆的小石子兒飛速朝池塘里飛去,那些本來玩得好好的金魚鯉魚大花魚,頓時亂作一團,紛紛朝著湖岸兩旁跳竄而去,而這個罪魁禍首砸得開心的瘋女人見狀,便高興得哈哈大笑。
「瘋夫人動手打人了,瘋夫人終於動手打人了……」
一群丫鬟驚叫著逃跑,雪瀾停下手中的石子,木然轉身,望著湖裡的魚兒們,心中一陣納悶。
這些魚,啥時候也變成人了?
打完「人」之後,雪瀾開始托腮發起呆來,發獃了沒多久,似乎豁然開朗,站起身子來,滿身怒火熊熊。
「媽的,沉遙津,你有本事出來跟小爺單挑,躲著小爺算什麼本事!」
該死的沉遙津,你成心想要悶死小爺是吧,你想悶死小爺,好,看小爺怎麼把你給逼出來。
然後……
第一天,寂寞侯府廚房遭遇盜賊,鍋碗瓢盆一應俱全什麼都沒有剩下,被偷的光溜溜的廚房只剩下一個灶台,雪瀾拿著一個火把笑得極其猥瑣,很快,廚房成了一片灰燼。
當天,城東的一窩乞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歡樂得不亦樂乎,寂寞侯府一百多口人,餓了一整天肚子。
第二天,寂寞侯府所有的夜香桶都被砸得粉碎,甚至連小廝和丫鬟們共用的茅廁都無故坍塌,漫天的臭味可以是一件小事,但大事是從主子到奴才所有人都憋了一整天沒法出恭。
城西的木匠們生意盈門,忙活了一整天,一擦汗,一抹笑,這一天的生意比得上一整年的了。
第三天,寂寞侯府所有的小廝和丫鬟的衣服都被剪了一隻巨大的烏龜,就在背上,十分顯眼,這一天,所有人都躲在房裡不敢出門,只有雪瀾背著個小手,晃悠悠地出門檢查自己的傑作。
城南頭的孤嬰大院里,老媽子們穿線如飛,快速地縫補著一件件破了的衣裳,孩子們含著錢錢買回來的糖,高興得合不攏嘴。
第四天,侯府里所有的男女老少都吃到了不幹凈的東西,兩腿發軟,臉色發白,主要是忍不住撅著屁股往茅坑跑,最可怕的是,還得排隊。
城東的農夫們一個一個爭先恐後地挑著大糞往地里澆,晃蕩得半座澤城一片臭氣,來年一定會有個好收成啊。
這一天,臭氣熏天的侯府,終於把某個消失良久的男人給熏了出來。
傍晚時分,雪瀾津津有味地吃著晚飯,翠兒苦著臉伺候著,雙腿還在不停打顫,沒辦法,昨天的後遺症,雪瀾當做沒有聽見,喝湯的聲音比牛飲水還響。
沉遙津推開房門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麼一幅惡主子虐待弱奴才的圖畫。
雪瀾手裡捧著碗美味的魚湯,砸吧著嘴喝得高興,就當沒看到那個笑得一臉欠扁的男人走進來。
沉遙津一擺手,翠兒便應聲下去,房間里只剩下他們兩人。
「瀾兒這是生我氣了?」
俊顏湊過來,上面寫了大大的「欠扁」二字,看得雪瀾一陣倒胃口糾結不已,到底是扁他還是不扁呢?扁吧,這手裡的一碗大好魚湯可能就沒有了,就連窩窩頭也不給吃了吧?不扁吧,又實在對不起這幾天憋出來的悶氣。
雪瀾最終決定,在自己沒有下定決心之前,先扭過頭,把這人當空氣。
沉遙津卻不著惱,把腦袋湊得更近,笑呵呵地:「怎麼了?瀾兒這是生氣我冷落你了?」
雪瀾狠狠瞪了他一眼,繼續扭頭,換個方向。
沉遙津不再追過去了,直直身子坐在一旁,修長的手指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這幾天著實有些忙,冷落了瀾兒,遙津改日給瀾兒賠罪,可好?」
雪瀾「嗵」地一聲把碗往桌子上一放,聲音大得外面的翠兒差點腿軟摔倒:「沉遙津,你別我當成你那些鶯鶯燕燕的,以為你耍點手段欲擒故縱施展一番我就會就範,我就會擦著眼淚流著鼻涕等待你來寵信,小爺很嚴肅地告訴你,你,配不起小爺。」
沉遙津眸中一陣恍惚,爾後笑容依舊:「嗯,瀾兒當然不一樣了。」
雪瀾火氣一下子衝上腦門子,管她什麼淑女啊嫻熟啊優雅啊,全都拋到他娘舅家去了,她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一隻腳跨到椅子上,憤怒地瞪著沉遙津,好比那伏牛山下逼良為娼強搶民男的女大王:「沉遙津,你敢不敢男人一點?把小爺綁架來幹什麼直說行不行?你想要看著這座府第變成糞屎簍子你也直說,小爺我樂意給你幫這個忙。」
沉遙津淡淡一笑,伸手溫柔地將雪瀾從椅子上抱了起來,順便讓某隻齜牙咧嘴不安分的兔子安分下來,當然嘛,辦法多得是,比如最快捷的,點穴。
雪瀾憤憤坐著,只有一雙眼珠子氣得咕嚕嚕亂轉。
「沉遙津,你有種別點姑奶奶的穴啊,他娘的,就知道欺負人。」
沉遙津溫柔地捏起一塊絲帕給她擦了擦嘴旁的湯漬:「你是個姑娘家,別動不動就說髒話。」
「靠,小爺已經嫁人了。」
「你是姑娘家,什麼小爺大爺的,還有啊,你不是還沒嫁人嗎?咱們還沒拜過堂呢。」這個問題上,一定要堅持。
「小爺已經祭拜過祖祠了。」
「你拜的又不是你們風家的祖先,改天帶你去拜我們水國的祖先去。」
雪瀾一愣,頭一扭乾脆不說話了,感覺自己的進攻就好比一拳打在個棉花糰子上,一點也不受力。
半晌,又感覺不甘心,扭頭怪異地看著沉遙津:「沉遙津,你到底有啥目的?能讓小爺死得痛快點兒不?」
沉遙津的目光幽幽看著她,深處彷彿有一絲掙扎,可是,偏偏那一雙如此深邃的鳳眸里,還暗含了無邊的情意,讓雪瀾忍不住想要再度別開臉逃避,一顆心卻又因為那火熱而矛盾的注視,有了一點一點的悸動。
良久,當雪瀾以為沉遙津的凝望已經快要變成一塊望夫石的時候,緊抿的薄唇中吐出一句:「我想,讓你去,蹂躪我的,那些女人們。」
我想,讓你去,蹂躪我的,那些女人們。
多麼有壯志豪情的一句豪言壯語啊,簡直就是來自革命的一聲吶喊啊,道破了多少勞苦大眾的心聲,多麼像封建農奴把歌唱的萬丈金光啊。
雪瀾從地上爬起來,整整頭髮,拍拍身上的塵土,心裡納悶,這穴道啥時候解了?
