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授人以柄
夜色退去,天際泛起白光,牆外的嘈雜聲也漸漸弱了下去。
梁婠沉著眉將押跪在院落中的人挨個瞧了一遍。
除彭城王的內眷子嗣外,便只剩下府中僕役、侍婢。
見她似在找什麼人,無一不是面露懼色,低著頭小聲哽咽。
梁婠越瞧表情越嚴肅。
兩名親兵上前,抱拳一禮。
「貴人,東苑沒有。」
「西苑也沒有。」
里裡外外已經徹查一遍,始終不見兆衡的影子。
梁婠凝著眸,又瞧一眼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人。
「先將他們關起來。」
「是。」幾人領命,指揮士兵押人。
梁婠轉身就要往外院去,剛邁出一步,身後響起腳步聲,回頭一瞧,青竹領著一隊人,從內苑急急忙忙追上來。
「夫人,梁姣不見了!」
梁婠眉心一跳,未及張口,暮山急匆匆往這邊來。
他蹙著眉,語氣急促:「夫人,發現兆衡了,他劫持了一名穿著醬色衣衫的女子,說是您的妹妹,屬下們不敢輕舉妄動。」
青竹眸光一暗,懊惱得直咬牙:「奴婢走時,特意將梁姣綁了起來,是怕她中途醒來……想來定是兆衡發覺王府形勢不對,逃跑中,躲躲藏藏的,竟誤入了那間屋子。」
「他們現在在哪兒?」梁婠沉下聲,眸色很深。
暮山回道:「就在離王府兩條街遠的巷口。」
梁婠眼神凌厲,抬腳就往外院去。「無論如何,兆衡決不能留。」
一出彭城王府的大門,就看到街頭巷尾有周兵把守。
街道兩旁,百姓肩挨肩,背靠牆,鵪鶉似的蹲著,個個垂頭白臉,驚魂不安。
遠處,還有一隊又一隊的周軍巡視,有挨家挨戶搜查的,有指揮清街的……
不過一夜,城裡非但沒有像想象中的那般人仰馬翻,反而忙而不亂、秩序井然,更瞧不見有誰對百姓罵罵咧咧、施暴動粗。
傳言說周軍紀律嚴明,看樣子,的確如此。
梁婠大致掃一眼,就跟著暮山往街頭去,腳下一步不停。
青竹緊緊跟在梁婠身側,抬眸望一眼遠處的街面,心下奇道:「瞧這方向,像是往琅琊王的住處去。」
這些日子她明裡暗裡地查探,對平蕪城的布局很是了解。
暮山應聲:「是,就在那附近,穿過這條街就到了。」
果然,待他們拐出巷子,就見前方不算寬闊的路面上圍著一圈周軍,似乎正在同被圍住的人講什麼。
梁婠心中一凜,加快步子。
見有人靠近,士兵長槍一檔,攔住他們的去路,禁止再上前。
他神情嚴肅,語氣冷硬:「你們是何人?」
梁婠不閃不避,任由他打量。
怨不得士兵對她心下生疑,她分明一身齊人打扮,還衣飾華麗。
暮山冷下臉,從懷中取出一方令牌:「是夫人,還不讓開。」
「夫……人?」
士兵吃了一驚,瞪圓了眼珠瞧著伸過來的龍紋令牌,在驚詫聲中跪了下去。
領兵快步上前,暗暗打量,試探開口:「不知貴人——」
青竹瞥他一眼,冷聲打斷:「不該問的別問,可有見到尉遲淵?」
領兵見眼前的婢女不僅同暮山一起來,還連名帶姓地稱呼尉遲都將,不敢再多嘴。
青竹正欲再說話,一偏頭,卻見梁婠徑自往人群中間去。
她心下一急,忙追上去。「夫人。」
領兵示意,擋在最前面的士兵讓開路。
兆衡手裡的長刀架在梁姣的脖子上,梁姣因懼怕,臉上失了色,綳著身子,一動也不敢動。
琅琊王側妃則雙眼通紅站在旁邊。
他們周身護有手持利器的侍衛。
梁婠在離兆衡還有一段距離的位置上停下。
兩方僵持,似是就在等她出現。
見到梁婠,梁姣死死咬住嘴唇,眼圈紅了紅,口裡卻愣是不說一句求救的話,只認命似地閉起眼睛。
梁婠不動聲色立於人前。
她眼睛瞧著兆衡,不輕不重的語氣滿含譏誚:「你這是打算用她來跟我談條件?」
驟然走出來個履絲曳縞的齊國女子,一眾人不由暗自猜測其身份。
方才這持刀之人一直叫嚷著要見齊國的梁太后。
尚在月州時,便聽說那個傳言中的妖後梁氏就在平蕪城。
