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35章 痴心妄想
這幾日,後宮發生了很多事情
先是淳貴人的胎兒平平安安的生下來了,只是身子骨不太好,但比起富察貴人,夏冬春的孩子,已經好了許多。
皇上高興,不僅封淳貴人為了淳嬪,更是在安玲容的暗示下,將惠嬪抬到了妃位。
對於這樣一位賢惠的,又為自己生了公主的眉庄,皇上自然喜歡的很。
因此安玲容的心愿,也算是了卻了些。
而夏冬春那便宜兒子,終於是被太醫院的太醫們,醫治好了。
只是皇上怕出事,不願意讓毛毛躁躁的夏冬春撫養,也暫時放在了敬妃娘娘的宮中養著。
對此夏冬春沒有任何怨言,畢竟她是有機會去敬妃那裡多走動走動的。
再者,就是浣碧得了皇上的口諭,有機會服侍皇上更衣洗漱了,並且穿著打扮也比之前好很多。
安玲容知道,如此一來,甄嬛怕不是要恨上浣碧了……
這樣數著數著,安玲容發現後宮里對她不滿意的黨派,依舊很多。
例如皇后和曹琴默,還有富察貴人,以及漸漸起了疑心的甄嬛了。
但她們手裡面沒有安玲容的把柄,只能眼睜睜看著昔日從江南走出來的秀女,一步步在後宮中闖出了一番廣闊的天地。
這一日冬雪綿綿初至,安玲容貪看雪中白梅的景緻,便扶了槿汐一同出來。冬寒森冷,苑中白梅寂寞地開著。
在這清寂少人行的午後,妖嬈地綻放勃然的花瓣。槿汐笑道:「娘娘也真是的,旁人踏雪尋梅,都是尋的紅梅,娘娘偏要去看白梅。」
「這白梅隱在白雪之中,只看得清黑壓壓的枝條,有什麼好看的呢。」
安玲容披著一件聯珠錦青羽大毛斗篷,伸手接住一點紛飛的雪花,道:「白雪紅梅自然有艷烈清朗之美,為人賞嘆,但白梅隱藏白雪之中,只憑花香逼人與清寒徹骨稍作分別,世間的美,若不細細分辨,輕易得來又有何意味?」
槿汐目中閃過一絲頑皮笑色:「奴婢倒覺得,娘娘是喜歡這種細細分辨的。」
安玲容正了正領口絨絨的毛球,頷首笑道:「很多事若不細辨,便只能看到雪壓黑枝,自然不覺得美,只有走近細觀,不被表象所迷惑,才知真美所在。」
她甫一說完,卻聽一把清婉女聲在身後遙遙響起:「安妃娘娘這番話,倒是深得我心。」
安玲容轉身,卻見白雪琉璃之中,一個穿著鵝黃片金里大紅猩猩氈披風的麗人盈盈站在梅樹底下,卻是瑞貴人。
她便含笑,客氣道:「原來是瑞貴人妹妹。」
瑞貴人兜下風帽,露出滿頭玉片與銀器的點綴,在冬日寒雪中看來,越發顯得高潔冷清,有著冰雪般寂寞高華的神情。
也恰如她這個人一般,一眼看去是極艷麗鮮妍的,相處了才知道是那樣孤清的性子,恰與這冬雪寒花一般。
瑞貴人略略欠身道:「安妃娘娘若不介意,可以喚我為瑞妹妹,我也可以稱呼一句安姐姐,不必娘娘來娘娘去,這般俗氣。」
安玲容見她說話直接,心下難得喜歡,便道:「那自然好。」
瑞貴人澹然笑道:「後宮人人都在說,皇上心中最愛的嬪妃是安姐姐,但是卻很少留夜,惹得後宮嬪妃們議論紛紛,也不知道皇上心中在想些什麼,真讓妹妹難以揣摩。」
安玲容見她毫不掩飾,便也道:「皇上天心如何,豈是我們可以揣測的。」
近處有大蓬梅花舒枝傲立,枝上承了脈脈積雪,花蕊花瓣越發顯得冰清瑩潔依然,不為塵泥所染。
瑞貴人撥著鬢邊一串銀絲流蘇,徐徐道:「旁人這麼認為,我卻不是這樣想的,我一直在想,祺貴人那麼得寵,如今病了這些日子,皇上也是不聞不問。
「而姐姐宮裡一旦露出點風聲,皇上身邊的蘇公公立馬就來了,我倒覺得,皇上是更看重姐姐呢。」
安玲容淡淡一笑:「妹妹方才是從何處來?」
瑞貴人道:「陪皇上用了午膳。」