你早不解晚不解,偏偏在驚雷萬丈,妖孽縱橫的時候解,啥意思啊。
雪瀾恨不得叉著腰指著已經落入西邊的太陽大罵一句:「信不信老子讓你變成個動詞!」
寂寞侯府住了好幾天了,雪瀾頭一次跟沉遙津面對面超過一刻鐘,頭一次說的話超過十句,並且頭一次讓站在門外的翠兒認清一個事實,原來侯爺帶回來的姑娘不是個瘋傻子啊。
但是,雪瀾非但沒覺得高興,心中反而更加鬱悶了。
她就不明白了,他的那些女人關自己什麼屁事?等等,女人?
「你這侯府除了丫鬟媽子連馬都是公的,哪來的女人?」雪瀾眼睛一眨,臉上滿是猥褻的笑容。
然後極其怪異地看這沉遙津:「哦,你不會是有丫鬟情結吧?你說的『我的那些女人』,全都是丫鬟?」
沉遙津額頭的幾滴冷汗成功順著俊逸的臉龐流了下來,這女人,這女人,到底哪裡來的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想法,自己一向的好脾氣都快被她磨乾淨了。
「我的女人們,都在另外一處府邸里。」
雪瀾恍然大悟,一隻手對著沉遙津在空中不停虛點著,曖昧地擠眉弄眼:「嘿嘿,明白,明白,不就是金屋藏嬌包二奶嗎?」
沉遙津收起想要撞牆的心,決定自己一定要對這個女人的話選擇性收聽,正色道:「那些女人,都是些有野心的文武百官送的,我從來沒動過她們一個手指頭,可是我現在發現,她們很容易壞事,所以我想想吧,你既然能夠掌管那麼複雜龐大的風行商行,能夠把握靈國的政治大權,一定很有能力了,區區宅斗而已,對你來說,肯定是小菜一碟吧?」
雪瀾最不怕的,就是被激將了,無奈,她什麼都沒有,就是有一張厚得可以的臉皮:「我憑啥要幫你,幫你我有什麼好處?再說了,玩宮斗的女人比宅斗的更厲害,你去宮裡隨便撈一個回來好了,幹嘛非得找我?」小爺很忙的,知道不?
沉遙津淡淡一笑,很有耐心地解答:「你在找身上有蓮花印記的男子,是吧?如果你幫了我,我就告訴你水國皇室中,哪個男子的身上有蓮花印記。」
雪瀾倏地看向他,眼神由方才的不羈變得凌厲至極,彷彿一把利刃,生生橫在了沉遙津的脖頸:「你還知道些什麼?」
沉遙津絲毫不懼,笑得依然:「就知道這些而已,你放心吧。」
雪瀾眸子微眯,身上溢出一股殺伐之氣,有那麼一瞬,她起了殺他之心:「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自己的身旁居然會出姦細?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是她的心腹,不對,還有另外一個人。
「是抒夕?」
沉遙津一笑點頭:「瀾兒果然是聰明絕頂,一下子就猜到了。」
雪瀾目光收回,心裡已經改變了主意:「我說呢,以抒夕的智商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過我的殺手,原來是有你在暗中相助,通風報信。難怪呢,背後要是沒點靠山,怎麼敢來跟我斗呢?弄了半天,原來是你在背後使壞。」雪瀾抬眼,譏諷地看著沉遙津,「不過,這抒夕可真是可憐,被你當槍使了好幾次卻不自知,最後被棄之不顧,連老巢都被一窩端了,真是可憐,可憐啊。」
沉遙津默而不語,眼中帶著一抹笑意,卻沒有反駁雪瀾的話,顯然是默認了。
「傾宸眼角的紫色蓮印本來就妖異不已,讓天下人好奇,我想,抒夕在他身旁日久,恐怕是聽到了些什麼,告訴了你,而你,又在看到鳳鳴淵胸口一模一樣的綠色印記之後,有所聯想,是吧?」難怪那天,鳳鳴淵受傷之後,他會在鳳鳴淵的房間里逗留那麼長的時間,原來是因為這個偶然的發現。
沉遙津一邊微笑,一邊點頭,眸中笑痕依舊:「瀾兒的聰明,舉一反三,果真無人能及。」
雪瀾一擺手,既然話已經說明白了,那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你繼續。」
「你猜得對,我雖然被封為寂寞侯,卻一直不甘寂寞。以寂寞侯爺的身份周遊列國之間,為的,就是更加了解別的國家,做到知己知彼。如今,我們水國是大胤上除了軒轅世家外最強大的國家,可是,我卻不甘心讓它屈居第二。無奈,朝中的那些臣子們守舊愚昧,更是塞給我很多女人,我這裡有,皇宮裡自然也有他們塞過去的女人。如果從皇宮裡隨便找一個過來,那些女人水平相當,恐怕只會鬧騰得更加厲害,而且,別的女人我信不過,我能信得過的,只有你。」
沉遙津目光炯炯看著雪瀾,雪瀾沉思片刻:「除掉現有的這些女人並不難辦,只是,你不怕那些大臣們再給你輸送新鮮血液來嗎?」
沉遙津一昂頭,十分自信:「我有法子讓他們再也不能給我送女人來。」
