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請
岳雲宗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壓迫。
山迴路轉,蟄伏隱忍,精密布局,為的就是這一刻。
岳靳成自深淵萬丈下一步一步走上來,修羅染血,手持利刃,一招斃命。
岳雲宗甚至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狠厲、決絕、勢在必得。
焦睿抬手看時間,適時彙報,「證監會調查組還有五分鐘到達。」
岳靳成一字一句道,「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以柏豐集團的名義,責令你無條件配合監管部門循證調查,後續產生的一切法律責任,由你個人一併承擔。之後,我會召開董事會,依據法律判定,形成內部處理意見,最後,全集團範圍公開通報處理結果。」
岳雲宗呼吸急促,聲音發啞,「你,你是要讓我身敗名裂。」
岳靳成糾正:「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作繭自縛。當然,你還有第二個選擇。」
岳雲宗眸光凝聚,回了半點魂魄,直楞楞地望向他。
「調查組那邊,我可以幫你應付過去。集團內部,也可以酌情考慮。消息不外露,你還是光風霽月的岳家二少爺。」
岳靳成就此停頓,冷眼看著對方臉上重新復甦的希冀。
「華南區起步最晚,局勢最複雜,人心最散漫,技術水平最落後。」
岳雲宗掐緊拳,「你要我去華南?」
「不是我。是你主動請纓,自願前往,為柏豐,為家業,開疆拓土,向柏豐上下所有員工,明心志,作表率,創效益。」
焦睿接了個電話,適時道,「岳總,調查組已經到樓下了。」
岳靳成頷首,然後不再看岳雲宗一眼,長腿闊步要走。
手搭上辦公室門門把。
身後,顫抖的聲音傳來,「我去華南片區。」
截止下午盤收盤,鋅合約以高出上一交易日3.23%收尾,但經驗豐富的投資人已敏銳察覺端倪。最後三十餘秒,分鐘線以一根長陰線結束。
這意味著,崩塌跡象初顯。
晚上8:55分,集合競價,鋅合約以大於5%的跌幅萎靡低開,回歸正常的邏輯運行里。而柏豐的套保賬戶,浮虧已減少一半。
沒有資金暴力拉升,市場恐慌情緒疊加,下跌速度之快,明顯的單邊行情。
這一晚,付佳希盯盤到凌晨兩點半。
收盤時,公司賬戶,浮虧全部回歸,到了控盤前的正常水準。
付佳希心如止水,合上筆記本電腦,走至窗前,任由夜風親昵傍身。天邊月,夜幕星,車水馬龍,如密如織的人間。
她沉靜,獨思。
這一天都沒和岳靳成聯繫。
但此刻,她知道,他贏了。
到次日早上9時,國內商品市場開盤,鋅價再次下跌,徹底回歸正軌。賬戶已經翻紅,因市場動蕩,投資者恐慌情緒濃厚,拋盤止損成交量極大,行情走勢很難一時逆轉。
同一天,內網發布人事變更通知。
岳雲宗卸任集團經營副總之職,調去華南片區任負責人。
眾人議論紛紛,甚覺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明裡暗裡,這都是降級降職了。
自然也有董事反對,但聲音如投湖的小石子,一圈漣漪后,便沉斃無聲。
岳雲宗未曾想,會這麼快拿到調令。他一走,集團經營副總的位置,暫且由岳靳成直接負責,待日後新的領導繼任,改革創新,就再無他岳雲宗的存在。
這日清晨,晨曦勃勃生機。
岳雲宗似已認命,逐漸接受成王敗寇的事實。
手機震響,收到一條新信息。
看完后,岳雲宗臉色剎那變化,手抖,雙目僵硬,最後揚高手臂,將手機狠狠摔砸牆壁。
「岳靳成!你他媽個騙子!」他殺到總裁辦公室,興師問罪。
衣冠楚楚,西裝革履,激烈憤怒的架勢,哪還有素日驕矜高傲的岳家二少爺的模樣。
「根本沒有證監會!沒有什麼巡視小組!沒有所謂的調查人員!!」岳雲宗嘶吼,拍著辦公桌歇斯底里,「你他媽耍我!」
岳靳成背脊挺直,沉穩英俊,冷眼欣賞這即興發瘋。
「我不服,我不服!我,我不去華南片區!」岳雲宗捶桌失態。
「服不服,你都得去。」岳靳成微仰下巴,平靜且殘酷地提醒,「流程已走完,所有簽字都是你親筆自願。倘若二弟想淪為業內笑話,我也無可奈何。」
