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橄欖枝

突如其來的話語中所蘊含的巨大信息量讓德里克一時反應不及，那種被帝國逮了個正著的恐懼和絕望也控制著他的身體。他僵在王座里，腦海中思緒萬千，好像變成了上面複雜精美雕刻的一部分。

克納伏—2不停的發出嗶嗶聲，但是沒有任何別的表示。帶安德烈過來的奧奇顯然被嚇了一跳，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搞什麼？安德烈大人，您在說什麼呢？」

但顯然沒人回答他。奧奇一臉驚恐的看向自己的艦長，但只見德里克臉色鐵青，左手還保持著操縱投影儀的姿勢。

此時的安德烈好似換了一個人，他的眼睛發出哪怕是基因手術也不能散發的白色光芒，動作僵硬好似木偶。接著，他打破了沉默。

「朗費羅家族第九十一任家主，德里克.巴穆薩.朗費羅。」完全不是安德烈的聲音開口說道。

「吾名為科利尼厄斯，現要求你履行朗費羅初代家主赫斯.朗費羅所立血緣之債。」

德里克好像被雷劈了一下，他猛的看向安德烈，臉上的表情驚訝到無以復加。而一旁的克納伏—2臉上數個義眼閃過一絲電流，他似乎想起了什麼東西似的，被替換成精密機械的手指在厚重的紅色袍子上摩挲著。

血緣之債，可以說是朗費羅家族萬年來眾多傳承之一。那是荷魯斯之亂期間朗費羅家族為了得以生存下去和一個神秘人簽訂的條約。除了初代家主赫斯，當年的管家和赫斯的嫡長子諾姆斯以外沒有人知道此人是誰。也沒有任何書面記載，只有管家和父輩們口口相傳的故事，其中提到血緣之債代表著如果當初債權人本人或者其繼任者要求身為債務人的朗費羅家族履行債務，那麼朗費羅的家主無權拒絕，必須無條件服從。

能說出血緣之債這個詞，那麼德里克基本可以確定，眼前這個操縱安德烈的傢伙就是當年的神秘人，或者說是其繼任者。

但他還是需要確定一番。於是德里克呼出一口氣，揉了揉臉，讓自己振作起來。他是一個非常現實的人，對方現在至少沒有要自己命的意思，既然身份暴露，對方又極有可能就是血緣之債的債主，那麼比起繼續裝傻充愣或者翻臉不認賬，直接開門見山顯然是更好的選擇。

「那麼…」德里克的聲音還是免不了帶著一些虛浮「科利尼厄斯先生，如果我可以這麼稱呼您的話。」

見對方沒有反應，德里克也就繼續說了下去。

「雖然說出現了一些小插曲，但既然您能說出那個詞，我就已經基本確定您就是朗費羅家族的債主了。」他說道「只不過我還需要，一些證明來證實您的身份。」

奧奇已經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了，但至少多年混跡低巢和戰場的經歷讓他確信眼前這些就是自己曾經碰見過的，兩方老大履行契約的景象。於是他選擇閉上嘴巴，默默站在德里克身後。

「安德烈」伸出右手，在克納伏—2驚訝的目光中他的右手開始像科幻小說里的機器人那樣變形，仿生皮軟殼下隱藏的機械結構被翻了出來，隱藏其中的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

「你沒穿那件胸甲。」

「安德烈」說道「你的那件胸甲就是證物之一。那是我最得意的作品。把血之心鑲嵌在胸甲中央的那個凹槽里，那件胸甲才算得上是完整。」

德里克看著眼前那顆紅寶石，他想起來自己那件祖傳胸甲上確實中間有一個凹槽。胸甲上的浮雕雕刻著眾人跪拜光芒四射的全視之眼的情景，只不過眼睛瞳孔的位置確實是個凹槽。此刻看來，那真的就看起來和眼前這個「血之心」完美嵌合。

「請稍等。」德里克沒多說什麼，只是站起身來，示意克納伏和奧奇跟自己來。

在走到門口的時候，德里克對「安德烈」，或者說科利尼厄斯說道「我現在需要去取出我的胸甲，還請您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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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探求者號上的醫務室稱為大型綜合醫院也不為過。在全盛時期，這個醫務室甚至擁有治癒阿斯塔特的能力。而在歷經萬年後，醫務室也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在第37個千年，醫務室被正式更名為醫療區。

整個醫療區分為亞空間污染區，外傷區，內傷區，核生化區，精神心理區，異形變種區六個大區。每個大區又分為輕-中-重-危四個等級的不同區域，由於人手稀缺，異形變種區和核生化區，精神心理區除了維修清潔用機仆和安保機仆外幾乎被廢棄。