她的笑容有點隱秘:「午膳時皇上最愛一道梅花鍋子,是以白梅入菜,烹制的清湯濃味,卻不想我走到御花園中,卻看姐姐也這麼巧,獨自細賞梅花。」
安玲容心頭微微一動,像是誰的手泠泠撥動心的琴弦,面上的神色卻笑顏如花。
「寒冬唯有梅花而已,想要湊巧也太簡單了。」
瑞貴人笑而不語,只是道:「姐姐不覺得這白雪白梅極美,但那黑黢黢的枝條卻實在是太點眼了么?若換作是我,一定用白漆將它全塗沒了,那才幹凈呢。」
一簇梅枝簌簌擋風,風吹影動,風姿綽綽,好似漣漪。
安玲容伸手摺下一枝白梅在手,淡笑道:「原來妹妹不只快人快語,更是心思果決,只是……凡事不急才能好呢。」
瑞貴人淺淺微笑,起身離去。
槿汐有些擔心道:「娘娘怎麼和瑞貴人說那麼多話?咱們也不知道她的底細。」
「底細?」
安玲容看著白雪皚皚中她遠去的鮮紅背影,眼底閃過一絲光亮。
「瑞貴人是太后舉薦的人,又自恃清高,不願與宮中嬪妃來往,這樣的底細,即便多說幾句也是無妨的。」
她迴轉身,扶著槿汐踱出園外,卻見蘇培盛捧著一束折下的梅花,守在外邊不動。
安玲容頗為意外:「蘇公公不陪皇上嗎?怎麼在這裡?」
蘇培盛行禮如儀,見到槿汐后,一張臉笑開了花。
「安妃娘娘有所不知,自打這場雪下來,梅花開了后,養心殿歲下清供,每日以梅花插瓶,所以都是奴才前來。」
安玲容含笑凝睇:「倚梅園出入口可不只有這一道門,你特地守候摘梅花,想來還是有別的心思。」
蘇培盛有些不好意思:「還是被娘娘看穿了。」
「有話便說吧。」
蘇培盛躊躇片刻,思量著道:「娘娘可否讓槿汐姑娘……」
安玲容輕笑,打量著他道:「蘇公公,既然是找槿汐,何必要我問我,人不是在你面前嗎?」
聞言槿汐偏過頭,不敢看膽大包天的蘇培盛。
而安玲容雖是笑言,蘇培盛卻不免滿面通紅,囁嚅著道:「是,可是她……」
安玲容擺手,笑道:「算了,本宮也不棒打鴛鴦了,你們有話啊,慢慢說,本宮先一個人散散心,順帶去看看四阿哥如今學的怎樣了。」
等到安玲容看完弘曆,回到宮中,卻見暖閣里供著老大一束綠梅。
那淡淡凝玉般的顏色,晶瑩剔透,呈半透明狀,而花心又是潔白的。
雖不若紅梅艷美、白梅清素,但清芬馥郁,尤過尋常梅香。
這時房中已被小太監們擦拭得窗明几淨,花香與未乾的水汽相融,加之殿中炭火潔凈,暖氣幽幽一烘,越發顯得幽雅清新,中人慾醉。
安玲容解下斗篷便問:「是誰送來的綠梅,顏色這樣好?」
寶絹仔仔細細地擦拭著供著綠梅的珊瑚釉粉彩花鳥紋瓷瓶,開口道:「娘娘才出去沒多久,皇上便吩咐進小夏子送來了。」
安玲容凝視了一會兒,笑道:「那你去換個素凈點的白瓷瓶來吧,綠梅那麼素雅,用個五顏六色的花瓶便太俗氣了。」
寶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奴婢只是見這個瓶子喜氣,色彩又熱鬧,所以用了。」
「你要用了這個瓶子插花,好看是好看,卻是辜負皇上的一片心意了。」
寶絹見寶萍出去了,便笑道,「皇上對娘娘也算是有心的。」
安玲容撫著綠梅笑道:「有沒有心先別提,有這麼好的綠梅,不細細欣賞,才是浪費了。」
新年過後便是元宵,到了二月里,最興盛的節日二月初二龍抬頭了。
按照習俗,傳說龍頭節起源於伏羲氏時代,伏羲重農桑,務耕田,每年二月初二皇娘送飯,御駕親耕。
到了皇上當政的時候,也極為重視。
皇上如此重視,嬪妃們哪有不趨奉之理,於是便由敬妃起了個頭,便邀了宮中嬪妃一起為皇后迎春納福。
如此熱熱鬧鬧的,竟也成了一個小小的家宴。
皇上素來愛熱鬧,自然沒有不喜歡的。於是便連位分低微的年答應,甚至是病中的端妃都一一叫來了。
不過讓安玲容覺得可惜的是,年世蘭並未出席,其中也包括了太后。