「你放心,只要你幫我把這些女人處理乾淨,我立刻派人送你回靈國,而且,我會儘力說服皇上,讓他退兵,水靈兩國簽訂和平協約,怎樣?」
雪瀾懷疑地側目看他:「你有這本事嗎?」
沉遙津淡淡而笑,並不說話,表情卻自信不已,半晌,雪瀾沉思過後,終於點頭答應:「好,我答應了。不過,你什麼時候把我送到你藏嬌的府邸去?」
「不用送了,她們自己會過來。」
「那我用什麼身份留在這兒啊?」
「當然是寵妃了,明天我就宣布你的寵妃身份。」靠,尼瑪這一眨眼的功夫,就成未婚女子轉變成已婚婦女了,而且還尼瑪沒有經過明媒正娶。
雪瀾鬱悶,就不能讓別人好過:「乾脆都將她們接到侯府里來,但是你要給我絕對的權利。」
「好,」沉遙津微笑答應,「正妃如何?不過,光有虛位不夠,你還是得有幫手和靠山。」
雪瀾一聲嗤笑:「靠山?小爺多得是。但是不能用。你放心吧,就你那幾個幺蛾子,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小意思了。」
*
從此,雪瀾正式開始了她有夫之婦的生活,變成了一個上得廳堂下不得廚房的黃臉婆。
這天,寒風瑟瑟,陽光微涼,落葉后的枯枝上微微搖動,顯出一絲生機,池塘中水波盈盈生氣勃勃,侯府的丫鬟們桃腮泛紅春意濃濃,雪瀾在早起的院子里伸了個懶腰,長長舒出一口氣,對著碧水長天大喊一聲:「格老子的,好天氣啊!」
呃……
一隊剛剛換了早班開始巡邏的侯府侍衛們腳下一滑,差點摔倒,急忙正正臉色,挺胸直背走過去,打了洗臉水的兩個小丫鬟腳下一抖,水盆的水潑出許多淋在身上,兩人步子走得更快了。
短短几天的光景,所有人心照不宣得出了一個共識,沉浮閣裡頭住著的那位主子,惹不起啊,惹不起。
但就是有人不知道啊,比如說這兩天才搬進侯府的那些女主子們,準確地說,是沉遙津的女人們。
一大早的,侯府里便有了一道平日里沒有的奇觀四處飄動。一道靚麗的風景線,由七八個錦衣華裳的女人組成,身上環佩叮噹作響,個個金步搖綠玉妝,喜笑顏開鼻孔朝天,甩著手帕扭著蠻腰,朝沉浮閣走來。
雪瀾難得早起晨跑,一路小跑到了假山上頭,一隻手掬在眼前做猴王探路狀,一眼便看到了那群浩浩蕩蕩的鶯紅柳綠隊伍。
「來了來了!翠兒,快,快。」雪瀾飛快地跳下假山,朝屋裡跑去,一路跑一路喊著翠兒,「翠兒,快給姑娘,哦不,本王妃打扮打扮,那些打醬油的來了。」
翠兒聽不懂什麼醬油什麼的,但「打扮」兩個字卻是聽得真真兒的,當下,迅速地拿出一套流緋墜雨鑲翠裙,一手拿起金絲盤玉蝴蝶墜,手中還握著一盒絕品的胭脂,急匆匆跑來,給雪瀾一通上妝,等外面的人進來通報的時候,雪瀾已經從內而外,煥然一新了。
優雅地從銅鏡前站起身子,行雲流水一般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灼然貴氣,姣好卻略帶哭喪的面容上,花黃但貼薄唇輕抿,將一個宅斗女人裝了個十足十。
正廳之中,一乾女人在丫鬟的指引下坐下,可是卻個個坐如針氈。
晴夫人看看自己左邊,再看看自己右邊,垂下頭去,不敢說話。天可憐見的,她只是個沒有任何封號的侍妾而已,雖然勉勉強強有個夫人的稱號,可是那也是看在自己父親勉勉強強是個兵部尚書的身份來的,左邊的裕夫人,對面的馨夫人,一個是王爺之女,一個是公爵之女,她哪敢坐在人家上頭,坐在人家對面啊。
裕夫人斜眸瞥了瞥坐在自家右側的晴夫人,心中已是有氣,好一個王妃,人還沒到,就這樣安排座次,故意要給她們來個下馬威是吧?好,很好,相當好。
馨夫人淡然自若地喝著自己的茶水,彷彿一切都跟自己無關似的,反正,她的位子是對的。
下方的岑夫人憤憤看著坐在自己上首方的姚夫人,美麗的面龐漸漸顯得有些猙獰,一個被官員贈送來的青樓妓子而已,有什麼資格坐在自己上方,自己父親好歹也是個侍郎。
姚夫人受寵若驚,沒想到剛進侯府沒兩天,一直被人看不起被嘲笑譏諷的自己,竟然坐到了那幾個女人的上方,心中有一份竊喜,享受著那幾個女人嫉妒的目光,覺得腰板也挺得直了。
馥夫人憤恨地瞪著自己右側的霖夫人,她們倆的父親,一個是工部尚書,一個是戶部尚書,一向是朝堂上的對頭政敵,她倆不合也是人盡皆知的,可如今,這個該死的賤人竟然坐在自己上方,這個突然冒出來來歷不明的王妃到底打得什麼鬼主意?
霖夫人雖然十分得意,十分開心,可是也不由得開始揣度起了這平地冒出的王妃到底什麼意圖,難道,這所謂的下馬威僅僅是個幌子,她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她們這些人互相殘殺?