他們也是半信半疑。
陷在各種各樣目光交織出的大網裡,梁婠渾然不覺,慢慢又走近兩步。
兆衡眸光陰冷,剛要開口說話,卻聽琅琊王側妃咬著牙,又怒又悲。
「梁婠,你引賊入家,出賣平蕪、出賣大齊,害了彭城王不說,還殺了殿下,你這般賣國求榮,定不得善終!」
那望過來的眼底猩紅,閃著恨意的淚光,瞧得人心底發毛。
就這麼一聲怒斥,里裡外外站著的人,周人也好,齊人也罷,再看向梁婠的眼神,又都變了。
如何也沒想到,這個妖后竟然已背棄齊國,歸順大周。
領軍驚得合不攏嘴,與先前的士兵對視一眼,再想到那枚令牌,腦子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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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的異樣,梁婠好似不見,只對琅琊王側妃輕描淡寫地開了口:「既然你與琅琊王對大齊如此忠心,又作何要跟隨彭城王一起叛亂自立呢?」
她手指向梁姣,笑問:「你將她送到我面前,究竟打得是什麼主意?還有,你確定我真的在乎她的生死嗎?」
聞此,琅琊王側妃臉色一變,再不說話。
她心裡確實沒底。
事到如今,也只不過是在賭一絲希望罷了。
她一咬牙,發了狠:「好,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同歸於盡!」
琅琊王側妃這麼一說,兆衡面色大變,急了,忙眼神制止她再說下去。
琅琊王側妃忍恨偏過頭,
等兆衡再轉過臉,口氣也軟了幾分:「梁太后,你們想要的無非是平蕪城,眼下既已如願,看在同為齊人的份上,為何不能放我們一條生路?」
他說著垂眸瞧一眼站在身前的梁姣。「需知我這般要挾您,也是無奈之舉。」
梁婠揚揚眉,只沉默瞧著兆衡。
她嘴角微微一抿,剛要開口,卻聽一陣馬蹄疾馳聲響起。
馬匹還未行至跟前,馬背上的人已經飛身躍下,直奔而來。
「阿姣!」
平素沉穩的音色帶了顫抖。
自始至終不出一聲的梁姣,猛地抬頭看過來,眼淚瞬間滑出眼眶。
「王庭樾。」
兆衡等人看清來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王庭樾看一眼梁婠,走到最前面,對兆衡道:「放了她,我做你的人質。」
兆衡一愣,笑了:「論武藝,我可不是王將軍的對手。」
梁婠心下一嘆。「那我呢?」
王庭樾皺眉,一把抓住她:「不可。」
梁姣低低笑了起來。
梁婠拂開王庭樾的手,只看兆衡:「你們不是想活命么,我可以放你們走!」
兆衡挑了挑眉,不陰不陽道:「太后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做得了周軍的主!」
梁婠眸光平靜:「你錯了,我雖不知能不能做得了周軍的主,但肯定能做得了你生死的主。」
兆衡冷下眼,恨得咬了咬牙,面上卻是笑。
「是啊,還需太后高抬貴手放我們一馬。」他一頓,又補充:「未免您中途變卦,不如勞煩您親自送我們出城,如何?」
梁婠迎上他的笑:「沒問題!」
王庭樾幾人一聽,忙出言阻攔。
梁婠看他們一眼,眉眼淡淡:「放心。」
說罷,就要邁出步子,兆衡出言打斷:「太后,您袖中的匕首呢?」
梁婠站定,默不作聲地看他。
兆衡搖頭:「我可是親眼看到,您是如何殺了琅琊王。」
梁婠眸光一凜,微笑著點點頭,無奈掏出袖中藏匿的匕首,揚了揚,手臂一伸,丟在地上。
「這樣行了嗎?」
兆衡笑容可掬:「太后別有心肝,叫人不得不防。」
梁婠行至一半,忽然,有極冷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