太后雖未親至,卻也讓竹息封了一大屜子的阿膠核桃膏給淳嬪補益元氣,並另贈了兩把童子如意,以盼她早日再生皇子。
這樣的心意,淳嬪自然是感激涕零。
連著皇上在座,亦不免觸動了情腸。
皇上也沒閑著,贈予皇后的迎春禮是一盒東海明珠。
這是面子工程,也是禮數。
得了寶貝的皇后忙起身謝過道:「明珠矜貴,何況是一盒之數,臣妾想到採珠人的辛苦,不敢妄受。」
皇上握住她的手道:「朕知道你一向節儉慣了,不喜奢華,可這一盒東海明珠再珍貴又如何呢?」
這樣的話,皇后哪怕一向注重儀容,也不覺觸動了眼底的淚光。
她含淚謝過,卻看皇上吩咐蘇培盛將紅色的小錦盒送到每位嬪妃手中。
富察貴人與欣嬪率先打開,卻見裡頭是一顆與皇后相同的東海明珠。
欣嬪尚有喜色,富察貴人卻嬌嗔道:「皇上好偏心,給皇後娘娘一盒便算了,給咱們的卻只有一顆,小氣巴巴的。」
皇上笑道:「給你們的雖然少,但也是朕待你們一樣的心意。」
安玲容打開錦盒一看,果然光華璀璨,碩大渾圓一顆,勝過燭火明燦。
皇上穿著紅梅色緙金玉龍青白狐皮龍袍,袖口折著淡金色的織錦衣緣。
那樣艷麗的色調,穿在他身上絲毫沒有脂粉俗艷,反而顯得他如冠玉般的容顏愈加光潔明亮,意態清舉如風,宛如懷蘊星明之光。
結束慶典后,浣碧當著眾人的面,隨皇上離去了。
這時候的浣碧,有一種不顧及甄嬛死活的美,就連眉庄散會時,也不忘拉著安玲容繼續磨耳朵,說小話。
這一夜,想來有許多人都睡不安枕了。
安玲容聽著窗外簌簌的雪聲,偶爾有枯枝上的積雪墜落至地發出啪嗒的輕響,間雜著細枝折斷的清脆之聲,和著殿角銅漏點點。
真是悠長一夜啊。
等到早上,安玲容正取過銅黛對鏡描眉時,卻見蘇培盛進來,恭謹請了個安,道:「安妃娘娘萬福,皇上請您早膳后便往養心殿一趟。」
安玲容趕到養心殿時,卻是小太監引著著她往殿後的耳房去了,道:「皇上正等著娘娘呢。」
安玲容推門入了耳房,卻見皇上盤腿坐在榻上,神色沉肅。
浣碧換了一件暗沉沉的裙裝跪伏在地下,頭上的珠飾和身上的貴重首飾被剝了個乾淨,只剩下幾朵通草絨花點綴,早已哭得滿臉是淚。
見安玲容進來,剛想露出欣喜的神色,可看一眼皇上的臉色,忙又收斂了。
皇上執過安玲容的手,遞過一個平金琺琅手爐給她,和聲道:「一路過來凍著了吧?快暖一暖,來朕身邊坐。」
安玲容一笑,與皇上並肩坐下,卻聽皇上對浣碧道:「你是菀貴人的陪嫁丫鬟,朕前些日子不好多說些什麼,又念你服侍齊妃和安妃有功勞,又不忘記舊主……」
「如此一來,你可明白?」
浣碧顫抖的點頭,大聲道:「奴婢明白,奴婢對小姐忠心耿耿,皇上訓斥的是!」
「既然明白,帶著朕賞賜的東西,回去吧。」
浣碧再次點頭,顫顫巍巍的離開了。
等到浣碧離去后,安玲容心頭微微一松,下意識放鬆了自己,靠在皇上懷中:「皇上有心了。」
皇上親吻了安玲容的額頭,笑著道:「朕知道你念舊情,但這浣碧身為一個小小的宮女,自然無法成為主子,可朕也知道,你其實只想拉菀貴人一把。」
清晨的雪光淡淡如薄霧,映著窗上的明紙,把從他們身上掃落的影子交疊在一起。
皇上擁著她道:「如今,你的心中好過些了么?」
安玲容微微頷首,裝作一副含情看向皇上:「皇上的用心,臣妾都知道了。」
皇上身姿秀異,背靠著朱欄彩檻、金漆彩繪的背景中,任偶然漏進的清幽的風吹動他的涼衫薄袖。
安玲容只聽他溫然道:「朕很想封你為貴妃,讓你不再屈居人下,可是驟然晉封,總還不是萬全,朕也不希望後宮太過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