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洪水

楔子 大洪水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

明代楊慎先生這首《西江月》道盡千古歷史朝代興衰,世事更迭。

夏代作為正史第一個有明文記載的朝代,是「公天下」的氏族部落轉變為「家天下」的統一王朝。夏代從禹到桀,歷經十四世十七帝,共四百七十一載,恢宏浩蕩,可歌可泣。

而我們的故事就是從那一場上古滔天洶湧的大洪水開始……

鉛水流動,宛如一條蜿蜒的長蛇。陰沉沉的雲氣重重地向群山和大地俯壓下來,雨水沿著禹的脊樑淙淙流下。禹望著遠處渾濁的江水,黑鐵般瘦硬的臉更顯堅毅。雨水浸濕他許久未曾換洗的粗布葛衣,他卻絲毫沒有在意。只見他將測水尺一寸一寸揳進河床,遠處洶湧的波浪襲來,拍打在他常年浸泡在洪水淤泥中的小腿。他的小腿已在水中泡得有些浮腫發白,粘著幾條上游漲水漂來的水草。

他站得像一根鐵柱,紋絲不動。他的目光凝重而深沉,望著遠處咆哮如黑色梟龍的江水。他的瞳孔逐漸收縮,帶著一絲悲哀的神色……

那年禹九歲,父親接到堯帝的命令,開始治水。堯帝爺的命令就是最大的命令,所有夏后氏部落的男人都被父親召集起來,去完成一件最偉大也最艱難的任務。

他看著夏后氏部落的男性族人,個個扛著耒耜和石斧流著黑汗,雄渾的勞動號子在清晨和黃昏的江畔響起。

嘿呦……嘿呦……嘿呦嘿……

嘿呦……嘿呦……嘿呦嘿……

呦嘿……呦嘿……嘿……

那厚重的號子聲一直回蕩在禹的耳畔。

他堅信這就是世上最動聽的樂。

真正的樂是來自人心底最動人的聲音。

禹一直沉醉在九年前父親和族人離開部落之前的那場送別樂。

他的父親鯀站在高台上,舉起一隻漆黑的牛角,唱道:

洪水湯湯,懷山蕩蕩。

洪水浩浩,吾民泱泱。

一片黑壓壓的牛角舉過頭頂,響起雄渾的歌聲:

洪水湯湯,懷山蕩蕩。

洪水浩浩,吾民泱泱。

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下雨的清晨,父親鯀帶著族人扛著耒耜唱著這首勞歌永遠地離開了家鄉。

父親那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九歲的禹記得母親日夜守在門口,倚著一棵老槐樹,望向父親離開的方向。

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也許是明年……

年少的禹看著日漸消瘦的母親,把自己所有的疑問都藏在心底。他暗暗下定決心,有一天,他一定要離開部落,去蒲阪城見堯帝爺,也要治水!

可母親卻沒有再提父親的名字,依舊每天養蠶繅絲,過著平淡如水的日子。

可禹已經在日光里曬得皮膚黝黑,他的身材也一天天強壯起來,他的眉宇漸漸輪廓清晰,他的眼神也越來越剛毅堅定。

他和同族的青年一起在堤壩上勞作,他還整日觀察河流水道,探測淤泥和沙地水位。部落里寥寥無幾的老族人每次看到禹,都頷首點頭。他們都暗嘆:老族長後繼有人啊!

墨色的雲遮住平日碧藍如洗的天空,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向地面。平日溫順的河流怒吼咆哮著,彷彿變成暴躁狂怒的猛虎,捲起渾濁的泥土和枯木,便氣勢洶洶地沖向堤壩。

「轟隆隆……」天上雷聲轟鳴不絕。

族人已紛紛退回屋內避雨,只有大禹挺著鐵鑄一般的脊樑,站在河邊。他站得如同一根堅韌的木樁,牢牢地釘在河床之上。

「禹兒!禹兒!」一聲響亮的呼喊聲從岸邊傳來。

「娘!」禹轉過頭,看見岸邊站著衣衫長發已被大雨淋濕的母親。他的內心有些愧疚,這麼大的雨還讓母親親自出來喊他。自從父親離開沒有消息后,他總覺得母親不像原來那樣心平氣和、和顏悅色了。他整日在河堤邊,一是想要早日完成父親的心愿,二是不願面對沉默的母親。

「娘!」大禹怕母親被大雨淋濕,忙沖向岸邊。

「轟!!!」就在禹躍上河岸,洶湧澎湃的河水捲起一塊巨石已重重沖開大禹剛才站立的地方。巨石被奔騰的洪水瞬間卷到遠處,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響。

「娘,娘,您沒事吧?」禹上前關切地問道。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大禹的臉上。

「娘,我……」

「你……你還認得你娘!你爹治水九年不還,生死未卜,你也要走他的老路嗎?你給娘記得,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長大去蒲阪城,一定要找到你爹的消息!」

雨水沿著大禹母親的臉頰滑落,可禹分明看到娘的眼中閃動的淚光。

思夫如汶水,淚下如流泉。

一別數載,杳無音信,他明白母親心中的惆悵與擔憂。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找到理水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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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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