七個女人各懷心思,直到輕輕的腳步聲自內堂響起,她們才正了正臉色,換上一副討好的面孔。
雪瀾走到正廳時,一乾女人正襟危坐,完全看不出之前是憤恨還是嫉妒還是敵對。
雪瀾光燦燦閃耀耀地走進來,噠噠的腳步聲一聲聲扣在她們的心弦上,個個垂頭低眸不敢放肆一分。在不知道這來路不明的王妃的底細之前,在不知道她的癖性之前,她們還是老實一點的好。
雪瀾猶如一隻高傲的孔雀,在兩列女人之間走過,來到自己的軟椅上坐下后,這才開口:「姐妹們不要拘禮,坐吧。」莞爾的聲音,彷彿一道清泉,七個夫人緩緩坐下,爾後個個緩緩抬眸,接著緩緩怔住,最後緩緩倒地。
只見,一張吊腳眉哭喪臉,紅唇微抿哭笑不得,一套流緋墜雨鑲翠裙,外面套了一襲鳳藩五彩華袍,生生將好好的一身優雅清幽的裝扮穿出了暴發戶的意味兒,生生將一件淡然優雅的裙子,穿成了大俗大艷。
這還沒完。
三千青絲纏纏繞繞,盤盤旋旋,一層層的階梯說得好聽叫梯田,說得不好聽,那就大便形狀,一朵紅綠交織的大牡丹插在精美的金絲盤玉蝴蝶墜之間,雪瀾十分遺憾沒有找到一朵碩大的玉荷花,不然可以頂在頭頂上當雨傘用了。
兩縷髮絲從額際垂下,一直滴流到胸前,風情萬種地搖擺招搖著,可怎麼看,怎麼多了幾分風塵的味道。
姚夫人這時候非常有親切感,很想上前握著王妃的手攀談幾句,王妃姐姐,你是否是奴家同行?
七位夫人狼狽不堪地爬起身來,齊齊看著雪瀾震撼的造型,萬般驚訝無奈,早知道侯爺喜歡這種大俗大怪的貨色,她們就不該日日夜夜琢磨侯爺到底喜歡什麼品位的了。
雪瀾大大咧咧看著眾人哭笑不得樣子,對自己的出場效果非常滿意,雙手輕輕搭在椅子扶手上,身子懶懶向後仰靠著,彷彿一隻慵懶的貓。
「妹妹們,姐姐我美嗎?」這句問得很有畫了猴屁股腮紅的閆妮范兒。
七位美人夫人們再次集體顫抖了一陣,幸好這次已經激發出了一定的免疫力,沒有像剛才一樣摔倒,只不過,七個美人想要討好卻說不出話來,個個張著櫻桃小口,面帶抽筋,小口張開,又看了眼雪瀾,咽口口水,再合上,愣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雪瀾本來就不是矯情的人,頎長水袖掩嘴一笑:「呵呵呵,讓姐妹們自慚形穢了真是不好意思了,侯爺說了,奴家想要治家就得先來個下馬威才行,呵呵,妹妹們的反應都不錯的呢,只不過啊,我不太擅長治家什麼的,以後還得靠各位姐妹幫忙了。」
裕夫人莞爾一笑,美麗的面龐上帶著嫻靜美好的恭維:「姐姐這是說的哪裡話,能為姐姐分憂是妹妹們的福氣。」
有人恭維了,雪瀾自然是高興的:「裕夫人不愧是大家閨秀,瞧瞧人家這見識,這風範,看樣子我要在侯爺面前吹吹風,這個側妃的位子,非裕妹妹莫屬了。」
裕夫人一聽,心中大喜,可是卻沒有在臉上表現出來,沒想到這個王妃這麼容易就搞定了,自己當機立斷捧她一捧真是做對了。口上連忙謝恩退下,心裡卻是越想越樂。其他幾個人,除了對裕夫人生出強烈的嫉妒之外,心裡也十分驚訝,這王妃怎麼這麼好說話的?
雪瀾不給眾人反應的時間,臉上恍然:「哎呀,妹妹們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說著,纖纖玉指跟調兵遣將似的指了一圈,最後落到那個被裕夫人的晉陞弄得還沒回過神來的霖夫人身上,「霖妹妹,不如你來說說看?」
霖夫人懵了。說啥?問啥?她剛才問了啥?
於是,好半天她就這麼愣愣地看著雪瀾,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於是,雪瀾就變了臉色。原本就哭喪的一張弔死女鬼臉,變得更加哭喪了:「霖妹妹有些心不在焉啊,是不是身子不好?身子不好就不要強撐了吧,今晚我準備擺的團圓宴,霖妹妹就不要來參加了。在自己房中好好休息吧,別踏出一步了,省得驚風。」
眾夫人這下算是明白了,這位王妃擺明了就是喜歡順從她的人,不喜歡違逆的人,既然是個順毛驢兒,那就好辦了。
只可憐了挨首刀的霖夫人。這場團圓宴,是為了迎接她們入府舉辦的,侯爺肯定也會來參加,她們中哪一個不想在這樣的場合里出眾一番博得王爺的青睞啊,唉唉,真是可憐的霖夫人,白白為大家打頭陣了。
一場相見,就此草草收場,王妃沒心機,王妃好對付,這是所有夫人心中的心聲。
傍晚宴會開始之前,沉遙津就回到了侯府。也不通傳一聲,就徑直進了雪瀾的房間。正好看到雪瀾在洗臉,當看到那滿盆飄著胭脂的污水和花黃時,他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一個眼色朝翠兒使去,翠兒立刻躬身退了出去,沉遙津手中拿著一塊錦帕,走到雪瀾身後。
雪瀾洗完臉之後,抬起頭,很自然地從旁邊的手中接過錦帕,將臉上的清水拭凈,可鬢邊和額頭卻仍沾了幾縷青絲,黏在一起,多出幾分美人出浴的嫵媚慵懶之景。
沉遙津怔怔望著這張,略有幾分姿色,卻不及原來姿色三分的臉龐,忽然有些失神。
雪瀾轉過頭,不期然對上那一雙燃著星光點點的眸子,略微一怔,接著便促狹地一笑:「我說,沉遙津大侯爺,你不會真的就喜歡這樣的吧?吊腳眉,哭喪臉,雨打梨花一樣的,衰落美?」
