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年之約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三年之約

商均君一襲紫衣,躍馬而下,轉瞬便已來到蒲坂城前。他目光炯炯,隱約淚痕可見,俊秀面容增添幾分憔悴之色。

「商均君!」群臣拱身拜道。

可商均君彷彿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徑直向蒲坂城中走去。等他經過姒禹身旁,才勉強抬起眼皮,目光中顯出幾分冷嘲和鋒芒,沉聲道:「禹,你還是早了一步!」

姒禹神色恭敬,卻也不卑不亢,拱手道:「姒禹驚聞帝君山陵崩,便星夜兼程,趕來蒲坂。帝君德政,澤被天下。斯人已逝,還請商均君節哀!」

商均君的目光從冷嘲變成烈焰,怒道:「節哀?我父親待你勝過我這個親生兒子,你此刻早應該在他衣冠冢前跪喪守孝,你竟還讓我節哀?禹,我真為父親感到不值,怎麼早沒有認清你這個白眼狼!虧我父母還將你的妻兒接到蒲坂,看看你,你為他們做過什麼?」

姒禹迎著商均君的怒吼,不閃不避,神態自若,只是目光中透出一絲劃破黑夜般堅毅的劍光,道:「帝君恩德,姒禹刻骨銘心,沒齒難忘。然帝君之遺志,乃我泱泱華夏之興盛!這一點姒禹更不敢忘記!」

商均君炙烈如火的目光與姒禹銳利如劍的目光對視良久,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商均君道:「好!好一個帝君遺志!禹,你敢和我一同去先父遺體前立誓么?」

姒禹伸手向城內,道:「請!」

只見姒禹和商均,兩人一左一右,拾階而上,緩緩走向蒲坂城的王城大殿。

大殿中央擺放著舜帝的衣冠。舜帝遺體遵循他生前遺囑,葬在九嶷山下。

商均跪在舜帝衣冠前,叩首痛哭,頭在地上磕得生硬作響,不多時便有血跡在商均的白色喪額上滲出。

「不肖子商均跪叩君父!不肖子商均跪叩君父!不肖子商均跪叩君父!」

商均淚光閃動,頭髮凌亂,邊叩首邊高聲道。

殿外站立等候的眾位有虞氏部落首領更是淚流滿面,唏噓不已。夏后氏部落的首領也是神情肅穆,面容哀戚。

良久,商均才顫抖著站起身來,道:「姒禹,你是君父生前任命的攝政君,也是華夏部落聯盟首領大會推選出來的共主。我商均德薄才微,自然不敢與你爭這帝君之位。但我有一句話,就是這蒲坂城是虞城,君父在世如此,去世也如此。只要我有虞氏一族在一日,這蒲坂城還是虞朝的蒲坂城!你休想讓它改成你的禹城!」

聽到商均此話,有虞氏一族的部落首領皆是面露得色,想看姒禹如何應對商均君的發難。

誰知姒禹並不惱怒,神態恭敬地拱手拜道,「商均君,這蒲坂城是先帝君的心血所在。昔日堯帝爺禪讓先帝君,命他在蒲坂築城。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這是先帝君仁德播於四方,禮義通於華夏。蒲坂城為華夏之都,我華夏、東夷、三苗大大小小數百部落皆在此通市,互利匯通,便利天下。姒禹雖然愚鈍,怎會更易蒲坂之名!蒲坂今日為蒲坂,千年亦為蒲坂!」

