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相遇
落搖恍惚間看到了那輪黑色的太陽。
而後有幽熒之力刺入那輪太陽,環繞著太陽的黑色陡然炸開,像是破殼而出一般,一顆巨大的「憶珠」靜靜地懸在她心上。
憶珠?
為什麼她身體中會有一顆憶珠。
落搖觸碰了它,鋪天蓋地的記憶洶湧而至,伴隨著濃烈的情感,一股腦霸佔了她所有思緒。
記憶中的人毫無疑問是她。
可為什麼會在魔域?
為什麼會叫夜凰?
為什麼竟有三百多年的記憶?
她分明才剛剛三百歲。
記憶過於龐雜,情感過於充沛。
落搖在這顆憶珠面前,猶如一張乾淨的白紙,瞬間被塗滿了屬於夜凰的經歷。
混亂……
理不清……
可落搖卻記起了,記起了自己是夜凰時的一切。
-
最初,她沒有名字。
她並不知道自己是誰,只是執著地要填平幽熒深淵。
鋪天蓋地的至陽之力砸下,那幽深的混沌之地竟沒有半點斑斕。
而她就像永不會疲倦一般,一直不斷地將釋放著至陽之力。
轟轟轟。
白芒刺入寂夜,如同天邊劃過的流星。
不知過了多久。
似乎對她來說,本就沒有時間的概念。
十年、百年、千年、萬年……
她體內的至陽之力填不滿這遺留的混沌之初。
而她就像那傳說中填海的精衛一般。
她沒有沮喪,不會痛苦,更不知疲倦。
直到至陽之力耗空。
她跌進了幽熒深淵。
本該是被徹底吞噬,像許多隕落的神祇一般。
可是一縷淡淡的薄光,自幽熒處升起,溫和地托起了她。
光很暗,模模糊糊間有個人形輪廓。
他俯身看著她。
而她已經陷入沉睡。
虛晃的手指觸碰著她白皙的面頰,慢慢地染上了同她膚色一般無二的白色,指尖輪廓漸次分明,接著是手背、小臂、大臂、肩膀、胸膛……
虛晃的輪廓越發清晰,越發明朗,逐漸成了一個「人」。
他並不是同她一模一樣。
而是像受到啟發一般,擁有了獨屬於自己的身體。
等到最後一根髮絲落成,他垂眸看了下手指,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觸覺——
涼潤、濕冷。
這是幽熒深淵的污濁。
溫暖、柔軟。
這是她的身體。
他彎腰將她抱起,出了幽熒深淵。
他是夜清。
誕生自幽熒深淵。
幽熒引罪業。
罪業源自人心。
夜清自誕生那一刻,便是「有知」的。
他垂眸看著昏睡的少女。
她一身雪白長裙,發間只別了一個金色步搖,上面有精緻的小花,星星點點的墜在烏髮上,像夜空中密布的清澈星光。
步搖很美,卻不及她容貌的萬分之一。
夜清靜靜地看著她。
看了不知多久。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只感覺寧靜怡然。
身處世間最污濁之地,周遭密布著滔天罪業。
他本不願面對這一切。
卻因為她的到來,甘願醒來。
她倏然睜開眸子時,整個混沌之地都亮了三分。
她卻看都沒看他,徑直走向幽熒深淵,磅礴的極晝之光砸下,試圖凈化幽熒深淵的污濁。
幾十下后。
她又暈了。
這次她沒有墜落,而是被夜清於半空中接住。
「你叫什麼?」夜清開口。
她看了他一眼,昏迷。
等她再醒來。
又是一言不發飛向幽熒深淵,將磅礴的至陽之力砸下去。
她像被操縱的傀儡一般。
什麼都看不見、聽不見,只知道不斷地向幽熒深淵投下極晝之光。
直至……
夜清拉住了她的手:「你會死。」
她歪歪頭,似是第一次看到了他。
夜清:「別費功夫了,你會力竭而亡。」
怕她聽不懂,他解釋:「幽熒深淵連接著三界萬靈,你凈化不了。」
她開口了,似是不常說話,清甜的嗓音帶著生澀:「那又如何。」
夜清一怔。
她掙脫了他的手。
走向幽熒深淵,繼續透支著血脈中的極晝之光。
夜清再一次接住了力竭的少女。
柔軟的身體像天邊的雲朵。
像是能在手中融化一般的脆弱。
最多一次。
她會魂飛魄散。
夜清盯著她看了許久。
直到她眼睫顫了顫,將要蘇醒時,他指尖溢出點點幽熒之光。
光芒點進她眉心。
在雪白的額頭上綻放了一朵妖異的花鈿。
她純白無暇的靈魂,有了別樣的色彩。
她再睜開眼時,不再前往幽熒之力,而是眨眨眼,目露好奇。
「你是誰?」
「夜清。」
「我是誰?」
「……」
「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她有一雙極美的眼睛,空茫時像碧空,此時燦爛若朝陽。
夜清頓了頓,說道:「夜凰。」
「夜凰?」
「嗯。」夜清的指尖落在她眉心,一點點為她擬化靈脈,重塑靈體,在那極晝之光上,添了上古神獸的靈體。
他看出她是神族。
神族在魔域很難生存。
夜清為她擬化了妖凰之體。
她滿眼都是好奇,又問:「為什麼是夜凰?」
「你的本體是一隻凰鳥。」
「凰鳥?」
「嗯,不要輕易變回本體,很危險。」
「哦……」她略顯失望,但很快又雀躍道,「你呢,你為什麼叫夜清,你的本體是什麼,你也是凰鳥嗎,你為什麼在這裡,我為什麼在這裡?」
