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4
數日後。
廖書曼提前打來電話,詢問陳清霧國慶假期有什麼安排。
往年兩家經常一同出遊,今年祁琳和孟成庸剛剛自駕結束,不願過分舟車勞頓,就說不若選個海島酒店,舒舒服服躺幾天得了。
廖書曼問陳清霧:「你覺得怎麼樣?」
「我都可以,你們決定就好。」
度假一事由來是兩位媽媽主導,兩人雷厲風行,不過半天時間,出行方案就在群里發布出來了。
廖書曼: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
孟祁然:特別完美!
廖書曼回一個微笑的表情。
陳遂良發了一個豎起的大拇指,一朵玫瑰花。
孟成庸也發了一個點贊的表情包。
陳清霧回復:OKKK。
孟弗淵:OK。
祁琳:那就這麼執行了。你們自己買機票啊,電子機票發群里,費用找你們老爸報銷。
與此同時,私聊的信息也已發了過來。
孟祁然:霧霧你打算幾號走?我們訂同一趟飛機?
孟弗淵:準備哪天出發?
陳清霧先回了孟弗淵:可能三十號吧。你呢?
孟弗淵:我也許一號下午。
陳清霧:這麼晚么。
孟弗淵: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先去吧。
陳清霧:祁然讓我跟他一起。
孟弗淵:一起可以有個照應。
陳清霧有點不知如何回復,便先切出去,回了孟祁然的消息:三十號上午。
片刻,孟祁然截圖了一趟航班信息發給她:這趟?
陳清霧:可以。
孟祁然火速地訂好了兩張機票,發來電子登機牌。
陳清霧回復「謝謝」,轉了機票費用,孟祁然沒收。
再切出去,孟祁然已將航班信息發到了群里。
孟成庸:跟清霧一趟啊?
孟祁然:嗯。
孟成庸:那好,兩個人一起也能有個照應。
那黑白電影截圖的頭像,又發來新的消息。
孟弗淵:掉線了?
陳清霧:……不知道說什麼。
孟弗淵:你一定在想,這個人真大度。
陳清霧捧著手機,忍不住笑了聲,回復道:我可什麼都沒說。
孟弗淵:那怎麼辦,清霧。
孟弗淵:你等我一號一起走?
陳清霧:票都訂好了。
孟弗淵:改簽。
陳清霧:我想早點去。
孟弗淵:那隻好我一個人了。
陳清霧:不要講得這麼凄涼。
孟弗淵:難道不是?
門口傳來外賣員的聲音,陳清霧應了一聲,放下手機快步走去。
取了餐,回到桌面,再將手機拿起來一看,手指上滑消息,復盤方才與孟弗淵微信聊天時的狀態,才發現自己……似乎過分雀躍。
她結束了這番對話:外賣到了,我先吃飯啦。
孟弗淵:好。
三十號上午,陳清霧與孟祁然一道出發,飛往那度假的海島。
訂的是獨棟別墅,恰好一共五個房間。
陳遂良與廖書曼住一樓,陳清霧和孟祁然住二樓,孟弗淵、孟成庸與祁琳住三樓。
陳清霧和孟祁然到的時候,別墅已讓提前到達的四位家長收拾過了,餐桌上一隻寬口白瓷花瓶,插著重瓣的淺紫色水仙花。
抵達當日是酒店自助,第二天六人包車,去了附近一座廟宇參觀。
回酒店已是晚上,大家忙著張羅海鮮燒烤。
陳清霧翻了翻群里的消息,並無孟弗淵出發的通知,就問祁琳:「阿姨,淵哥哥不是說下午過來嗎?」
祁琳正在翻烤魷魚,「哦他說事兒還沒處理完,今天來不了了。」
一份蒜蓉扇貝被放到面前的碟子里,陳清霧抬眼道聲謝,順勢環視一圈,見無人注意,就低頭拿著手機,給孟弗淵發去消息:改簽了?
她的消息,孟弗淵幾乎都是秒回的。
孟弗淵:嗯。
陳清霧:改到什麼時候了。
孟弗淵:還沒定。
陳清霧抬眼,習慣性地再作環視,再低頭時,一條新的消息已經發了過來。
孟弗淵:在等我?
