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天才人物,龍蛇蟄伏
陳渭斌匆匆離開,最後來到坐落在正東方位的一座兩層樓閣。
樓閣門前高掛一面旗幟,上面寫著斗大的一個「陳」字。
此樓,正是陳氏望族的一處別院。
能在萬楓山上建立別院,勢力地位可想而知。
「斌公子好!」
「斌公子,阿公在樓上等你……」
不絕於耳的施禮問候聲。
陳渭斌只微微頷首,直接登上二樓。
樓上設計大方典雅,布置得富麗堂皇,視野開闊,能把整個大場子盡收眼底。
一位頭髮全白的古稀老人正躺在一張竹椅上閉目養神,身邊兩位面目清秀的婢女在侍候著,一個按肩,一個捏腳。
此老者正是陳渭斌的爺爺,族中皆稱其為「陳一公」,在陳氏宗族中德高望重,說話的分量極重。
而陳渭斌的父親乃二甲進士出身,當下在外地當官,自是攜妻上任。
陳一公睜開眼睛,望著自己最為得意的嫡孫,露出慈祥的笑:「斌兒,你去哪了?怎不好生坐著,陪爺爺聽戲。」
陳渭斌連忙告罪一聲,隨即在旁邊坐下。
陳一公看著他:「你似乎心緒不寧,可是有事?」
陳渭斌沉吟片刻,終是開口道:「阿公,河外有個名叫『陳錚』的子弟,你可有印象?」
「陳錚?河外的?沒聽說過。」
陳氏旁系人員數以千計,很多人都不會認識:「他怎麼啦?」
「其實他和孫兒一樣,也拜在杜夫子的草堂中求學讀書。」
「哦,先前怎沒聽你提起?」
陳渭斌忙道:「這只是一件小事,沒必要驚動你老人家。」
陳一公不置可否:「那現在,怎麼又提起了?」
陳渭斌當即把從蘇元武那打聽到的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聽完之後,陳一公眉頭一皺,吩咐下去,讓人立刻把陳錚所作的各首詩詞全部傳上來。
到了現在,那些詩詞已經開始傳揚開了,尤其是那首《江雪》,更是引得眾多文人士子交口稱讚,爭相抄錄,竟有幾分洛陽紙貴的跡象。
「好一句『獨釣寒江雪』!」
陳一公是個懂詩詞的,忍不住擊掌而起。
他雖然上了年紀,但身子骨依然硬朗得很:「沒想到,河外旁系,竟藏著如此俊秀子弟……此子及冠,難道沒有來認祖歸宗嗎?阿九呢,叫他上來回話。」
很快,管事九叔就跑上來了,恭敬地侍立在邊上。
陳一公問:「阿九,這個『陳錚』是怎麼回事?」
九叔連忙把關於陳錚的情況,事無巨細地說了出來。
「背了判官神像下山,卻認祖歸宗失敗?此事倒有些蹊蹺,但我也沒夢到老祖宗們給予的提示呀。」
陳一公嘴裡喃喃說道:「難道就因為血脈稀薄,所以得不到認可?」
說到這,語氣一轉:「但是阿九,陳錚也在草堂求學讀書的事,你怎麼沒有向我稟告?」
聽到這話,九叔額頭頓時冒出了冷汗:在這位睿智而威嚴的老者面前,任何的解釋都是無用,只會變成推諉和狡辯,從而遭受到更加嚴厲的責罰。
好在此時陳渭斌開口了:「阿公,是我讓九叔不要多嘴的。區區小事而已。」
陳一公嘆道:「涓涓不塞,或為江河;兩葉不去,將用斧柯。大事,都是由小事變化而成的。」
接著又問:「此子才識文章寫得如何?」
「他原本在河外族學私塾上學,學得不行,基礎頗差,否則也不會考不到個秀才了。」
「聽你的意思,其之所以能拜師杜元亭,完全是靠會寫詩?」
陳渭斌答道:「是的,夫子出的入學題目,便是要寫一首相關詩詞。陳錚寫的不錯……」
當即吟誦起來:「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陳一公聽著,笑道:「借題寓意,措辭巧妙,果然是有心思的……那此子入學后,是否勤勉?是否好問?」
陳渭斌點點頭。
「所以說嘛,寫詩以明志,獨釣寒江雪,嘖嘖,此子傲然,更有上進之心。」
說到這,輕輕一擺手:「阿九,爾等先退下。」
「是。」
九叔趕緊應命,帶著婢女僕從退下了樓,樓上,只剩下陳一公爺孫倆了。
「斌兒,你對今晚的中秋詩會看法如何?」
「井然有序,欣欣向榮,挺好的。」
陳一公看著他,慢慢道:「今夜的檯子,是為你而搭建,讓你登台,嶄露頭角的。所以,阿公不允許有別人冒出來,搶走了你的風頭。」
陳渭斌沉聲問:「阿公,你是擔心我比不過陳錚?」
陳一公笑道:「當今天下,詩詞歌賦,小道耳。但是抒情詠志,揚名養望,卻必不可少。所以你能寫得好文章,也要有詩才文采,這個,正是讓你去杜元亭那裡求學的一個重要因素。本來一切都很好,可這時候突然冒出個陳錚來,使得事情發生了變化。」
陳渭斌劍眉一挑:「孫兒不認為他對我有什麼威脅。」
「一個人應該有傲氣,但切忌目空一切。你想想,像陳錚這般出身,居然能寫出這樣的詩作,這表明了什麼?」
「或許是天生具備的詩才文采。」
「那就是天才。」
陳一公的語氣變得肅然:「天才人物,猶如龍蛇蟄伏,一旦得了天時,便能興風作雨,扶搖直上九萬里。」
陳渭斌聽得張大了嘴巴,覺得自家阿公說得太誇張了。
就陳錚?
扶搖直上九萬里?
憑什麼?
陳渭斌雖然自負,卻也不敢這麼想。
陳一公目光森然:「斌兒,咱們陳氏只是個地方望族,不是名門,更非世家,沒有那般深厚的底蘊。底蘊如土壤,什麼樣的底蘊,就能培育出什麼樣的種子。你要記住,宗族年輕同輩中,有你這一顆讀書種子就夠了,多了的話,會分薄祖蔭氣運,從而影響到你的命途發展。」
陳渭斌疑問道:「陳錚不是認祖歸宗失敗了嗎?哪能得到祖蔭氣運?」
陳一公嘆了口氣:「祖蔭氣運,猶如看不見的水流,流向不定,誰敢說會不會突然就流到了陳錚的頭上?凡事,當防患於未然。」
陳渭斌心中一凜:「阿公,你不會對陳錚做什麼吧?」
陳一公笑了笑:「能做什麼?說到底,他也是陳氏子弟。族中出了俊秀人才,是好事。咱們要做的,便是讓好事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