沉遙津驀地回過神來,也帶著笑意:「我喜歡貌似梨花,燦若朝霞的容貌,就好像你那種。」
「撲」,雪瀾將手中的錦帕一甩,走到一旁把玩花盆中的臘梅花,「有事沒有?沒事你就趕緊準備一下,今晚你那些女人的花招一定不少。」
沉遙津一笑,不以為意:「那你呢,你準備了花招沒有?」
雪瀾懶得看他:「你等著瞧吧。」
沉遙津走了過去,寬大的錦袍攏在高挑的身形上,忽然顯得有些瘦弱,他緊緊貼著雪瀾的後背,略顯疲憊地將下頷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中繾綣無限,雪瀾卻無法推開他。
只因為,無意中,她聽到了一聲嘆息。
那一聲嘆息,彷彿忽然敲開了她的心底,讓她沒有力氣去推開他。
「我沒什麼事,就是想過來看看你,侯府的生活,還習慣嗎?水國的氣候比較暖和,你適應了沒有?我們的飲食微甜,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她身上傳來淡淡的香氣,溫暖馨香,讓他眷戀不已,很奇怪,原本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在嗅到這樣清幽的香味之後,他的精神居然好了許多。
雪瀾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今天的沉遙津很奇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疲憊頹喪的他,彷彿,他正承受著什麼巨大的壓力,無人可排解。
這樣的他,不管是真是假,都無法讓她推開。
雪瀾煩躁地揉了揉頭髮,真是愁人,自從被墨傾宸那傢伙打開心扉闖入之後,她似乎是越來越容易心軟了,如今對著一個明知道是敵非友的男人,她居然硬不了心腸,真是要命。
「沉遙津,你這可是要柔情攻勢?」
「沉遙津,你這可是要玩柔情攻勢?」
低沉的笑聲,便從雪瀾的肩膀上卸了下去,良久,他似乎笑得夠了,竟然得寸進尺地將她環了起來,盈盈一握地纖細腰肢,讓他眉頭一皺:「瀾兒,可喜歡我的柔情攻勢?」
雪瀾直接翻白眼:「沉遙津,那幾個前來刺探情況的丫鬟片子已經走了,可否請你高抬貴手?」
沉遙津欣然笑著放開雪瀾,後退一步后,臉上仍帶著笑,眼神中卻有一抹怪異的情緒:「瀾兒可真是警覺,居然你也發現了呢。」
雪瀾白了他一眼:「戲也演完了,你該走了吧,等下你的女人們該等急了。」
「急什麼,」沉遙津竟然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瀾兒不說說對她們幾個的看法嗎?」
雪瀾一抬頭一挺胸,彷彿驕傲的女王:「那可是屬於俺們女人之間的較量,你端看結果就好了。」
沉遙津眉頭微挑,淡淡點頭:「好吧,不過戲得做足,今晚,本侯可得叨擾我的王妃了。」他雖然是封的寂寞侯,可是卻是王侯之爵,加上皇子之尊,因此雪瀾的品級是王妃。
雪瀾眸子一眯,將怒氣隱藏下去:「好。」
……
一場普通不過的家宴而已,幾個夫人搞得好像是參加國宴一樣隆重,個個盛裝出席,琳琅滿目的配飾,花樣百出的髮型,叮噹作響的環佩金銀敲擊的聲音,讓剛走進廳中的雪瀾,以為自己來到了雜技表演場地。
瞧瞧,衝天而起的鬢頭上一根兩丈長的衝天簪,上面墜著個拳頭大小的珍珠,都能當鏡子照了。溫婉的流雲鬢上簪滿了各式各樣的鮮艷花卉,彷彿直接將院子里的花壇搬到了頭上。之前明艷艷的黃臉此刻變成了五顏六色的染鋪,跟唱大戲似的,就是不知道該唱白臉的曹操還是紅臉的關公藍臉的竇爾敦好。個個的額頭邊上都垂著兩綹細細的頭髮,彷彿恨不得能用那兩根髮絲把人勾死。
雪瀾忍不住「噗噗」笑出聲來,臉上卻帶著無比的傾佩,不過,那是傾佩她自己。
沒想到,她僅僅是穿著鄉土氣息,又將風塵女子和暴發戶的雙重韻味在家裡走了一遭,這明星效應立刻奏效,短短半天的時間過去,府里的夫人們品味立刻變了。
厲害,真是太厲害了。
沉遙津卻顯然沒有她那樣的心理準備和抗打擊能力,滿心歡喜地挽著雪瀾走進來之後,立刻就雙眼怔住,木然中帶著一分曖昧,獃滯中透著一分猥瑣,風騷中隱藏著許多哭笑不得的一雙眼睛,就那麼獃獃地停滯在那一屋子的大紅大綠身上,突然,他就聽見自己的下巴「嘎巴嘎巴」幾聲響,爾後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
「快請御醫啊,侯爺的下巴掉了……」
御醫十萬火急趕緊奔來,下巴好不容易安上了,沉遙津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的五味陳雜,好不容易一臉獃滯地對著雪瀾豎了豎大拇指,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坐到了首座的椅子上。
雪瀾自然而然地坐在他的身邊,臉上帶著幾分得意。
六位美貌如花的夫人們,自以為精心打扮了這一身符合侯爺口味的鄉村暴發戶妖媚復古風,可以讓侯爺對自己動心,因此在飯桌上媚眼電力十足,拋個不停。
「咳……吃吧,吃吧……」再不吃,多看一會兒真的吃不下怎麼辦?