手機彷彿燙手,差一點從手中滑出。
她拿過面前的椰子,咬著吸管喝一口,又看了看大家正在做什麼。
垂眸,盯著孟弗淵發來的這三個字,想了又想,只回復:你不是老闆嗎,工作未免太忙了,放假都不能休息。
孟弗淵:員工加班三倍工資,只好老闆親力親為。
陳清霧莞爾。
正在這時,廖書曼突然喊道:「清霧,紙巾遞過來一下。」
陳清霧飛快鎖定手機,而後鎮定自若地伸手,拿了手邊的紙巾盒,遞給廖書曼。
她拿起筷子,吃了會兒東西,確定再無風吹草動,方才將手機解鎖。
孟弗淵:我暫時失陪一下。好好吃晚飯吧,清霧。
祁琳在群里發了燒烤的照片,是以孟弗淵知道他們正在吃飯。
陳清霧:好。
將手機放到一旁,陳清霧拿小勺舀下一勺椰奶凍送進嘴裡。
尤覺得心跳難平。
分明假如被問起,她大可以大大方方說,在跟淵哥哥聊天。
可為什麼,掩飾反而是最本能的反應。
吃過飯,大家一塊兒在沙灘上吹風聊天。
聊了什麼,陳清霧全無印象了,全程心不在焉。
回別墅房間,洗過澡躺下,陳清霧拿過手機,手指落在那黑白色調的頭像上,頓了頓,還是收回。
手機定上鬧鐘,開飛行模式,放到床頭柜上充電,關燈睡覺。
二號,依舊是個晴好天氣。
窗外高闊的棕櫚葉,被晨曦染上一層淡金。
此刻剛過六點半。
陳清霧通常都會在大家起床之前先起來,清晨的海灘上沒什麼人,太陽也不算強烈,正適合一個人散散步。
洗漱過後,換了身衣服。
走到樓梯處,正準備下樓,忽聽上方傳來輕輕的一聲咳嗽。
陳清霧仰頭看去,一時怔住。
是孟弗淵。
他穿著黑色綢制的睡衣,神色幾分疲倦,透過鏡片看向她的目光卻是清亮,輕聲道:「早上好。」
「……什麼時候到的。」陳清霧很難忽略此刻自己微微潮湧的心緒,那種情緒無法否認,她見到他很高興。
孟弗淵往下走,隔了幾級台階,停下腳步。
他們正好位於樓梯「之」字形拐角處,一個在上,一個在下,陳清霧一抬頭,就能與他視線對上。
「半夜到的。」孟弗淵說。
「……這麼趕。」
「想見你。」
陳清霧心臟一陣鼓噪,呼吸卻不由地放輕。
兩人聲音都非常低,她卻擔心極了,生怕此刻有誰突然從房間出來。
「你怎麼這麼早起來,都沒睡幾個小時吧……」
孟弗淵輕笑了一聲,「我房間在你上面。」
「……我動靜吵醒你了?」
「也不算。睡得不踏實。」
「……失眠么?」
「我說過了。」孟弗淵看著她,「因為想見你。」
陳清霧睫毛微顫。
她握著木質欄杆的手,指腹似乎浮起了一層薄汗,「我準備出去散散步,你繼續休息吧。」話題轉換非常生硬,她知道。
「我跟你一起去。」沒給她拒絕的餘地,孟弗淵說,「稍等,我換身衣服。」
陳清霧只好說,「那我去樓下等你。」
陳清霧輕手輕腳地下樓,到廚房那兒拿了一瓶水,擰開一口氣喝下大半。
在餐廳坐立難安地等了一會兒,聽見了下樓的腳步聲。
寬鬆的短袖襯衫,搭深灰色短褲,亞麻質地,因此顯得極為休閑。
去年國慶都忙,兩家沒能聚到一起。
而上次見他這樣一身度假風的打扮是什麼時候,已經毫無印象了。
陳清霧看一眼便收回目光,「走吧。」
早上陽光尚且溫柔,陳清霧沒有擦防晒霜。
走出門是一片椰樹林,穿過去就到了海邊。
離開那別墅之後,陳清霧放鬆了兩分。
清晨的海,是一種稍顯褪色的藍,浪拍在沙灘上,又緩緩退遠,空氣中有一股咸潮的氣息。
拖鞋沒穿著,拎在手裡,任由腳掌陷入沙粒之中。
陳清霧捋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髮,「……事情忙完了么?」
「暫且。自己開公司,事情是忙不完的。」
陳清霧笑了一下,「我記得,以前孟叔叔還提過想讓你繼承他的公司。但你後來不是自己創業嗎,孟叔叔還說,你是瞧不上他三瓜兩棗的基業。」
「不是。都是掙錢,沒什麼高低。只是要替我爸做事,肯定很多事情就得聽他的。我這人比較自行其是。」
「原來是這樣。」
「嗯。」
陳清霧直覺他應這一聲的語氣,並不十分乾脆,便問:「……還有別的原因?」
孟弗淵一頓,似有些驚訝於她的敏銳。
