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81章 為難
春田巷。
剛過了五更天,相府負責採買的下人,便從角門出了相府,趕著車去西市,買早晨最新鮮的補給。
剛走沒多遠,就遠遠瞧著巷口的牌匾上有個東西在隨風搖晃,此時天上還掛著一層黑幕,朦朦朧朧的一層黑,瞧不大真切,以為是起風刮來了布條,便想著走近些,站在馬車頂上,將布條扯了開去,免得污了相府的門楣。
等他走近些,小心翼翼爬上車頂,手觸碰到布條,卻是一團硬邦邦的肉團,揉揉眼睛,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一隻已經僵硬的腳,空空蕩蕩掛在那裡,嚇的身體一抖,站立不穩,從馬車頂上滾落下去,全然不顧已經傷瘸的腿,一瘸一拐去了府里報信。
屍體被從牌匾上抬了下來,經過辨認確實是林護衛。
林護衛是少夫人晏映竹從蒲州帶回來的護衛,平日里也只負責晏映竹的隨行安全。
他出了事,消息自然就遞到晏映竹的院子里。
此時,晏映竹還在酣睡。
紅果拍射門簾,輕輕喚她起來,一臉喊了好幾聲都沒動靜,不得不起了高調,才驚醒晏映竹。
晏映竹睜開惺忪的眼睛,倒是先瞧了一眼身邊的丈夫,然後才掀開薄被下床,匆匆推開珠簾,一臉不滿:「何事這麼驚慌,你難道不知道姑爺昨晚宿在這裡?驚擾了他,沒有你的好果子吃。」
紅果縮著腦袋聽完了訓斥,才小心翼翼道:「小姐,林護衛死了。」
晏映竹腦袋嗡嗡的,有那麼一刻都以為是起的太早出現了幻覺,她不可置信的看著紅果:「你說誰死了?」
紅果又重複了一句:「林護衛,林護衛死了,被吊在巷口的牌匾上。前頭來人,喚你前去看一下。」
「他怎麼會死?他可是相府的……」
晏映竹話到嘴裡卻再也說不出來,他算個哪門子相府的護衛,林護衛是她從蒲州帶來京都的護衛。
在京都與人無冤無仇,怎麼會被人殺死,還吊在巷口的牌匾上。
晏映竹換了衣衫,隨了紅果去看了林護衛,林護衛的屍首躺在院子里,上面蓋了一卷草席。
紅果蹲下身子掀開草席,露出早已青紫的臉,草席翻卷處是道道淤青的勒痕。
那勒痕觸目驚心,刺的晏映竹睜不開眼。
驀然她想起,秦瑞芝曾經跟她說過,林護衛在漩渦嶺刺過她很多刀,又勒了她的脖子。
如今,這慘狀……
晏映竹由不得多想,直接一把掀開草席,果然在林護衛身上有多處恐怖可見的傷口,再對上脖子上的勒痕。
真的應了秦瑞芝的話。
是她,沒錯了。
秦瑞芝來京都尋仇來了。
晏映竹驚的臉色蒼白,踉蹌後退幾步才堪堪穩住身形,捂著胸口,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慌,絕對不能慌。
就算是秦瑞芝殺的林護衛,也絕對不能說,不然晏家設局在漩渦嶺伏殺秦瑞芝的事情就蓋不過去。
雖然,高家對此事已然盡知,可是靠著四夫人孫修敏的面子硬是把此事壓了下去。
如果把秦瑞芝誅殺林護衛的事情撕扯開來,那麼宴夫人設局謀殺秦瑞芝的事情,也要舊案重提,誰都不能落好。
晏映竹別過臉去,揮著手道:「林護衛並無家眷,也無父母,買一口棺材,葬了他吧。」
「那要不要報官?」蘇府管家問道,隨時少夫人的護衛,可畢竟出了人命案子,況且這種死法不像是意外,更像是尋仇。
晏映竹如驚弓之鳥,忙擺手道:「不必了,想必是他在外結了什麼仇,惹禍上身了。既然人已經死了,就不要節外生枝,免得給相府惹來麻煩。」
既然晏映竹不想追究,那就大事化小,趁著無人看見,便匆匆將林護衛收斂,裹了草席,扔到了城外的亂葬崗。
原以為林護衛弔死在春田巷口的牌匾上,會在京都引起軒然大波,可沒想到就像在大海里投擲了一顆石子,咕咚一聲,便沒入海底,毫無波瀾。
有些過於平靜了。
秦瑞芝還以為,蘇府會報官,命人好好查一查這一樁命案,又或者晏映竹會派人過來探一探高家的口風,可什麼都沒發生。
虧她還找了大夫人韓氏做擋箭牌。
可晏映竹沒來,孫修敏卻來了高府,直接沖著秦瑞芝的彩雲院來了。
剛進府時的氣勢洶洶,到邁進彩雲院時的腳步虛浮,孫修敏邁著艱難的步子走到秦瑞芝身邊。
秦瑞芝正在擦劍,金絲織錦布細緻的擦過劍身每一寸,抬眉瞥了一眼孫修敏,口氣清冷道:「舅母,坐。」
孫修敏在秦瑞芝對面坐了下來,看著她擦拭著雙劍,心中渾然一顫,就是這對劍殺了林護衛是嗎?
這句話她沒敢問出口,生怕秦瑞芝一不小心就真的承認。
「瑞芝,你昨日去看了你哥哥,他的傷勢如何?」
秦瑞芝頭都沒抬,將長的那把劍塞進劍鞘,又開始擦短的那柄劍,一邊擦著,一邊應道:「還在床上躺著呢,刮骨療傷,沒有個一年半載是好不了的。」
「竟然那麼嚴重?」孫修敏心不在焉。
「是啊,舅母就沒去看看?」
秦瑞芝漫不經心問了一句,突然擦劍的動作一頓,忽然想起來,她每日都去秦府,好像從來都沒聽過秦清越提起過他這位舅母。
孫修敏面上更難看了,「府中雜事太多,還未倒出時間去看他。這孩子傷的重,是該去看一看的。」
「哦。」秦瑞芝只覺得諷刺,想看就能去看,何來倒不出時間,無非是不想去罷了。
好像偏要她下不來台似的,秦瑞芝道:「擇日不如撞日,不如現在就去看他吧。本來,我也是要去看他的。舅母若是無事,便與我同去好了。」
說著,秦瑞芝就收了雙劍,起身就要離開,被孫修敏一把攔住,眼眶微紅,悲痛道:「瑞芝,舅母撫養你長大,你是非要與舅母為難嗎?」
秦瑞芝好像聽了天大的玩笑,「舅母,你為你嫡親妹妹,逼我息事寧人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不欠你了,那何來為難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