「岳靳成!!」
岳雲宗雙目赤紅,呼吸急促劇烈。
背後的戰旗轟然坍塌,繁榮換灰燼,終究一敗塗地。
岳靳成目光淡得像天邊冷月,薄如刃,抖落積年的怨與恨。
「我本想與你井水不犯河水,既都姓岳,總要留給彼此三分情面。我說過,只要你懂分寸,守得住該有的安分,我不會斷你後路。要怪就怪你自己,冒失逾矩,給自己挖了條絕路。」
岳雲宗當然不服不甘。
在辦公室里發瘋發狂,胡言亂語。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被女人戴了綠帽,還將她視若珍寶!就一水性楊花的貨色,把你迷得找不著北!大哥,你最好去做親子鑒定,別替野男人養了兒子。」
岳雲宗逐漸失控癲狂,挑著岳靳成的最痛處攻擊,「她算個什麼玩意兒!陰險狡詐,哪裡有半點女人的樣子!你就放縱,可別最後落個人才兩空的下場!」
岳靳成面若陰鬱水霧,搭在辦公桌沿的手暗暗掐緊,指節泛起青白。
最後,他淡聲收尾,「二弟,你留點氣力,別全撒我這。」
話裡有話,似提醒,這戲還沒完。
發狂的人終於撤離。
一室安靜。
岳靳成陷入皮椅里,整個人消沉落寞。
焦睿進來,輕聲詢問他晚上的安排。
岳靳成慢半拍地回神,吩咐道,「回岳家,用晚餐。」
同一時間,付佳希收到他的信息。
「晚上時間留給我,陪我去一趟那邊。」
付佳希奇怪於他的主動要求,尤其還是讓她一塊去岳家。
但她還是答應。
這應是這幢富貴人家近些年,氣氛最低迷的一頓晚餐。
車程一路,岳靳成都沒怎麼講話。
付佳希幾次欲言又止,可一轉頭,見他神色自若,不知為何,也就跟著安了心。
別墅里,除了忙碌的廚師,花藝師,幾位親朋零零散散或站或坐,連打招呼的語調都謹慎三分。
這頓家宴,是岳靳成發了話。不然就岳家眼下這詭異氣氛,沒誰想來堵這個槍口。
人陸陸續續到得差不多,到了飯點,就要開餐。
適應了,氣氛又和緩輕鬆了些。
但還沒兩分鐘,就被激烈的爭執聲打破。
二層卧房,萬鈺連哭帶喊,「岳雲宗你個王八蛋!你騙我!」
岳雲宗應是先勸了一會,眼看勸不住,她還越發激動,索性也沒了好語氣,「你煩不煩,一天天地圍著我吵!」
萬鈺拽著他出卧室,氣憤道:「我不應該吵?你自己乾的是人事嗎嗚嗚嗚?!」
岳雲宗一把甩開她的手,不耐至極,「你反應這麼大做什麼?忘了自己的斤兩?在這個家,你吃我的用我的,你那一堆破窮親戚打著我的名號在外撈錢,我都睜隻眼閉隻眼。萬鈺,你也不要不知好歹,擱我這上綱上線!」
餐廳里,所有人都看著,聽著,各打算盤,卻都不出聲勸和。
因為岳靳成沒有發話。不發話,就是誰敢管的意思。
付佳希忽然反應過來。
岳靳成讓她來這,為的是讓她看戲出氣。
萬鈺被羞辱得臉紅脖子粗,既委屈又憤怒,不顧一切地沖向前,用力拖住岳雲宗的手臂,「對!我就是有這麼多窮親戚!但結婚前我也沒瞞過你!你呢,你在外頭還生了一個孩子!你有私生子!你為什麼瞞著我!!」
哭聲撕裂,崩潰,不安寧。
岳雲宗沒有半分愧疚,只有不耐與躁意。
「就算我婚前告訴了你,你不一樣還會巴巴接受,說不定還會發誓,自己會做個溫柔包容的后媽,把孩子視如己出。」岳雲宗眼神輕蔑,「所以,我告不告訴你有什麼區別?怎麼,嫁給我,你還想要我是個處男?小說看多了吧。」
萬鈺面紅耳赤,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瘋了一般捶打他,「你騙我!你個騙子!你、你不是人!」
「鬧夠了沒有!」岳雲宗爆發,陰沉著臉,鉗住她的手腕用力甩開,「擱這唱大戲上癮了,我給你台階你不下,非要把事做絕是不是。要麼,消停點,安生過日子。要麼給我滾出岳家!我可給你提個醒,當初簽的婚前協議,你一毛錢都別想拿到!」
岳雲宗冷麵絕情,摔門離去。
萬鈺呆愣在原地,滿臉掛淚,發現所有人都無聲看向她。尤其,當中還有付佳希。
她站在岳靳成身邊,沉靜,背脊挺直,目光淡若水,既沒有譏諷,也沒有快意。可就是這樣白紙一般的神色,更像明晃晃的刀片,割刮的不是血肉,而是自尊。
萬鈺下意識地抓了兩把頭髮,不想自己太狼狽。
但一想到,她現在就算走,都沒有一輛車給她用,她又悲從中來。
萬鈺蹲下,抱膝痛哭。
這日子,過得叫什麼日子啊!