她像是初初窺探到這個世界一般。
滿眼滿心都是好奇。
一連串的問題,像散落的玉珠子,清凌凌落下,極為動聽。
夜清這才明白,自己為何要為她擬化成凰鳥。
世間靈鳥,多有天籟之音。
而凰鳥,是靈鳥之首。
她的聲音很好聽。
夜清耐心地給她解釋,滿足她一切好奇,將所有她想知道的,都事無巨細地告訴她。
她問得多,聽得也認真,就這般在幽幽深淵之上,用那雙朝陽般生機勃勃的美麗眸子,專註地看著她。
時間不知不覺間流逝。
周遭是恆久的靜謐。
他們就這般一個問一個答,一個說一個聽,度過了二十多年。
夜清知道得很多,只是以前他厭惡「罪業」,不願理會其中龐雜的事務。
如今她好奇,他便一一篩選,從中找出她想知道的,告訴她的同時,他也逐漸明白了。
「所以說,這裡是魔域。」
「我是妖族,那你呢?」
「啊,我知道了,你是魔族!」
「人間界看起來好有趣。」
「我不喜歡天界,聽著就無聊透頂。」
「夜清夜清,我們出去看看好不好?」
「去妖都,我想去看看其他妖族!」
「嗯,也看看其他魔族。」
「其他魔族不好嗎?」
「怎麼會,你這麼好!」
最初,是夜清不斷同她說話。
後來便是她日日纏著夜清,總有說不完的話。
她甚至不需要夜清開口,便知道他要說什麼。
就像悶了千年萬年,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她定要說個痛快一般。
夜清不愛說話,卻愛聽她說話。
第三十年,夜清終於點頭,答應陪她走出離開幽熒深淵,去妖都看看。
夜凰很是開心,又纏著他問東問西,對妖都的繁華滿是嚮往。
魔域空曠冷寂。
妖都是僅有的熱鬧繁華之處。
魔域三族中,魔族各個是孤狼。
鬼族中,除了純正鬼族外還有鬼修,鬼修與人間界聯繫緊密,有自己的勢力。
妖族才是魔域中最龐大的種族,他們族人眾多,又極易繁衍,雖沒什麼宗法倫理之道,可大部分妖物都是落地成形,很容易活下來。
當然,想要修行並不容易,需要機緣。
離開幽熒深淵后,夜清告訴夜凰:「魔族過於惹眼,我暫且化作『少鬼』。」
夜凰連連點頭:「行,反正你就是你。」
他們入了妖都。
夜凰對什麼都好奇。
她並不能感知「罪業」,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都是來自夜清,如今切實看到,只覺有趣。
妖都最不缺吃喝玩樂。
他們是沒有錢的,但有一身修為境界,錢物很容易弄到。
夜凰喜歡清甜可口的食物。
夜清什麼都不吃。
夜凰喜歡香氣四溢的花茶。
夜清什麼都不喝。
夜凰喜歡各式各樣的新鮮物事,夜清都只是淡淡看著,沒什麼興趣。
夜凰戳他臉頰:「總是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夜清:「開心。」
夜凰托腮看他:「那給姐姐笑一個。」
夜清:「……」
夜凰自個兒笑了:「我剛學到的,好有趣。」
夜清:「別什麼都學,有些東西……」他話沒說完,夜凰又被吸引了注意力,去看旁人雜耍了。
妖都不比人間界。
這裡遍地都是銷金窟。
夜凰看上了那金燦燦的高樓,非要去住一宿。
夜清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想了想,又覺得總要了解的,便由她去了。
哪知當天晚上。
夜凰便看得目瞪口呆。
她顫悠悠問夜清:「他、他們在幹嘛。」
台上兩人未著寸縷,互相挑逗彼此,將要做什麼是顯而易見的。
夜凰眼睛不眨地看著,末了轉頭問夜清:「這個……你怎麼從未教過我。」
夜清:「……」
他耳朵尖微熱,正想說話,就聽旁邊的妖族笑嘻嘻道:「小娘子,你要學的話,我教你可好。」
夜清揚眉,他落在桌下的指尖熒光閃動,眼看那妖族要殞命,就聽夜凰道:「好啊!」
熒火散去,夜清原本飽含怒意的心口,被澆了一桶冰水,透著尖銳的刺痛。
那妖族道:「走,帶你去個舒服地方。」
夜凰起身,正要跟著妖族走,又見夜清一動沒動,轉頭問他:「走呀,我們一起。」
那妖族樂了,他看看夜清,說道:「一起?」
夜清聲音極冷:「不了。」
夜凰歪頭:「為什麼?」
夜清:「……」
夜凰想到夜清的性子,知道他不愛同人接觸,便道:「那你等我,我學會了來教你!」
她很是雀躍,這幾十年來,她總向他請教。
而夜清似乎無所不知,她頗有些過意不去,如今有了機會,也想教教他。
那妖族閑閑笑著,打量著他倆。
他一眼看穿夜清的身份。
鬼族可不比妖族。
喜歡上一個妖族,這「少鬼」著實可憐。
這妖族本以為夜清會開口阻攔。
然而,夜清什麼都沒說。
夜凰便跟著妖族去了廂房。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或讓我們來看看,是誰坐如針氈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