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造房子

修建學生宿舍樓。

挖泥，打泥，撿石頭，挖地，打地基。木工打橫樑立柱，做通鋪床，畲民則在山上剝樹皮，到時候會拿下來蓋在房頂上。想干大事的少年雷佳仁也沒閑著，正在打竹椅，也不知道怎麼的，他這個習武之人真跟竹子幹上了。

三石大隊三個群體還是第一次在一件事情上這麼齊心協力。

陳嚴比較晚才過來，看著面前這熱火朝天的景象，他的心情也沒有半點放鬆，依舊是一副愁眉緊鎖的模樣。

「怎麼樣？」大隊長嚴貴榮過來問。

陳嚴有些頹然地搖搖頭。

嚴貴榮從鼻子裡面噴了煙霧出來，他知道陳嚴是去公社找領導談給移民補助生產的事情了，但看對方這樣子，應該是談的不順利，他又問：「區里去了嗎？」

陳嚴點點頭。

嚴貴榮問：「劉豐主任那邊怎麼說？也不行嗎？你不是跟他關係很好嘛，再說說嘛。」

提到這個，陳嚴的目光更黯淡了，他道：「沒辦法了，再說……再說他後天就要下放去農場了，管不了這些了。」

「他……」嚴貴榮頓時愕然。

陳嚴苦笑一下，說：「外面亂糟糟的，沒辦法了，只能靠我們自己了。」

「靠自己，怎麼靠？」嚴貴榮頭都大了，嘴巴不停吸煙，他說：「除非把移民打散了充到每個生產隊里，這樣還能快點恢復生產。」

陳嚴無語的看著他，要是能這麼干，不早就這麼幹了嘛。

嚴貴榮也知道自己說的是廢話，他道：「那總不能真的讓他們去貸款過日子吧？」

陳嚴滿是惆悵地撓著腦袋，他對嚴貴榮道：「給我抽一口唄。」

嚴貴榮轉過身去：「我自己也煩著呢。」

陳嚴更煩了。

「書記，喝碗水。」旁邊傳來一句淳安話。

陳嚴轉頭，見是一個笑眯眯的老太太端著一個缺了個口子的碗，正端了一碗水給他，他聽不懂對方的話，但明白她的意思：「謝謝謝謝。」

陳嚴趕緊接過來。

「媽，你在這裡幹什麼？」移民姜早春快步過來。

姜老太太提著一個木桶，她說：「燒了點水，大家幹活都累了，喝點水歇歇。」

姜早春道：「媽，這種事情我來就行了，這麼重你拎得動嗎？」

「可以的，可以的。」姜老太太又看向陳嚴。

「哦，馬上。」陳嚴會意，趕緊喝完了水，把碗還給了老太太。老太太指了指木桶，陳嚴趕緊擺擺手，示意自己已經喝好了，不用了。

老太太這才提著木桶往工地趕去，姜早春趕緊去幫他媽的忙。

老太太逢人便指木桶里的水，老太太只會說淳安話，不會說官話，更不會說景寧話或者畲語，但她並不是只顧著移民，她看到人就問他們喝不喝水，非常熱情。

本地人對這個老太太也很客氣，或是客氣拒絕，或是拿碗喝水。

嚴貴榮道：「移民裡面最難弄的就是呂慶成，最好弄的就是這個姜老太太了，他們家到現在都沒有跟本地人發生過衝突，老太太對誰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脾氣和性格都是頂好的。」

陳嚴沉沉點頭，姜早春家日子其實非常難過，但他寧願去拿衣服換糧食也沒有朝其他人伸過一次手，單這份志氣就讓陳嚴佩服不已。

看著姜老太太和姜早春給大家挑水喝的場景，陳嚴內心更加糾結了，也更加煩惱了，他煩躁地走到了人少的旁邊，卻看見呂慶成正挑著一擔子黃泥過來。

陳嚴微微有些錯愕，他問：「你也來了？」

呂慶成對這個大隊支書也沒什麼好臉色，他用官話回答：「怎麼，我是不能出義務工，還是不用出義務工？」

好好一句問，被對方這一句懟，陳嚴頓時給整了個啞口無言。

呂慶成黑著臉扶了扶肩上被壓彎的擔子，他道：「淳安人有句老話叫『賣掉茅廁也要給孩子讀書』，我雖然已經沒有孩子了，但給小孩子讀書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我怎麼可能躲在一旁偷懶？淳安人干不出來這種事情！」

說完，呂慶成挑著擔子去工地了，而本地人見呂慶成也挑著擔子過來了，大家都相當意外，甚至一時間都不知道要不要接他的黃泥了。

呂慶成沒好氣道：「幹什麼，你們本地佬出義務工就是這樣磨洋工的？你們要是不打泥，我就自己打，單靠我們淳安人一樣能把宿舍樓建好。」

眾人紛紛無語，這人嘴裡真是吐不出來一句好話。

陳嚴心中頓時一緊，呂慶成跟當地人發生的摩擦是最多的，可別當場又來一次衝突啊。

劉勇飛趕緊打圓場：「來來來，老呂大哥你趕緊再去挑幾擔子來，還得打呢，來來來，大家趕緊動起來，要把黃泥打上勁了，咱們一天就得把宿舍樓搭好架子，都趕緊動起來，來！」

呂慶成挑著空擔子走了。

本地人相視苦笑，不過沒人跟他計較，就都又幹了起來。畲民們乾的更是起勁，因為宿舍樓建起來，他們畲族小孩受益是最大的。

嚴貴榮詫異地說：「哎，奇了怪了，這怎麼連個跟他吵架的都沒有？」

陳嚴琢磨了一下，說：「可能是因為大家都在努力干好同一件事情吧，宿舍樓建好，大隊山上山下所有小孩都能有好處。」

嚴貴榮轉頭問：「所以貸款對大家是不是也都有好處？」

陳嚴噎住。

「不說了，不說了。」嚴貴榮擺擺手走了。

熱火朝天幹了一天，宿舍樓基本上搭好了，明天再干點收尾的工作就差不多了，不過學生床鋪還要再多兩天，畢竟村裡木工是有限的。但總得來說，這個施工速度還是非常驚人的，畢竟人多力量大。移民來景寧這麼久了，還是頭一次沒有跟本地人發生矛盾衝突的，大家反而齊心協力完成了一件事情。

夜晚，陳嚴從山坡老宅下來，走到三石老村的溪旁的破爛泥堤上，突然他發現溪水裡面有個人，他眯著眼睛仔細看了一下，問：「是姜早春嗎？」

「誰？」姜早春愕然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