「餓不餓?現在吃飯。」岳靳成低聲問。
付佳希搖搖頭,「不餓。」
「那我們出去吃。」
岳靳成牽著她的手,從容離開。
上車前,他吩咐管家,「安排車,把人送回自己家。」
是指萬鈺。
夏天氣息漸濃,撫躍指間的夜風都沒了丁點涼意。
付佳希掌心攤開,捕捉,抓緊,一次次地重複。
紅燈停車時,岳靳成越過中控台,握住她,「你別抓風,抓緊我。」
如今情話也能信手拈來了。
付佳希笑了笑,問:「你讓我來吃飯,是知道他們會爭吵,讓我來看戲的嗎?」
岳靳成嗯了聲,「我這二弟心性高,人也風流,紅顏知己不少。幾年前被一女人抱著孩子上門認父,當時這事鬧得大,但被岳璞佪壓了下來。那是個小女孩,岳雲宗認下,又給了一筆錢,將孩子媽給打發掉。」
付佳希調侃,「你家怎麼沒人來打發我?」
岳靳成睨她一眼,「誰敢。」
「岳雲宗想瞞,那一定瞞得住。萬鈺這次是怎麼知道的?」
「她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岳靳成淡聲,「她也有必要體驗一下,戳中痛處的感覺,以後便能以己度人,管好自己的嘴。」
付佳希明白。
岳靳成記著她和兒子受的委屈,總要討回來。
「以後,你和兒子不吃苦了。」他看著她,將手又握緊了些。
付佳希想回滿苑陪周小筠,明早直接去上班。
岳靳成還有公事要處理,將她送到后便驅車離開。
夜幕已深,溫度降,江邊的風一吹,著短袖的雙臂倒有些微涼。
俞彥卿的S450L停在路邊,岳靳成將車停他旁邊。
同一系列,同款品牌顏色,喜好眼光那麼相似。
「多謝你這一次的仗義相助。」岳靳成大大方方地當面道謝。
俞彥卿:「約我出來,就為說這一句?」
岳靳成:「話要說,飯要請,酒也奉陪。」
俞彥卿問得直接,「帶不帶付佳希?」
岳靳成從容回答,「她是家屬,自然要一起謝你。」
俞彥卿淡淡收回視線,跳投遠方江面,斑駁漣漪,慢倍速地輕漾。
「我和柏豐簽了服務協議,本職工作,不必謝。」俞彥卿說,「串通海外資本干擾市場,你這副總有點膽量。倘若你沒有堅持住,答應平倉止損,贏的就是他。」
岳靳成知道他要問什麼,「我全權負責,不會讓她受委屈。」
俞彥卿輕笑,「你覺得她怕委屈?她決定幫你那一刻,就無畏任何後果。」
岳靳成微怔,雖不情願,但不得不承認。
俞彥卿很了解付佳希。
「謝意我接收,吃飯的好意就不必。」俞彥卿起身,拍了拍沾灰的薄衫衣擺,「我的貓還在車裡,就不陪你久坐了。」
岳靳成頷首,「好。」
夜色清冷,江面輪渡鳴笛,沉厚如撞鐘,霓虹裝點,也不過徒添寂寥罷了。
俞彥卿身姿挺拔,背影融入夜色里。
這麼多年,天南地北,在等他的也只有一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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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決定幫你那一刻,就無畏任何後果。
回想剛才說的話。
俞彥卿駐足半步,自顧自地一笑。
誰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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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發改委,監管總局,證監會聯合召開會議,表示將加大監管力度,杜絕過度投機,操縱市場行為。
付佳希不知道這次會議的背後,是不是和柏豐有關,亦或是,岳靳成奔波疏通了多少關係,將結果按在一個最低影響範圍里。
