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旱災
「我都叫你別說了,烏鴉嘴,烏鴉嘴,你看看!」
嚴貴榮懵了,好傢夥,他還真是說什麼來什麼。今年也真是見了鬼了,春澇夏旱,春天那一波水災過後,他們還擔心新修好的堤壩抗不抗造呢,現在好了,溪里的水都快沒了,已經連著兩個月沒下雨了,地里已經旱的捲起皮了。
陳嚴也著急的嘴角起燎泡。
他們正在想辦法怎麼應對旱情,就見移民姜早春急匆匆跑來:「書記,書記,不好了,不好了,呂慶成他又發瘋了。」
「他怎麼了?」都沒聽具體原因,只一聽這個名字,陳嚴就感覺自己頭皮要炸了。
姜早春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呂……呂慶成他……他在拔水稻,他說不活了,要把稻子全毀了。」
「什麼!」陳嚴和嚴貴榮齊齊一驚。
……
移民耕田裡。
「放開我,放開我。」呂慶成脖子都吼粗了:「我要把稻子都拔了,捆成一堆一把火全給燒了。」
劉勇飛死死抱著他,苦口婆心勸道:「老呂大哥,你瘋了嗎?這可是大家的命根子,你要是全燒了,你讓生產隊的人怎麼活下去?」
婦女主任任梅花也急的不行,她對著旁邊人喊:「你們就這樣光看著嗎?攔一下啊!」
可移民們卻是個個神情獃滯,面露絕望。
一個移民一屁股坐在田埂上,他撫摸著萎靡乾枯的稻穀,說:「我們從去年開始就勒緊褲腰帶耕田翻地,最開始我們連牛都沒有,我們都是人當牲口來用,一點點翻著這幾十畝田。」
「後來我們挺著肚皮貸款借錢才買了牛和農具,才把這些地給翻好。大冬天的,你們還能有件正經衣服,我們穿的跟乞丐一樣,冷風都能直接灌到屁股溝里去,就這樣,我們還在挖水渠,改冷水田,種紫雲英,我們跟伺候祖宗一樣伺候著這些土地,我們費了老命就是想今年能有幾碗飯吃。」
「結果現在……現在……狗日的老天爺,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呀!」那個移民悲憤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其他移民紛紛面露悲凄。
萬千話語全都梗在了任梅花胸口,她也沒想到今年居然會遇上這樣的事情,誰能想到水災和旱災輪著來。水災倒沒造成多大破壞,旱災可要了命了,再這麼下去還能有收成嗎?
被攔著的呂慶成又大聲叫了起來:「放開我,既然老天爺不讓我們移民活,那我們就都不活了!」
劉勇飛差點攔不住他。
「你把莊稼全燒了,就能有出路了嗎?」關鍵時候,陳嚴終於趕到了,一把拉開了呂慶成。
陳嚴手勁極大,呂慶成被他掀了個趔趄,陳嚴大聲吼道:「你又發什麼瘋?」
呂慶成踉踉蹌蹌好幾下,而後一個沒站穩摔到了地上。
周圍圍觀的人都嚇一跳,在他們印象里這個大隊書記脾氣是很好的,說話做事都很溫和,他們還是頭一次見他露出這麼凶的樣子,而且力氣真大,一下就把呂慶成給掀翻了。
姜早春也懵了一下,他去叫書記是來勸架的,這怎麼書記還自己動上手了?他趕緊去扶摔在地上的呂慶成。
陳嚴本來這段時間就被旱災的事情弄得心裡焦急不已,現在又趕上這趟事,他火全都冒出來了,他指著現場這些人怒罵道:「你們就一個個光看著嗎?就知道嘴上說種這麼點土地莊稼吃了多少多少苦,他要燒掉的時候,你們就一個個當木頭人嗎?」
坐在地上的移民罵道:「那不然怎麼辦?稻穀是要水田的,你看看現在都旱的起皮了!」
陳嚴道:「受災的就你們嗎?我們這裡誰不是在受旱災?誰不是在想辦法搶救糧食,誰像你們這樣要一把火把糧食給毀了?」
「他們跟我們不一樣!」呂慶成從地上站起來:「我們生產隊有半斤餘糧嗎?我們吃的全是糧票,馬上就不發給我們了,我們就等著這一批收成,這打下來還能有幾斤糧食?今年攤牌給我們的公糧還交不交了?我們還背著貸款呢!你別忘了,是你讓我們去借錢的!」
這話一出,陳嚴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其他移民也都看著陳嚴。
「你可不能這樣說話。」姜早春攔住了呂慶成。
「我說錯了嗎?」呂慶成對著姜早春大吼。
姜早春道:「人家書記哪裡知道今年會有旱災!伯,你說句話啊。」
姜早春看向一個中年大叔。
這人叫姜維度,是移民生產隊的隊長。
姜維度愁眉苦臉道:「都怪我們命不好,哎喲……」
姜隊長話說一半就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疼到不疼,但嚇他一跳。他回頭看去,有些無奈:「大嫂子,你拍我幹什麼,差點沒把我嚇進溝里。」
拍他的人正是姜早春的母親姜老太太,姜老太太怒視著姜維度,她道:「你堂堂一個生產隊的隊長,怎麼能說這麼喪氣的話?要知道你這麼沒出息,當初我就不選你當隊長了。」
「我……我……」姜維度被老太太一頓搶白,懟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姜老太太又對呂慶成道:「你也是務農的人,當時種田的時候也沒見你比別人少出力氣,怎麼現在犯渾呢?真一把火燒了,你不心疼?老話說的好,淋死全沒,旱死減半。旱災來了,我們努努力,還能有一半的收成,你一把火全燒了,我們這些人可就真的沒活路了,你怎麼想的,是想全燒了,等國家給你重新移民安置?」
情緒暴躁的呂慶成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旁邊的移民都看向了老太太。
姜老太太微微嘆了一聲,說:「慶成啊,移民的苦,你是吃的最多的,甚至因此變成了孤家寡人。這個苦頭,你難道還沒有吃夠嗎?還想再吃幾遍呀?」
呂慶成嘴唇猛地顫了起來,老太太這話說到了他心底的最深處。瞬間,呂慶成就綳不住了,一直強撐起來的防線被這一句話給擊潰了。往事點點滴滴全都浮了起來,他似是失去了全部力氣,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這是陳嚴第一次看到這個最愛鬧事的呂慶成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