丫鬟們開始布菜,雪瀾卻不緊不慢地來了一句:「侯爺,今日姐妹們精心打扮盛裝至此,侯爺都不評論幾句嗎?」
「咳噗——」好不容易喝進喉嚨里的一口湯,全噴了。
丫鬟們驚慌失措,連忙將布好的菜全數回收,廚房裡本來已經開始休息的廚子們大汗淋漓,只因為一句「侯爺噴了,飯菜重做」,御醫等在門口準備隨時候命,只因為侯爺的身體似乎有些不適,就連喝湯都會往外噴。
沉遙津木然地放下湯碗,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向雪瀾,那雙跟深潭一眼幽邃的眸子,破天荒頭一回被雪瀾看了個一清二楚,因為,那兩隻眼睛里明明白白寫著:
瀾兒,求你別玩我了成嗎?我還要吃飯呢。
可是,瀾兒顯然還想玩他,所以轉過頭去,假裝沒看見。
那六個美人一聽王妃這話,卻立刻一臉期待地望向沉遙津,一隻只如水的眸子彷彿要將他淹死一般。但沉遙津怎麼說也是皇家出生,這點抗擊打能力還是有的,半盞茶的功夫,深呼吸幾口,終於平復了一下心情,優雅地看著對面坐著的六個美女,一一開始品評起來。
「嗯,裕兒這衝天髻綰得極有特色,造型特別,顯然是異域風情,一眼望去顯得十分高挑出眾。岑兒這面妝不錯啊,優雅宛若朵朵桃花盛開,十分喜慶,不錯不錯。馨兒這頭上的花花朵朵配得極好,宛若百花盛開的春天降臨,一看就溫暖人心。咦?晴兒這身衣服哪裡做的?大紅大綠的搭配非常具有反常之美,簡直十分大膽出挑……甚好。姚兒頭上這綠綠的鸚鵡釵是極好的,很別緻,做工也挺細的,看來是個好東西。馥兒這黑色的唇彩和黑色的指甲嘛……咳咳,」難道中了劇毒?「風情無限,神秘與妖嬈並重,好,很好。」
沉遙津一口氣說完,連忙捧起水杯灌了一口水進去,從來沒發現,原來昧著良心說話居然有這麼想吐的時候。
六個美人心花怒放,秋天的菠菜連連朝沉遙津送去,詭異的長睫毛妖異的眼影鬼一樣眨個不停。
雪瀾在桌子底下朝沉遙津比了個大拇指,哥們,你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水平真不是一般高啊,最難得是自己都沒有吐出來,難得難得,佩服佩服。
「下午的時候同裕妹妹聊天的時候,覺得裕妹妹應對得體,溫婉賢淑,動靜宜人,侯爺還沒側妃呢,不如給裕妹妹給名份吧。」
裕夫人大喜。原來以為下午王妃說要給自己請命當側妃的事情,她緊緊那麼一提,真正要封妃,自己還得努努力,沒想到王妃說一不二,竟然當晚就替自己說這事了。
其餘五個美人個個驚妒交集,可心中卻後悔不已,早知道這樣,就不讓這裕夫人佔先機,自己早早討好這王妃就好了。
沉遙津眸子微眯,側目看向雪瀾,隱隱然有幾分不悅。
沉遙津側目雪瀾,隱隱有幾分不悅。
可雪瀾卻恍若不知,仍然笑得沒心沒肺,把一個封建社會裡不爭寵不嫉妒不爭風吃醋賢良淑德逆來順受以夫為天為綱男人宣女人自己還要表現得十分歡喜的傻女人,扮演了個十足十。
沉遙津盯著雪瀾良久,直到丫鬟們又端著熱氣騰騰的菜上來布菜,守在門口的御醫們都打了個盹兒,這才緩緩開口:「只要瀾兒喜歡,本侯沒意見。」
一句話,一錘定音了。
從此,雪瀾在侯府的地位無可動搖,不管是侯府裡面的女人,還是外面想要進來的女人,都費盡了心思討好巴結雪瀾,從此,雪瀾被傳成了寂寞侯爺的手中珍寶,有求必應,簡直比觀世音菩薩還神。
一頓飯吃下來,沉遙津食不甘味,五個美人心中失落嫉妒焦急,個個氣著那個命好的裕夫人,哦不,是裕側妃。裕側妃則胃口大開,吃得歡喜不已,媚眼不斷,只有雪瀾,當做屁事兒沒有,喝她的酒,吃她的肉。
晚飯結束之後,幾個美人施展開渾身解數,千方百計想要留住沉遙津,無奈卻被人家簡簡單單一句「本侯需要和王妃好好交流一下感情」就給回絕了,然後半拖半扶地將雪瀾拽走了。
走到沉浮閣之後,沉遙津一把就將雪瀾拽進了房間,一路上的丫鬟奴才們看得乾瞪眼,原來他們溫文爾雅的侯爺也會有這麼急色的時候啊,王妃真是功力不淺,功力不淺啊。
房門「咣」地一聲關上,沉遙津滿臉怒色瞪著雪瀾:「瀾兒,你到底什麼意思,我對你的心意你統統看不見嗎?為什麼還給我找什麼女人來當側妃,你不知道那些女人我連避都避不及嗎?」
雪瀾無所謂地扯扯自己被他拉皺的衣服,這才慢悠悠地挑眉看著他:「我哪裡有給你找什麼女人啊,那些本來就是你的女人好不好?我不過給她們一個名份,怎麼了?」虧得人家白白跟了你這個侯爺好幾年,一個像樣的名分也沒有,你還好意思說?