一周后,岳雲宗正式調去華南片區任負責人,H省離津市,航班直達四小時。他是一個人走的,萬鈺留在津市,據說後來她又鬧過兩次,非要見那位私生女。岳雲宗煩透了,讓律師起草離婚協議。萬鈺瞬間認慫,安安靜靜不再鬧騰。
岳雲宗其實沒想離婚。對他這種人來說,結一次婚也是麻煩事。
這段時間,俞彥卿盯盤很細緻。
從開盤到凌晨兩點半,他都沒有離開過電腦。
劉勻收到他的指令,價格觸底,應該要開始反彈了,讓他們擇機止盈平倉。
俞彥卿給的操作點位很精準,付佳希在這一線對70%的倉位進行了買平。到晚間開盤,市場價上漲,付佳希當機立斷,沒有猶豫,開盤后兩分鐘,全部清倉。
交易完成後,盤麵價格直衝雲霄。
俞彥卿打來電話,「趕緊平。」
付佳希風輕雲淡,「已經平完了。俞老師,你這學生怎麼樣,沒有給你拖後腿吧。」
俞彥卿很輕的一聲笑,「這就得意上了。」
「俞老師不要這麼高冷,適時的鼓勵與表揚也很重要。」
半晌,他低聲,「你要越來越好,你一定會越來越好。」
付佳希愣了愣,不知為何,眼底湧上濕意。
待此次套保的所有資料整理完畢,無疑又是成功的一次決策案例。
經營層開了一次總結表彰會議,不久,有消息傳出,集團會新成立專門的交易部門。這才是真正的,高瞻遠矚的一項決策。
付佳希被暫時兼管經營業務的副總叫去了辦公室。
副總姓林,與岳靳成同齡,骨架小,不算高,陽光開朗很是健談。
他笑著說:「我是受人之託,有幸當這個傳話使者。交易部門成立的提案已經擬定,下周上會。而關於部門負責人的人選,高管層都傾向於你。你有什麼想法?或者上任后,工作開展計劃,有需要我解決的困難,都可以聊一聊。」
這一瞬,付佳希忽然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被認可,被肯定,被無數雙眼睛看到。這條路,她走了很久。此刻,花團錦簇的目標位在向她招手致敬。
將這般滋味細緻品嘗一遍后,她抬起頭,笑意盈盈,「謝謝集團栽培提攜,但,我並不是交易部負責人的最佳人選。恕我不能勝任,抱歉。」
—
晚些時候,哄睡兒子,付佳希洗完澡出來已近十點。
頭髮半干,正擦拭,抬眼就看到岳靳成坐在客廳沙發里。
他有指紋密碼,來得悄無聲息。
「坐了多久?」付佳希輕聲問。
岳靳成只向她伸出手,「來。」
人靠近,香氣濕潤撲鼻,髮絲尾掃著他手背,像輕羽,順帶撓了撓心。
岳靳成忍不住在她頸間蹭了蹭,貪婪吸噬。
「別弄,癢。」付佳希笑著躲。
「為什麼拒絕?」岳靳成似不滿意,懲罰性地吮住她皮膚,很快冒出一顆小草莓。
「這個位置該給劉勻,他的專業能力,資歷,對企業的忠誠度,都是無可挑剔的。雖然表達溝通能力有所欠缺,但做交易,這一點不是硬性要求。」付佳希很客觀,「有時候,一個位置,並不真正需要能力最強的那個人,需要的,是一種態度,一座燈塔,一個信號。」
「什麼信號?」
「公正,公平,被看到,被選擇的權利。晉陞的是劉勻,也不全是劉勻,而是千千萬萬,努力工作,奮力拚搏的所有員工。」
沉默良久,岳靳成笑了起來。
他把付佳希摟得更緊。
他的女孩兒就是最好的,不被世俗左右,不懼任何困苦,她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就算土壤貧瘠,陰雨籠罩,卻依然能在疾雨荊棘里,開出風情瀲灧的花。
「不當負責人,那你想當什麼?」
岳靳成的薄唇,若有似無地掃過她冰涼的耳垂。纖細的腰肢在雙臂里,不由被抱得更緊。
他沉聲問:「繼續當我的岳太太好不好?」
「要是不好呢?」
「那我可不可以,當你的付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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