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有誰不服？

片刻之後，兩量吉普車來到了紅星機械廠辦公樓前的小廣場。

從車上下來的王燁掃視了一圈，雖然看不清除整個紅星機械廠的佔地面積究竟有多大，但是可以確定的是，身後這幢三層高的破舊辦公小樓，就是整個廠區最高的建築了。

其他建築，多以各種生產車間和北方平房為主，讓整個廠區隱藏在這片山區中。

「兩位主任怎麼一起來了？」

就在王燁眺望的同時，剛才去門口呼喊的那幾位也急匆匆的跟了過來，同時除了他們之外，越來越多賦閑的機械廠工人和家屬們，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王燁，我給你介紹一下。」

「這位就是咱們紅星機械廠目前的廠長，趙拴柱同志。」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老革命了，34年參軍的時候才十四五歲，還沒有扛著的槍杆子高，跟著隊伍爬雪山過草地啃草根吃皮帶，硬是撐到了根據地。」

「在根據地讀過脫盲班，屯過田墾過荒，被服廠里縫過衣服。」

「後來跟著華野一路打到了燕京，52年又跟著大部隊去了朝鮮半島支援，被炸掉了一條胳膊，戰後回來被安置到了軍工廠，直到54年紅星機械廠投產。」

「他就過來工作，從生產科長到廠長，足足幹了有將近三十年了！」

伴隨著梁勁松的聲音，王燁的目光鎖定在了不遠處那位左臂衣袖挽成疙瘩的老漢，只見他嘿嘿的訕笑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又似乎有點驕傲的模樣。

「老前輩您好！」

「我叫王燁，感謝您的付出，才有了我們今天的安居樂業。」

那一刻，看著他的笑容，聽著梁勁松的介紹，王燁感覺後背的寒毛都立了起來，那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滄桑感覺，他認認真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口衣袖，然後恭恭敬敬的對著老漢敬了個禮。

聽到王燁這麼說，頓時這老漢黢黑的臉頰居然泛起一絲紫紅，趕緊擺了擺手說道：

「哈哈，這說的是什麼話。」

「不用謝！不用謝！都是應該的，都是為了國家！都是應該的！哈哈哈！」

「小夥子實在是太客氣了！太客氣了！」

雖然他不斷的說著不用謝，但是從他臉上容光煥發的笑容能看出來，能得到王燁如此的評論和感謝，這位老前輩是發自內心的激動。

隨後倆人重重的握了握手，那是一雙粗大略有變形又老繭橫生尖銳割手的手，同時老漢拉著王燁看向梁勁松問道：

「這個娃娃會說話啊！梁主任，他是？」

聽到趙老漢這麼問，梁勁松輕咳了一聲解釋說道：

「咱們紅星機械廠作為國家軍轉民改革試點的事情前幾天給你們通知過了。」

「而這位王燁同志，就是五機部給咱們紅星機械廠派出的新任廠長。」

「老趙，你的歲數也不小了，組織的意思是來擔任常務副廠長，輔佐咱們的王燁同志，完成咱們紅星機械廠的軍轉民改革！」

「聽明白了嗎？」

此話一出，原本滿臉笑容的了趙老漢瞬間表情僵硬了，他緩緩扭頭看了看王燁，看了看王燁那張年輕的臉，然後艱難扭頭回來看向梁勁松說道：

「梁主任啊，說起來不是我老趙貪圖這個廠長的位置。」

「但是......但是......」

「但是領導們任命的這位小王廠長，是不是太年輕了啊？」

「我的意思不是在排資論輩，

我只是擔心，年輕人是不是缺乏經驗啊？」

「不是不服從上級部門和領導的安排，只是只是。」

「咱們紅星機械廠......」

在王燁的注視中，趙老漢吞吞吐吐的如此說道，最後他看向王燁，神色明顯和剛才有所不同，帶著一絲歉意訕訕的說道：

「小王同志，我沒有別的意思。」

「真的，你別誤會......」

此時此刻，就在王燁剛準備說點什麼，突然四周圍觀的工人和家屬人群中，一個粗嗓門的聲音響起：

「梁主任！軍轉民的事情，我們開始不理解，後來你給我們講解了，我們明白了國家要經濟建設，我們這樣停工停產的軍工廠必須改革，我們理解了。」

「本來我們已經做好了軍轉民改革的準備。」

「但是現在國家給我們派了這麼一個年輕的廠長，這是什麼意思啊？」

「是不是國家不要我們了啊？」

「讓我們自生自滅啊？」

伴隨著這個粗獷中帶著生氣帶著憋屈帶著憤怒的聲音，圍觀的人群瞬間炸鍋了！

「是啊！梁主任，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麼年輕的廠長，他怎麼帶著我們軍轉民啊？」

「是不是國家不要我們了啊？不能這樣啊！我們也給國家做過貢獻啊！」

「對啊！雖然我們現在不行，但是不是我們不行了，是國家不給我們分配生產任務啊！」

「我們有獎章的，不能這麼對待我們！我不服！」

「我也不服！我們紅星機械廠也是功勛單位，也給國家流過血流過汗！」

在一片嘈雜的叫喊聲中，趙老漢緩緩的鬆開了握著王燁的雙手，王燁臉上倒是面無表情的，而梁勁松臉上則是浮現出一絲惱怒，隨後直接吼道：

「閉嘴！」

此話一說，瞬間現場一片鴉雀無聲！

等所有人都安靜了之後，梁勁松環視了一圈四周，隨後才聲音低沉的說道：

「我問你們，老趙是幹什麼出身的？我又是幹什麼出身的？」

對於梁勁松的這個問題，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一片嗡嗡的議論聲，不少人臉上浮現出疑惑的表情，不知道為什梁勁松會這麼問，但還是有人壯著膽子說道：

「老廠長是幹革命出身！粱主任你也是當兵出生的，也是上過戰場真刀真槍干過的，所以我們服你！」

聽到有人這麼說，梁勁松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然後吼道：

「對，你們是服我，是服老趙。」

「但是有什麼用嗎？現在紅星機械廠還不是這個鬼樣子？難道我不想給你們生產任務？難道我不想給你們發全工資？難道我想看著孩子們都五六歲了還穿著開襠褲？看著你們把麵粉袋子改成衣服？」

「我想嗎？我想嗎？我想嗎？」

在梁勁松的嘶吼中，現場一片沉默，甚至不少人直接就紅了眼眶，隨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梁勁松按住王燁的肩膀，把他推到了前面說道：

「這位王燁同志，人家是堂堂華清機械專業研究生畢業！」

「按照正常的規矩，人家畢業了直接要進部委的，到時候別說是你們了，就連我，也是這輩子都不一定能見到的大人物！」

「但是如今，他主動請纓來到了咱們紅星機械廠，為什麼？你們說為什麼？」

「為的就是帶領咱們紅星機械廠，軍轉民！帶著咱們紅星機械廠，脫貧致富！明白嗎？」

「我們都是大老粗，人家是高材生，我們只懂吆喝，人家是真正懂技術的，懂嗎？你們懂嗎？科學才是第一生產力！」

「現在，還有誰有問題？還有誰不服？服的就給我回去等消息！不服的給我過來！」

終於，梁勁松震耳欲聾的聲音終於停歇了，現場依然一片寂靜，最後伴隨著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圍觀的人群逐漸都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