當年探求者號上出現傷員時，醫療兵會根據傷員種族，也就是人類，亞人，異形三種進行鑒別送往不同分區。然後根據傷員所受傷種進行分類。其中死亡率最高的是亞空間污染區。很多時候都必須進行凈化處理，也就是在傳教士禱告後用被帝皇祝福的特質匕首對傷員施以仁慈，將其屍體與靈能滅活酸混合後用等離子焚化爐徹底焚毀。

而其他已經完成傷口種類鑒別的傷員在抵達分區後會接受應急處理和消毒，再根據輕重緩急進行處理。處於休養期的船員將被轉移至修復艙內，確保其可以在至多一周內重新恢復正常。

但同樣的，由於人手財力不足，雖然處理辦法是保留了下來，但修復艙已經無法供所有人使用，本身也由於缺乏維護導致其功效大幅降低了。

在醫務官克勞狄烏斯·忒尼斯的帶領下，一行人走進橢圓形的醫用單廂軌道車內。

車內的暖氣和照明已經被關掉了，德里克三人坐在兩側的座椅上，中間是前後兩張固定醫療床，頭頂是輸液架和裝配伸縮支架的醫療器械與顯示屏。在運輸到不同分區時傷員就會躺在醫用軌道車內接受進一步處理和分析。

克勞狄烏斯拉上廂門走到原本應是駕駛室的地方，這種軌道車內預先設定好了程序，由一個簡單的沉思者操控。只要說出目的地，軌道車就會自動帶人前往。

「休養區A-42-1」克勞狄烏斯說道。

安裝在地面上的操縱桿亮了起來，「目的地以確認」一個僵硬的聲音說道。隨後，軌道車顫抖了一下，隨著機械齒輪咬合聲與車輪在軌道上的滾動聲響起，軌道車開始向目的地前進。

克納伏-2身上的數個機械探針插入車體內部，查閱著其中蘊含了上千年的數據。德里克以前可能會調侃幾句，但現在他完全沒這個心思。奧奇則略顯的局促。顯然他不是很喜歡這個地方，雖然他也已經躺過這個軌道車好幾次了。

在軌道車有節奏的咔噠聲和呼嘯風聲中幽暗的藍光透過車窗灑進幽暗的車廂內，一波接著一波的照在車內幾人默不作聲的臉上。

平時是不可能有這麼多修復艙被啟用的，奈何之前的太空戰里傷員實在太多了。

車速逐漸放緩，德里克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到車廂門口，隨著一陣金屬摩擦的剎車聲響起，軌道車停在了一台維修艙前。

圖波給這裡起了個外號叫做棺材牆。整個休養區上下兩層，由十二道圖波口中的棺材牆構成。上層一個個被金屬保護外殼包裹的修復艙成列排放在表面布滿金屬電路和機械臂，軌道支撐架的牆面上。看起來真的就和棺材似的。無數鐵軌穿行其間，中間是巨大的醫療區中央電梯，下層是數百個靜滯艙，裡面靜滯著各種活體異形，人類或者病毒，寄生蟲，細菌樣本以支持醫療區的醫療研究。

「已到達目的地。請確認下一步行動。喚醒修復艙…」

「喚醒。」德里克說道，無視了沉思者合成聲音的，關於提前喚醒的副作用。他現在必須讓切特醒過來。

「攜帶修復艙。」他又下了一道新命令。

奧奇砰的一聲摔在地上，他正坐在德里克座位的對面，底下的座椅突然就抽走了。他揉了揉屁股低聲暗罵著站起身來，背後傳來類似自動門開門的聲音，他扭頭髮現自己背後整個廂壁都向上抬升但是車底卻沒有伸出前往維修艙操作台的通道。

「退後。」德里克頭也不回的對奧奇說道，剛被德里克提拔至武備長，兼任武裝士官的奧奇連忙後退。隨著外層保護殼緩緩升起，內部充滿修復液的修復艙也露出了真面目。

就像一個被磨去四角的長方形白色鐵塊包裹的膠囊一樣，修復艙的藍色防彈玻璃罩下有一張若隱若現的老人的臉。

是老管家奧希尼，已經追隨了三代家主的老人，在探求者號上的地位甚至高於德里克。他就像是朗費羅家族現在的精神支柱之一一樣，好幾次瀕臨崩潰的士氣都被他挽回，他敏銳的觀察力也讓探求者號無數次避開險境。哪怕是戰艦上頭一號的刺兒頭圖波也對老人家畢恭畢敬的。