「我是讓你幫我把她們弄走,不是讓你給她們福利,給她們名份。」沉遙津幾乎是在低沉地怒吼,他也不知道怎麼反應這麼激烈,可看到她若無其事地給別的女人找名份的樣子,他就生氣。
「我說過要留下她們?我說過要幫她們?」不過是無聊而已,玩玩嘛,「你以為裕夫人變成了裕側妃,那馨夫人會閑著?那馥夫人和霖夫人她們又會有多老實?」
沉遙津眸子一抬,似乎明白了什麼:「你的意思……」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寵愛王妃,有多少人想讓我死,你不知道嗎?與其讓她們的目標一直是我,天天被人盯著脊梁骨,還不如給她們另外訂幾個目標,分散注意力,這樣我也有時間可以計劃點事情。」
沉遙津終於扯開了一抹笑容,再沒了剛才的抑鬱:「看來瀾兒果然適合宅斗。」
雪瀾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別以為沒你什麼事就逍遙自在了,明晚,你得去寵信你那剛剛冊封的側妃。」
剛見晴朗的俊顏上再度黑雲密布:「我不。」
雪瀾看傻子一樣看著他:「美人恩呢,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哦。」
「我又不喜歡她們,這樣的美人恩,消受不起。」該死的女人,居然敢說這樣的話。
雪瀾轉身走到床榻跟前,大咧咧朝床上一躺,準備睡美容覺:「燈一熄,黑燈瞎火的,她哪裡知道那個男人是不是你啊?笨。」笨到姥姥家了。
沉遙津的臉上跟天氣預報圖似的,再次陰轉晴,貼到床邊:「瀾兒真是好計策啊。」高大的身子不管不顧地也往床上一躺,看得雪瀾一愣一愣的。
「你做什麼?」
沉遙津開始很自覺地脫外袍:「睡覺啊。」
「睡覺回你房裡睡去。」
「本侯今晚要翻王妃的牌子侍寢。」
雪瀾直接吐血內傷:「沉遙津你發什麼瘋?你打算假戲真做是吧?那可別怪小爺不客氣,手下不留情,告訴你,小爺最擅長的,就是給皇宮進獻太監。」
沉遙津猿臂輕舒,一下就將雪瀾拉了過來,順帶著一塊兒倒下去:「我是想要等到瀾兒心甘情願,不過既然是做戲嘛,那就要做得逼真一點,等別人看到我入夜才沒一會兒就從這裡走出去,你猜他們會怎麼想?」雪瀾一時不知如何反抗,任由他手臂壓得緊緊的。
會咋想?咋想的都有。
王妃技術不好,侯爺得不到滿足,夜半三更拂袖而去。
王妃惹毛了侯爺,侯爺心情不佳,王妃自此失寵。
侯爺惦記側妃,深夜之中棄王妃而去。
……
不管是哪一種說法,她都成了個棄婦,簡直荒謬,她堂堂風雪瀾怎麼可能成為棄婦呢,所以,所以……
沉遙津一把摟著雪瀾,也不管她有沒有脫衣服,正大光明地睡了起來,一覺直到天明。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雪瀾才想明白,自己怎麼就妥協了的呢?怎麼會就這麼妥協了呢?不對,不是妥協,是被這個腹黑至極的男人給陰了。
次日一早,沉遙津一睜眼,看到的,還是昨夜入眠時的那個姿勢,她像是一隻可愛的貓兒,蜷縮在自己懷中。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搭上她的肩,晨光透過透明的窗戶照進來,彷彿給她的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溫暖卻清淺,只需要看一眼,只看一眼,便會沉溺在這樣的光里,心甘情願,不可自拔。
沉遙津的目光痴著在她的身上,還有著些微惺忪的睡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盡在咫尺的美麗容顏。
因為睡覺的緣故,她早將面具摘去了,露出一張燦若朝霞,絕美若日月晚星的臉蛋,特別是在這樣晨光微露的早晨,這樣的她,更加使人心猿意馬。
長長的睫毛,自然之極,卻也優美之極,彷彿是流連花叢翩然的蝴蝶羽翼,秀山媚水的舒心之中又帶著無比濃重的誘惑,那一方丹唇,更是雨露潤澤,飽滿而又充滿了魅惑的氣息。也不知道是被蠱惑了,還是什麼,沉遙津竟然不由自主地垂下頭去,朝著那一方飽滿圓潤靠攏,偷腥的貓兒似的,在那沁香的唇瓣上輕輕一點,彷彿蜻蜓點水,並未嘗到任何味道,沒有預期的甜美纏綿,可是卻讓他的心悸動不已。
從來不知道,僅僅是輕輕一碰而已,就可以讓自己的心跳得如此疾速,彷彿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一樣,那樣的感覺,彷彿一個不經世事的毛頭小子。
愣神之間,驀然看到那散亂了一床的黑髮,有她的,也有他的,三千髮絲彼此輕纏,已經分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她的。他的唇邊忽然就凝起一抹笑容,輕抿著,笑得十分開心。
這樣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晨輝溫暖,如春天一般的溫度,一間卧房,只有他和她,她蜷在他的懷裡,他攬抱著她的肩。
真的,很像一對,恩愛的夫妻。
沉遙津一聲暗嘆,心中又是無奈又是滿足。辛辛苦苦籌劃了那麼多,謀劃了一輩子,到頭來居然還不如這一刻簡簡單單來得舒心,唉,忙活了一輩子,設計了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麼?
眨眼之間,晨起的舒心被嘆息湮滅,他留戀地看著雪瀾良久,這才輕輕撤出自己的手臂,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她。
下床之後,他輕輕披上外袍,從織籃中拿出一把剪刀,輕輕走回床畔,大手在她臉龐上摩挲著,愛撫之中,彷彿她就是他的一塊珍寶。
良久,他才好像不舍地縮回手,拿起剪子在她床上鋪散的萬千青絲上,輕輕一剪。
「咔擦」一聲清脆的響,在靜謐的清晨顯得格外大聲。
他小心地將那一縷青絲放入自己的懷中,最貼近胸前的位置,爾後放下剪子,輕輕走出門去,風中唯留下,一聲悠遠而無奈的嘆息。
房門關上的那一霎那,雪瀾倏然睜開眼睛,沒有一絲的睡意和惺忪。
她靜靜望著那扇開啟后又重新合上的門扉,鳳眸微微眯起。
沉遙津啊沉遙津……
雪瀾這一覺一直睡到正午,聞聲連忙進屋伺候的丫鬟們,一邊伺候著穿衣洗漱,一邊張羅午餐,翠兒也在丫鬟之列,不過看起來比以前盡心多了,也惶恐多了。