商均怔怔地望著姒禹,許久才道,「你……你真的不改這蒲坂之名為禹城?」

姒禹上前道:「我姒禹當著先帝君衣冠與華夏眾位首領立誓,蒲坂之名,千載不易!同時,姒禹還有一件事,要讓眾位首領做個見證!」

他從懷裡緩緩掏出那把泛著柔和光輝的青銅帝君劍。

「啊……這是……」

「帝……帝君劍!」

姒禹雙手橫著捧起青銅帝君劍,遞向商均,道:「姒禹非帝君血脈,又自感能力不足,無治國理政之能。如今帝君陵崩,姒禹更不能佔據此位,當還政於商均君。」

商均望著姒禹遞過來的青銅帝君劍,也是心潮翻湧,久久不能平靜。

他心裡一直嫉妒姒禹,他常感慨君父不公,為何將軍國重事都委託給一個外姓的姒禹。他更是無數次在心底渴望君父能將帝君之位傳給他。可他心中越是渴望,越換不來君父對他的重視。他的執政之心慢慢淡了,冷了,如同餘灰殘燼,最後變得如同寒冰。

他不得不以管弦樂曲排遣自己心中的愁悶。而這卻讓帝君對他更加失望,認為他不務正業、不恤民情。於是他索性佯狂任性,將自己真的當成一個無所事事、遊手好閒的商均君。他挖空心思搜集名曲和樂器,為一個陶塤甘願跑幾百里的路,更是為了一張《經首》的殘譜奔波數年。他沉醉在琴瑟笙簫的樂曲里,以音樂來安撫自己的失意落寞。

可誰又知道,喜歡樂的人,更渴望有人能做他的知音。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一個人的音樂終究是雕蟲自賞,與天人共鳴的音樂才是真正的樂。

但現在姒禹將青銅帝君劍已放在他的手心,他能感受到青銅劍柄那冷冽而真實的觸感。

「好,姒禹,我答應你。給我三年時間,若事不成,此劍我原封不動得還給你。」商均慨然道。

「如此便有勞商均君!」姒禹拜道,「臣姒禹拜見帝君!」

其他部落首領眼見姒禹行禮,也忙跪地叩首,齊聲道:「臣等拜見帝君!」

商均君望著殿內跪拜的眾位首領,望著手中的帝君劍,不禁悵然若失,默然良久,方道:「諸位首領請起身!」

姒禹和眾位首領這才緩緩起身,恭敬拜道,「謝帝君!」

商均轉向姒禹,問道:「禹,那你這三年有何打算?」

姒禹淡然微笑道:「姒禹一介平民,如今恢復自由之身,惟願採桑種穀,粗茶淡飯而已。而且,還有一事……」

商均道:「何事?」

姒禹正色道:「臣願為先帝君守孝三年。先帝君對禹有知遇教誨之恩,不下禹之生身之父。如今先帝君陵崩九嶷,遠隔千山。況埋葬九嶷山中是先帝君臨終遺願,自然不可違逆。姒禹唯有守孝三年,方能平心中之悲。」

商均聽聞此言,也不禁眼眶含淚,道:「禹,我向來看不慣君父對你青眼有加,整天將你視為華夏之柱石。可今日我才知道你的胸襟,真是我商均氣量狹小,慚愧無地!就為你這守孝三年的義舉,請受我商均一拜!」

說著,商均便要俯身跪拜。姒禹忙上前攔住他,道:「如今你新為帝君,當以華夏為己念。心中所想,不可有半分私心。姒禹所為,只是盡自己心意而已。帝君切不可行如此大禮。」

商均道:「那你……」

姒禹笑道:「我今日就回陽城去。帝君不必縈懷,姒禹本就是粗人,還是習慣普通人的生活。如今我心愿已了,便可回去了。」

說罷,姒禹便拱手拜謝商均和蒲坂城的眾位首領,在眾人的目送中走出大殿,來到城外,和兩個隨從騎馬返回陽城。

而商均望著手中的青銅帝君劍和大殿內舜帝的衣冠,心中則是五味雜陳,一時之間也是怔怔出神。待到姒禹離開,他才發覺,等到他趕到蒲坂城門口,只見數道矯健的身影在馬蹄聲中消失在朝南的道路中,越來越遠,背影慢慢變得模糊。

而就在姒禹將帝君之位讓給商均,避居陽城為舜帝守孝之時,東荒的夸父一族後人又蠢蠢欲動,想要挑釁鎮守在蒲坂以北的禹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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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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