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紙人(求收藏追讀)
陳錚忽然發現,擁有特殊視野也未必是完全的好事,聖賢說過:非禮勿視!
當看到了某些可怖的詭譎場景,會膽顫心慌,驚悸不已,從而導致做噩夢,生病等。
這需要一個適應和習慣的過程。
而今看見那個乾瘦的老者身影在黑棺內拚命掙扎,想要爬出來的樣子,陳晉就頗為不適,萌生出想要下去幫忙,解救對方的念頭。
但他心頭保持一點清明,終是沒有動手。
這趟來做送靈人,聽到些風言風語,說十三公養著個敗家兒,敗家兒娶的媳婦心腸不好,對老人的態度苛刻,總是剋扣老人家的吃食和穿著,甚至可以說是「虐待」了。
然而等老人死後,卻又捨得花大錢來辦喪事,倒是矛盾。
不過別人家事,現在陳錚可沒有能力去管,他泥菩薩過河,自己的日子都過不好。
轉頭看去,暗中打量玄雲道人的臉色,發現其似乎並沒有看到棺木中的異樣。
如此說來,玄雲道人不具備那種特殊視野……
隨著棺木落坑,開始填土,那道乾瘦的老人身影始終爬不出來,漸漸被埋在黃土裡,消失不見了。
陳錚瞧著,心底有幾分戚戚然,隨即收拾好情緒,跟隨隊伍下山。
現在的時辰,城門關閉,誰都無法回城,便在山麓下生起篝火,圍聚在一起,煮水吃些乾糧,將就過一晚。
陳錚去到玄雲道人那邊,找機會套近乎。
道人態度冷淡,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來意:「你是紅塵中人,雖然對修道有興趣,卻是無緣入門,不如儘早斷了這份念想,以免滋生妄想,反而不好。」
碰了個軟釘子,陳錚也不在意。彼此間只是第一次碰面,毫無交情可言,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聊到一塊去?
至於想拜師學藝,更是無稽之談,以陳錚的年齡和現狀,誰看得上?
繼續糾纏,只會讓對方反感,他於是告辭離開。
陳曾問:「你去找那道人說什麼?」
陳錚含糊回答:「就問些雜事……對了,你要娶的是哪家姑娘?見過人沒?」
「是城東蘇家的,見過了,我很滿意。」
陳曾露出一種入迷的笑容,有一個詞能夠形容得貼切,喚作「色授魂與」。
陳錚道:「滿意便好。」
其實他不關心這事,就是順口找個話題問一下。
陳曾說:「陳錚,你年已及冠,也該成家了。」
陳錚笑道:「我這樣子,哪裡給得起聘金?也沒有人家願意嫁過來。」
「那你有什麼打算?」
「多做工,看能不能攢下錢來,然後外出求學,而或學武。」
陳曾一怔:「你還要去求學練武呀。」
陳錚一攤手:「始終不太甘心。」
陳曾嘆口氣:「我倒是認命了,娶妻生子,做點小買賣,能得一份溫飽,便足夠了。」
「挺好的,平安是福。」
「話說回來,你所寫的文章都挺不錯,再去考童子試的話,應該沒問題。」
「誰知道?」
陳錚苦笑道:「五叔都說過了,說我祖蔭太薄……呵呵,祖蔭。」
聞言,陳曾不做聲了。
在宗族內,祖蔭是一個很大的話題,有著絕對的權威。而陳錚認祖歸宗失敗,無疑便是不得祖蔭的明證。
但對於旁系子弟而言,也早習慣。
其實他們倒還算好的,起碼能留在陳家集,族內有不少人因為各種緣由,不得不離開江州府,到外地討生活,那些就都屬於遠房分支了。
混得好的,可以開枝散葉;若是水土不服,那就下場悲慘。
在乾朝,背井離鄉是很艱辛的事。
好比陳錚,如果還不上族內的債務,抵押的房屋將會被沒收,那麼他失去了立足之地后,也只能離開陳家集。
他不想離開。
至少現在不想。
這個樣子跑出去,可不是拼搏前程,而是流離失所,狼狽得很。
不但活人遭罪,死去的人,他們的墳塋都可能會被要求從山上遷徙出去。
所以陳錚要儘快賺到錢,把債務給還清了,保住房子,才能保住家。
見他臉色陰沉,陳曾拍了拍肩膀:「陳錚,往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嗯,會好的。」
一夜無事,到了天亮,眾人起身,隨便收拾了下,就都往城裡趕。
進城后,順利領取到送靈的酬勞,各自散走,各回各家。
在路過一家早點鋪時,陳錚停住了腳步,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買了四個大肉包子,自己吃了兩個,滿嘴留香,剩下兩個拿回去給陳稚平。
陳稚平正坐在簡陋的院子里,眼勾勾地盯著地面上爬過的一隊螞蟻。
陳晉打量一眼:「阿平,你昨夜沒睡?」
「三哥出城了,我就坐在這裡等著。等你回來了,我再去睡。」
「哦……我買了肉包子,你吃過後就去睡吧。」
陳稚平接過,拿了一個,把另一個遞迴來:「三哥,你也吃。」
陳錚笑笑:「我買了四個,已經吃過兩個了。」
「嗯。」
陳稚平就不再客氣,大包子往嘴裡一塞,一口一個,乾脆利索。
很明顯,並不能填飽肚子,可已經比以前好很多了。平日里,只能吃上粗糧窩頭,喝一碗粥水。
吃完之後,他就回屋睡覺。
陳錚昨夜也沒睡好,犯困,同樣進房去補一覺。
一覺醒來,懶散地不想起身,雙手枕頭,怔怔地想著事情,主要想著該如何賺錢,該如何籌謀出路。像給十三公送靈這般酬勞豐厚的事務可不常有,一年到頭,都未必有一次。
再想來賺錢,就只能去挑土挖泥了。
想著想著,又打開特殊視野,觀察那盞神秘的青銅古燈,依然不得其解。
囫圇地過了一天,到了第二天,卻聽到一個意外的消息:
「什麼?十三公的墓被賊子光顧,挖開了棺木,把葬品擄掠一空,連屍體都不翼而飛了?」
陳錚大吃一驚。
「可不是?就是昨天夜裡發生的事。哼,把人葬在筆瓶山,能不招賊嗎?這世道,早沒法沒天。」
「他家裡沒人守靈嗎?」
「有個屁!就搭個草廬在那裡,人早鑽進富樂坊賭錢去了。十三公養此敗家兒,真是造孽。還有他家那婆娘,嘖嘖,端是狠毒得很,十三公生病了,不請大夫看,餓了渴了,連一口水都沒得喝,最後活活熬死了的。」
陳錚默然,腦海不禁想起那道在黑木棺中苦苦掙扎的乾瘦身影……
到了傍晚,早早吃過飯,回房看會書,溫習一下功課。
很快天黑,就看不了了。
家裡雖然有油燈,但火油貴,捨不得點,而且油燈煙熏,容易看壞了眼睛。
所以都是早早睡覺的。
這兩三天來,陳錚精神不大好,頗為嗜睡。
今晚也不例外。
時間無聲流逝,有淡淡的月光從簡陋的窗欞照進來。
突然間,窗外出現一張慘白的人臉,隨即一道人形慢吞吞地就爬了進來。
他的動作姿態顯得十分僵硬和笨拙,顫巍巍的樣子。
看真些,那不是人,而是一隻數尺長短的長袍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