雪瀾才不管她之前現在態度如何呢,只要不踩自己的地雷就好。
「侯爺呢?」
翠兒正自忙活的手上一頓,連忙小心答道:「侯爺一早就上朝去了,此刻還沒有回來呢。」
雪瀾眸子一動,早朝不是早就該結束了嗎?他一個寂寞侯爺卻至今沒有回家,也不知道是去哪裡擺脫寂寞去了吧。
「王妃,側妃和幾位夫人早就等在外面要給您請安了,讓她們進來嗎?」這也是翠兒對王妃刮目相待不敢怠慢的原因之一,不過一天的時間,就將所有的夫人收拾得妥妥帖帖的,看來這個之前以為是傻子的王妃,還真不是個吃素的主。
看來這王妃一點也不傻,人家不過是個性一點罷了,而且侯爺還恰恰就喜歡這樣的個性。
雪瀾任由幾個丫鬟在自己身上打扮來打扮去的,自己就好像沒睡醒似的不停地打著呵欠:「現在也中午了吧,把午膳安排在正廳吧,跟她們一起吃。」
「另外,今天一大早澤城的一些大戶夫人也來了,說是要拜訪王妃,這時候還正廳喝茶候著呢,午膳……」
雪瀾眼睛一亮,來得真快:「那更好辦了,讓廚房多準備一些,中午一起吃了。」
翠兒正想說這樣似乎與體統不合,可想了想,還是不要多嘴的好,這個王妃的脾氣怪著呢。
正廳之中,等了一上午的大臣夫人們,個個心有不滿,但卻都不敢表現出來。畢竟,人家寂寞侯雖然不掌權,卻是當今皇帝的同胞兄弟,沉未央向來對這個兄長的話言聽計從,對寂寞侯十分依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個寵愛的王妃,她們當然是求之不得要巴結一番了。
一聽丫鬟們通報,說是王妃請她們留下來一起用午膳,大臣夫人們個個高興不已。
正午太陽略微偏了一些的時候,所有夫人們的肚子都咕咕叫了,雪瀾出現了。依舊一身標準的村姑打扮,後面領著浩浩蕩蕩的村姑軍團,耀武揚威地走進了正廳。可想而知,那些打扮正常個個精妝細緻的夫人們被雷到了,可是,卻還是得忍著作嘔的衝動,開始拍馬屁。
雪瀾自然是坐在最上位了,裕側妃得意地坐在她的下手方,其餘幾個夫人們按照昨天雪瀾給她們排好的座次而坐,其餘大臣的夫人們則依照夫君的身份地位依次坐下,一看,貌似還挺和諧的,除了那幾個大臣的夫人眼角抽抽個不停。
「王妃這身打扮好新鮮好好看啊,不知道是從哪裡買的貨?」一個女人率先拍起馬屁來了。
雪瀾謙虛而欣慰地笑著,摸了摸頭上的綠頭巾:「侯爺說是喜歡這種樸實作風,我就找人訂做了一些,買是買不到的。」
眾位夫人一聽恍然:「王妃眼光真是絕好,品位也十分特別,有時間給我們這些土包子教教吧。」
雪瀾一聽,正中我懷啊:「好啊,你們平時要是沒事,就多來侯府吧,反正我也嫌悶得慌,我也不藏著掖著了,把一些關於穿著打扮的秘訣教給各位姐妹吧,不過……」雪瀾故意一頓,讓那些夫人們心一提,「我可是出身商賈之家,沒有白做事的道理。」她是風行商行的主子,出身商賈,沒錯啊。
大臣夫人們一聽,一下明白了。
「王妃放心,若是不棄,這是我家夫君托我帶來的見面禮。」一個夫人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盒子雖然不大,但卻非常精緻,顯然裡面的東西也不是凡品。
有人打開先例,自然其他人也不甘落後,紛紛動作起來。
「這是我家夫君專門託人從雲國買來的雲錦緞,還望王妃笑納。」
「我家夫君聽說王妃喜歡鳳釵,這一隻是用紫珊瑚翡翠打造的,希望王妃不要嫌棄。」
「這種海珠最是美容養顏了,王妃一定要收下。」
「聽說王妃的房中缺個照明的東西,這個琉璃盞正好派上用場了。」
……
不一會功夫,雪瀾的面前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珍奇禮物,可雪瀾卻似毫不在意,看也看不一眼,繼續喝著自己的茶水,讓那些送出禮物的大臣夫人們不知如何是好。
禮物太輕了?嫌不夠多還是不夠貴重?
裕側妃和侯府的其他幾位夫人看得眼紅不已,可偏偏她們只能看只能流口水,卻摸不著撈不到,人家是討好王妃來的,自己地位不夠,只能眼睜睜看著。
看到這些,更加增加了她們想要往上爬的決心和動力。
雪瀾一直一語不發,這讓那些官家的夫人們心裡越發沒底,茫然的各自對視幾眼卻又不敢問。許久,當雪瀾的茶喝的差不多了,這才環視一眼四周,淡淡開口:「來就來,帶什麼禮物,以後都是自家姐妹,不要太客氣了。」然後垂頭看了看眼前的一堆禮物,似有若無的眸底飄過一絲不屑。
「翠兒。」
「奴婢在。」翠兒快步走了過來。
「別浪費了姐妹們一番心意,這些東西你拿回去。」大臣夫人們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來,禮物送得還是沒錯的,可惜人家王妃的話還沒說完,「這些東西你們自己分掉吧,我那屋裡沒地兒擱了。」
翠兒興高采烈地去了。
那些大臣夫人們先是一怔,爾後便個個垂下頭去,她們總算聽出來了,敢情人家王妃還是嫌東西不夠好,不夠重。
「來人,上菜。」
雪瀾吆喝一聲,丫鬟們便開始紛紛動起來,有的布菜,有點端湯,忙得不亦樂乎,可大臣夫人們卻吃得心不在焉的。第一次見面想討好王妃,沒想到這王妃的胃口太大了,可偏偏又留下她們吃飯,留給她們接近自己的機會,這王妃到底是打得什麼算盤啊?
一頓飯吃下來,也就雪瀾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其他人或是心神不定或是嫉妒不已。
果然,第二天,大臣夫人們又來了,個個帶著比昨天貴重得多的禮物,滿心欣喜地再度從早晨等到中午。昨天她們回家之後,都被自己夫君臭罵了一通,無奈之下再不敢私藏,把自己家裡真正值錢壓箱底的東西拿出來了。昨天是因為之前聽說王妃是個村姑打扮,來歷又不清楚,她們才沒拿禮物當一回事兒,本想著敷衍敷衍就算了,沒想到卻栽了跟頭。
可誰知道,這次她們興沖沖地拿著壓箱底的禮物前去,雪瀾照舊看都不看一眼那堆積如小山的禮物,淡淡說了句:「收下,你們分了,開飯。」
大臣夫人們仍然被留下吃了飯,可是卻依然食不甘味,回到家中,這次沒有被罵,倒是他們的夫君們開始重視起這件事情來了,四處派人搜羅奇珍異寶,獻給侯爺夫人。
「收下,你們分了,開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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