一根機械臂將在修復艙解除夾具對接后將其夾出，在空中轉了半圈讓修復艙橫過來。奧希尼模糊的臉聳動了一下，似乎不太喜歡顛簸。

修復艙平穩的放入軌道車內，體型龐大的克納伏-2不得不跑到車頭空曠的位置和醫務官擠在一起。由於他的機械觸手還沒來的及清潔所以上面滿是油污血漬，搞的醫務官眉頭直皺。

車廂緩緩關閉，軌道車再次運行，這次是朝著來時的方向。

德里克把手按在罩子上，感受著冰冷的溫度。

「需要我進行精神交流的準備嗎？」克勞狄烏斯問道，此刻他被裹在克納伏的眾多機械觸手裡，就像一個即將被無數蟒蛇吞吃的人隨著列車一起晃動。

德里克點點頭，克勞狄烏斯奮力從觸手堆中掙脫來到修復艙頂部，他打開控制面板，輸入一連串代碼，又按了幾下按鈕，然後把各種旋鈕調到合適的位置，關上蓋子，最後把手伸進修復艙側面的一個正方形洞口，從裡面掏出一根末端是神經介面的線纜，遞給德里克。

「相關注意事項我就不再浪費您的時間了，艦長大人。」

德里克點頭致謝，把線纜插在自己後腦靠近脖子的介面上。

一股失重感從頭頂直衝腳底，但天天與戰艦機魂鏈接的德里克已經習慣了。隨著無數雙幻想中的手的拖拽，他的意識逐漸下墜到了一片黑暗的地方。

這裡一片黑暗，也沒有任何聲音。無形無感，只有不遠處一個模糊的人形散發著微弱的光亮，看起來時刻都會被周遭墨水般漆黑的黑暗吞噬。

「奧希尼。」他沖著人形喊道，那形體回過頭來，逐漸向德里克靠近。

「是我，奧希尼爺爺，是我德里克。」

「德里克大人…」空曠的聲音在黑暗中回蕩，恍若幽靈一般。

「不必叫我大人，老爺子」德里克笑了，再次見到自己的親人感覺非常好。

「外面過去多久了？」

「已經兩個月了，爺爺。您睡的好嗎？」

「還不錯。」切特笑著回答「不過我還是希望早點醒過來。那些吵鬧的綠皮呢？我們趕走他們了嗎？」

「是的。」德里克回答道「但我們損失慘重，墨底翁號，弓弦號，蘇利維西號都被擊沉了。但我們全殲了綠皮的艦隊，雖然最後不得不通過緊急跳躍躲避綠皮旗艦的自殺撞擊，然後到了這個…扎法星系。」

「神皇保佑。」

「是啊。」德里克接著又說道「我們還擊退了一次混沌星際戰士的襲擊，我們幹掉了叛徒三艘星艦，俘虜一艘，幫助了帝國艦隊的殘部，一艘護衛艦。」

「混沌星際戰士？你有受傷嗎？」

老人的聲音變得焦急起來。「當然沒有，老爺子。不然我可能就成了你的鄰居而不是在這兒跟你嘮嗑了。」

「你長大了，德里克少爺。」老人欣慰的聲音傳來。「看來你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也不用叫我少爺，老爺子。」德里克回應道「很抱歉提前喚醒你，但是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你參與。」

「說吧，孩子。」奧希尼知道，德里克不是那種會做多餘的事情的人，他一定有什麼會幹涉到朗費羅家族命運的事情，才會不惜提前喚醒自己。

「血緣之債。」

德里克只說了這些，然後雙方就都陷入沉默之中。

「唉。」奧希尼一聲嘆息，他似乎並沒有驚訝，只是對於既定命運的淡然。「血緣之債，我也是從上一任管家那裡聽到的。」

「每一任朗費羅家族的管家都知道這個故事，包括你的那件胸甲。看起來也是時候了。孩子，我沒想到這個故事會在你我這一任里成真，我不知道那個人要你去做什麼，但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

「他帶來血之心了嗎？」

「如果你是指那個寶石的話，是的，他帶來了。」

德里克停了一下，接著說道「您也知道，血緣之債對於朗費羅家族來說意味著什麼。作為現任家主，我希望當契約進行之時，您能在我身邊見證。」

「這是我的榮幸，孩子。」

「那麼，」

德里克的身形逐漸虛幻，開始解體。那種失重感又一次出現，周遭環境被逐漸拉長，他說道「待會兒見，奧希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