「是嗎?」陳清霧停住腳步,再度問他。
孟弗淵平聲說:「我覺得家裡的公司,應該留給祁然繼承。」
「……為什麼?」
孟弗淵輕呼一口氣,「抱歉清霧,你上回跟我分享過你的秘密,照理我不該隱瞞。但我暫時沒想好應該怎麼說,等過一段時間,我全部告訴你。」
陳清霧歪了一下頭,看著他笑說,「你不會不是親生的吧?」
「……」孟弗淵難得露出無語的神情,「你腦洞開太大了。」
「不怪我這樣想啊,因為我總覺得……你和叔叔阿姨,好像沒有祁然跟他們親密。」
孟弗淵只覺得心裡有輕微的轟然之聲,「……你注意到了。」
「我直覺比較敏感。」陳清霧轉身,繼續往前走,「沒關係,你覺得可以告訴我的時候再告訴我。但你得先用別的秘密換。」
「什麼秘密?」孟弗淵跟上。
「比如……」陳清霧卻是一頓。脫離了那晚陽台吹風,那樣叫人鬼使神差的迷離氛圍,似乎很難問出口。
孟弗淵卻彷彿瞭然,「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吧?」
陳清霧不由地加快腳步,「……並不是,根本不感興趣,謝謝。」
她聽見身後傳來孟弗淵的輕笑,耳根一時更熱。
走到了酒店所屬的這一片海灘的盡頭,又緩步折返。
穿過椰林,回到了別墅。
推開木質柵欄門,進去便是前院,前院一側,設立了戶外淋浴的地方。
陳清霧將拖鞋放在一旁,踏上安置了地漏的岩石踏板,正要抬手,孟弗淵上前一步,舉臂取下了掛在牆壁上的花灑。
扳開水閥,他拿手探了探水溫,待冷熱適宜之後,便舉起來,朝她雙腳衝去。
那水流澆在腳背上的觸感,叫陳清霧忍不住微微蜷了蜷腳趾。
低頭看了一眼,似乎已經沖乾淨了,正準備走出來,孟弗淵說:「等等。」
陳清霧動作一頓,
孟弗淵蹲下身去,將花灑湊近她腳踝的位置,更仔細地沖了沖。
一片淺灰色,像是墨水褪色之後的顏色,不知是什麼,沖淋不掉。
陳清霧轉頭回望,還未看得究竟,忽覺孟弗淵的大拇指,輕按上了腳踝的皮膚,輕輕摩擦了一下。
她頓時定住,呼吸都跟著一停。
目光下落,只看見他頭頂墨色的頭髮,以及自額頭至鼻樑的一線輪廓。
那摩擦的動作,並無半點越界的狎昵。
可皮膚上的觸感分外醒目,分明是相差無幾的體溫,他的指腹如此滾燙。
旁邊栽種了一株高大的散尾葵,風聲疏闊,陽光灑在岩石地面,粼粼如湖底水波。
跳動搖曳。
彷彿她失序的心跳。
「原來你有胎記。」
在陳清霧即將無法呼吸之時,孟弗淵終於出聲。
「……嗯。」
孟弗淵起身,提著花灑從她腳踝到腳背又淋了一遍,這才關上水閥,重新掛回到牆壁上。
陳清霧穿上了拖鞋,轉身往裡走去。
孟弗淵若無其事地跟在她身後。
剛進門,恰好孟祁然從二樓下來。
陳清霧嚇得心裡一個咯噔。
孟祁然腳步一頓,似是困惑於所見的場景。
孟弗淵聲音平靜極了,「起床了?」
孟祁然點了點頭,目光移至陳清霧臉上,「你們出去了?」
「出門正好碰見清霧,一起散了個步。」孟弗淵說。
這回答里,並無半句假話。
大抵孟弗淵態度過分坦蕩,而語氣更屬尋常,孟祁然並未多想,只是點了點頭,而後朝廚房走去,拉冰箱門拿了瓶水。
陳清霧也往廚房走去,掌住孟祁然未關的冰箱門,從裡面拿出幾顆雞蛋,冷靜地去開火。
「哥,你不吃早飯嗎?」孟祁然回頭望去。
「回房間補覺。」
陳清霧聽見腳步聲去了樓梯那兒,木樓梯上一陣漸弱的腳步聲,隨後徹底消失。
她在心裡暗暗鬆了口氣。
孟弗淵進門,走到床邊,身體往後一倒。
抬手臂搭住額頭,長長地呼了一口氣。
方才,手指按上她的腳踝,看清那一片白皙皮膚上,淺灰色痕迹是胎記時,他才後知後覺,似乎越了界。
陽光晃得他幾乎不得不閉了一下眼。
無法剋制的綺念,在喉間造成咳嗽也難以驅逐的癢。
此刻仍然殘留。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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