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朕這一生，問心無愧
番外篇之上一世的蕭瑾之。
「啟稟皇上，張長喜已經被處死，浣衣局中那些曾經受他折磨的宮女們，也都已經妥善安置。」
御書房中，秦離拱手稟報。
「知道了，退下吧。」蕭瑾之沉聲開口。
秦離退出御書房后，蕭瑾之坐在龍案前，看著手中的筆，突然有些恍惚。
紅色的墨汁自筆尖滴落，落在奏摺的空白處，有些像殷紅的鮮血。
自他登基以來，前朝已經逐漸平靜，那些泣血般的罵聲和斥責漸漸弱了下去，但他知道，這並不意味著結束。
他也曾想過，要不要將真相公之於眾，可最後還是鬼使神差的選擇什麼都不說。
除了他身邊信任的幾個人外，再無其他人知道真相，他依舊是那個弒父弒君才登上皇位的太子，可能哪怕過了百年，千年，史書之上的這個名聲也抹不去了。
原本他已經接受了這一點，可在見到周家人的時候，心底卻不由得生出些幽微的遺憾。
楚歡顏被信任的家人愛人害死，可是卻有周家人千里迢迢趕來皇城，但於他而言，卻早已沒有了在乎他的親人。
父皇，母后……
現在自己想起這兩個字的時候，腦海中率先浮現的甚至還是蕭帝和魏皇后的模樣。
他沒有見過先皇，也不知道梅妃生得何種模樣，縱使血脈相連，可這份陌生感，卻也沒辦法因此消失。
他曾經因為蕭帝和魏皇后的不公與算計而失望憤恨，曾因為得知真相而滿腔仇恨怒火。
但當失望消散，怒火燃盡，大仇得報后，他心底的那股子失落偶爾還是會湧上來，不多，絲絲縷縷，如霧如煙，卻讓人難以忽視。
終究在這個世界，他沒有了親人，也沒有所愛之人，九五至尊，卻孑然一身。
夜來難眠的時刻，他也曾經想過，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神。
幼年時聽過的那些奇詭怪異的傳說，那些借屍還魂，死而復生的故事，又是否真的可以實現。
若當真可以的話，那離去的人可否還能重返這世間？
他從未見過的父皇和母后，可否也能再出現在他面前？
那些懊悔痛苦的事情，又可否能改變結局？
只不過每每這樣的念頭冒出來，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他竟然生出這樣荒誕的期望。
直到前幾日……
那不受控制的，在紙上寫下的去浣衣局幾個字，讓他驚訝不已。
而他壓下心中的驚駭，去了浣衣局，緊接著就發現了張長喜虐待宮女一事，顯然那紙上的字就是為了讓他撞破這一點。
甚至還有那個小宮女，他親眼看到對方的腦袋即將撞在井台之上，可就在那一刻，一切突然發生了變化，那個小宮女活下來了，彷彿是誰拉了她一把。
可明明所有人都沒有看到她身旁還有其他人。
他素來不信鬼神之術，可如今，他好像不得不信了。
事後，他也仔細詢問了那個小宮女，小宮女驚慌之下，根本說不出什麼，只是一個勁的搖頭。
難道這世間當真有看不見的靈魂嗎？而且那靈魂一直跟在自己身邊，若真是如此，又會是誰呢？
蕭瑾之放下了手中的筆，抬眸向四周看去，空蕩蕩的御書房中，和往日一般無二，根本看不出任何問題。
良久之後，雖覺荒唐，可蕭瑾之還是重新拿起了筆，並且鋪開了一張新紙。
筆尖懸於紙上，他輕聲開口。
「若當真有人在，至少告訴朕，你是誰。」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御書房中寂靜無聲，蕭瑾之面前的紙上也是乾乾淨淨，沒有落下一個字。那種不受控制感，也始終沒有出現。
「呵……」蕭瑾之突然笑了一聲，「也許，朕真的是魔怔了。」
重新鋪開奏摺，蕭瑾之收回了所有的注意力，繼續處理政務。
一日一日，一月一月，一年一年。
時間從未停歇，蕭瑾之也從未懈怠過。
起初兩年，還有朝臣在背地裡面議論他登基的方式，可後來漸漸的，不管明裡還是暗裡，都已經無人再提起此事。
朝臣們開始真心實意的認同，蕭瑾之這個難得的好皇帝。
勤於政務，從未懈怠，雖然是弒父弒君登上的皇位，可他登基之後，卻從未實行過苛政和暴虐的刑罰，反而風氣清明，廣開言路。
四年後，丹越發兵北墨，蕭瑾之圍魏救趙，御駕親征，成功解決了北墨之危。
又過三年，丹越捲土重來，不過這一次的炮火卻是指向了天逸國。
他們靠著馬匹和騎兵，想要攻下天逸邊關，可蕭瑾之卻早有準備，不管是糧草馬匹還是邊防，乃至是領兵的將領，這些年裡他都細緻的安排過。
半個月後，已經繼承了忠勇侯爵位的裴召青領兵出征，一年後丹越大敗，兩國正式簽下和平條例，約定自此二十年內秋毫無犯。
往後的十餘年間，國家安定，海晏河清。
蕭瑾之的帝王之路，縱使有著一個真相難明，令人詬病的開始，可他在位二十年，嘔心瀝血治理朝綱，無一日缺席早朝，他的功績也無一人可以否認。
可也正是因為這數十年如一日的勤勉，蕭瑾之的身體逐漸出了問題。
蕭瑾之在位的第二十個年頭，他徹底病倒，纏綿床榻。
那時，他只是心頭感慨，幸好自己已經培養出了一個還算合格的太子。
病如山倒，藥石無醫。
七日後，蕭瑾之寫了傳位詔書。
在新皇登基的前一日，他之將人喚到了床榻旁，殷殷囑咐，說了近半個時辰。
最後離開時，年僅十六歲的太子看著床榻上的父親，忍住悲痛問了句。
「父皇，您這一生，可還有什麼遺憾？」
蕭瑾之看著床頂，過了許久才緩緩搖頭。
「沒有了，朕這一生，問心無愧。」
只不過，若這世間當真有來生的話，他倒是想換個活法。
活的自由些，輕鬆些，隨性些。
若能有至親至愛相伴，那便更好了。
當然，若無來生，也沒關係。
至少這一生，他無愧，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