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聽錯一個字

劉勇飛見兩人緊張的模樣，他有些啞然失笑：「背誦課文只作為展示，不是考核。那這樣吧，我不指定了，你們自己選自己背。不過官話可要說的准一些，不然大家該聽不懂了。來，姜老師先來嗎？」

「嗯？」台下的呂慶成就想瞪眼珠子。

「我先來吧。」姜和平趕緊補了一句，而後站了出來，看著台下這麼多人，又看著移民和本地人的互相彆扭的模樣，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這個題目前幾天劉勇飛就跟我說了，我也背了好幾篇，都是比較長也比較難的，本來我是想背《紀念劉和珍君》的，現在我有了點別的想法，想換篇文章背一背。」

劉勇飛翻著手上的語文課本：「那姜老師想換哪篇課文呢？」

姜和平道：「何長工的《偉大的會師》。」

「咋沒有啊。」劉勇飛手上這本語文課本沒這篇文章：「這是幾年級的，高小的嗎？還是初中的？」

雷順岳有些錯愕地看姜和平。

姜和平並沒有往他那邊看，只是看著台下的社員，他輕輕背誦：「1927年9月……親自領導了湘贛邊界偉大的秋收起義，以後又率領起義部隊進軍井岡山，開展游擊戰爭……」

《偉大的會師》講的就是井岡山會師的故事，何長工作為一個親歷者，用他的視角和回憶撰寫了這篇文章。

姜和平的語調非常平緩，普通話說的也不標準，帶著明顯的淳安口音。但從他舒緩的語氣中，大家的思緒明顯被拉到那個已經熟知的故事裡。儘管很熟悉，可每次聽來都會有別樣的觸動。

「偉大的會師……」陳嚴沉沉出聲，再看看自己村子里這兩幫人，嘴角又變得無奈起來。

台下一群大老粗根本聽不懂姜和平念這篇課文的深意，只是湊個熱鬧聽著，好些人只會很簡單幾句普通話，所以連姜和平念的是什麼，他們都沒聽懂。

半晌后，姜和平才背誦完這篇他曾經背誦過許多遍的作品。

「好。」呂慶成首先大叫了一聲，非常給面子地給自己老鄉鼓掌。

移民們也是各個起鬨，掌聲不斷，本地人這邊就沒多少人鼓掌了。

台上的雷順岳看著姜和平，認真地拍起了自己的手。

台下的陳嚴，嚴貴榮，任梅花等大隊幹部也都認真鼓掌，本地人才稀稀拉拉跟著拍起手來。

姜和平念完之後，站到了一邊去。

劉勇飛看向雷順岳，問他：「到你了，是我給你選一篇，還是你自己選？」

雷順岳理了理自己隨身帶著的小包，往前走了兩步，說：「我自己來吧。」

劉勇飛翻著手上的語文課本，問：「我這本子上有沒有的？」

雷順岳道：「《思想品德》課上的一篇文章，叫《為人民服務》。」

姜和平意外地看雷順岳。

台下的陳嚴看看雷順岳，再看看姜和平，他倒覺得這兩個老師越來越有意思了。

雷順岳同樣緩慢地背誦著課文，語調同樣舒緩，可陳嚴總覺得他的語氣裡面帶著不同的味道：「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有不同。中國古時候有個文學家叫做司馬遷的說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還重；替法西斯賣力，替剝削人民和壓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鴻毛還輕……」

台下這群大老粗同樣沒品出來雷順岳念這篇文章的意義。

大隊幹部們倒是感觸挺深，嚴貴榮緩緩吐著煙霧，他道：「兩個都是頂好的後生。」

陳嚴亦是點頭。

「我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走到一起來了……」念到這裡，雷順岳回頭看了一眼姜和平，又看了看台下眾人，語氣逐漸變得高昂：「我們的同志在困難的時候，要看到成績，要看到光明，要看到希望，要提高我們的勇氣。中國人民正在受難，我們有責任解救他們，我們要努力奮鬥……」

「看到成績，看到光明，看到希望。」陳嚴輕聲隨著念，神色隨著文章裡面的力量逐漸變得堅定，原本焦慮不安的心情竟也舒緩了下來。

雷順岳背誦完成，站到了旁邊。

接下來兩人又進行了算數的比試，對於算術題，底下這幫大老粗還是挺有興趣的，都跟著一起算。

至於音樂和體育，這兩門課有是有的，但都比較水，老師一般也就帶著唱唱歌，頂多教唱樣板戲什麼的。體育的話，就是拔河跑步，再不然就是去勤工儉學，或者乾脆早點放假回家。

上面這些基本課程的考驗結束之後，就到最後的比試方言了。前面那些內容都只是作為展示，最後的方言比試才是決定誰能成為老師的關鍵。

劉勇飛看看兩人，他道：「先前學方言的時候，你們也是面對面互學，現在考試也是一樣。一人一句對著來聊吧，從簡單到複雜，是不是公平公正，全看你們自己。」

全場人都緊張起來了，姜和平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雷順岳站到了姜和平對面。

姜和平看著對面的雷順岳，他用淳安話問：「吃了嗎？」

雷順岳用淳安話回答：「午飯吃了，還沒有吃夜飯。」

淳安移民有些詫異，他們沒想到雷順岳的淳安話說的還挺標準，他們都聽得懂，有孩子的家長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一半。

而後，雷順岳用畲語問：「有時間去我們寮里做客啊？」

姜和平也用畲語回答：「等趕完工分，帶著點吃食再去做客。」

畲民們也都你看我，我看你，這淳安姜老師畲語講的也很不錯了。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對問對答了起來。他們兩人是聊痛快了，可大家的心卻全都被吊了起來。看他們倆的樣子，日常的交流應該問題不大了，可到底誰能勝出啊？

兩人逐漸把對話的難度升級，句式慢慢變得複雜，各種同音字也放了進來，兩人對答速度明顯變得緩慢，顯然方言難度的升級讓他們有些吃力了。

全場觀眾則更加緊張了。

呂慶成左看右看，想插嘴講點什麼，可現在卻沒機會怎麼開口，他已經在盤算等下姜和平落敗，他要怎麼鬧事了。

雷順岳在艱難地回答完關於老師、螺螄和繅絲三個同音淳安詞的含義之後，他頓了一頓，似乎是在琢磨什麼高難度的辭彙。

姜和平放緩了呼吸，調動著腦海裡面存著的各種畲語辭彙，準備迎接接下來的難題。

雷順岳看著姜和平，問：「你會是一個負責任的好老師嗎？」

姜和平愣了一下，不是因為這句話太難，而是太簡單了，他們現在已經比拼到同音詞上面了，怎麼還出現這麼低級的句子？他下意識點點頭，用畲語回答：「我會儘力的。」

而後他又用淳安話問：「你要不要問難一點的題，這句話難度不大，你會比較吃虧。」

雷順岳則有些疑惑地用淳安話回答：「吃過？我前面不是回答過了嗎，我吃過午飯了，夜飯沒吃，你是不是忘了？」

「啊？」姜和平又愣了一下。

呂慶成激動地指著雷順岳，大聲叫道：「錯了，錯了，他答錯了，是問他吃虧，不是吃過，他聽錯了，聽錯了！」

「對，錯了，錯了！」移民們紛紛激動起來。

雷順岳輕輕拍了拍腦袋，懊惱地說：「哎喲，聽錯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