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第223章

塔塔兒王軍里，拔列宣正滿面陰翳地看著眼前晉雲城的輿圖。

晉雲城久攻不下，即使拔列宣和拔列隆兩兄弟願意摒棄前嫌，通力合作，可晉雲城始終像個巍峨的高山一樣聳立在那裡，死死擋住了塔塔兒王軍企圖南下的鐵蹄。

截斷官道一事也遠遠沒有拔列宣設想的那麼順利，析津和朔方兩座城池派出的邊軍死死卡住了一半以上的商道。

大燕用不了，塔塔兒部一樣用不了。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早已癒合的傷口此時還有些隱隱發癢。

江寧行宮中，蕭雲樾的那一箭給他的脖頸處留下了一個永生的烙印，時刻提醒著拔列宣在江寧行宮中受到的屈辱。

不過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認一點，那就是除了蕭家父子，大燕也是儘是可用之將。

這個塔塔兒還從未打過交道的范陽節度使和他們的第一戰，就讓拔列宣意識到對方絕不是個好惹的。

而除了這個范陽節度使，還有另一個讓拔列宣頭痛的，就是蕭雲樾的女人。

拔列宣覺得自己，不，應該說整個塔塔兒部都和姓蕭的犯沖。

蕭雲樾的新婚妻子如今主理晉雲城中的所有政事，這是探子冒死傳出來的消息。而這個情報剛傳出來不久，這條線就再一次斷了。

連蕭雲樾本人在晉雲城中抓探子，殺探子的時候，拔列宣都沒有過這種無力的感覺。

整個晉雲城已經不能說像一個鐵桶了，而是像盛夏時野草瘋長，一望無際的草原一樣。

他的那些試探和小動作，就像投進了那片草原里的石子一樣，被茂盛的草一蓋，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任何反應。

拔列宣想起了在江寧行宮裡見過的那個小娘子，那時候她還只是蕭雲樾的未婚妻而已。

沉靜，端莊，溫婉，容色傾城，符合拔列宣對大燕那些嬌柔得像菟絲花一般的美人的一貫認知。

可美人確實是美人，卻不是他想象中只會依附於男人的菟絲子。蕭雲樾的這個夫人，更像是藤蔓。

她不需要依附，自然就會生長。看似總是不聲不響，安靜地垂在原地。但是她輕輕動起來的時候，擁有能絞死任何人的力量。

一個像毒蛇一樣的女人，最起碼拔列宣是這麼想的。

不過，在拔列宣的心裡，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更像毒蛇的女人。

美麗的外表只是她們的偽裝，蛇一樣冷靜地凝視獵物才是她們的本性。

只是現在不管是元妙儀也好，還是月如吟也罷，都沒空在乎拔列宣心裡的想法。

自從發覺晉雲城中似乎還有隱藏著的探子，元妙儀就又開始了在城中新一輪的篩查。

這回被抓出來的，可沒有戰前只是暫時監視，容后再處置的好待遇了。

戰時傳遞情報給外族，等同於叛國。元妙儀只要抓到一個有實證的，就先行收押在十六騎看管的監牢里。

湊齊十個，一起絞死。

她不僅要殺，還要當著塔塔兒部王軍的面殺。

那日雙方鳴金收兵之後，塔塔兒部監視晉雲城的游騎就看城頭上的守軍又有了動作。剛要警惕，就見城牆上拋下來了十條繩索。

十條繩索之後就是十個人，他們是當著拔列宣和拔列隆的面被活活絞死的，其中還有好幾個都是拔列宣眼熟的探子。

拔列宣能認得出來的探子，一般就是和他單線聯繫的。這樣的探子一般都潛伏得很深，拔列宣沒想到這麼快就被元妙儀抓了出來。

元妙儀是特意上城頭上來監刑的，畢竟她不是真的沒殺過人的深閨貴女。

「戰時替外族刺探情報者，一律視同叛國。」元妙儀的眼神並沒有因為監刑產生任何恐懼，甚至也沒有變得冰冷，還是一如往常一般平靜得像一池深潭，但正因如此，更讓人有些不寒而慄，她的聲音都沒有一絲變化道：「叛國者，殺無赦。」

拔列宣聽不到元妙儀說的話，但他卻能和站在城牆上的元妙儀對上眼神。

元妙儀掠過他的眼神還是和拔列宣在江寧行宮時看到的一樣，儘管她讓人當著拔列宣的面絞死他的探子就是在赤裸裸的挑釁他，但她的面色還是十分平靜的。

塔塔兒部的王軍黑壓壓的就在晉雲城外不遠的地方，可這樣一個長自深閨中的女子，卻能視大軍於無物，大燕的土地上到底養著些什麼樣的妖怪？

拔列宣面色也沒有起任何波瀾，可卻暗自咬了咬牙。他早該想到的，能讓蕭雲樾這個魔頭另眼相待，和他恩愛非常的小娘子，怎麼可能是個空有美貌皮囊的尋常女子。

難怪即使是大燕唯一的帝姬，蕭雲樾都看不進眼中。

若是讓拔列宣來選，他也會選這樣的女子站在自己身旁，儘管他很難和這樣的女人同心。

蕭雲樾難道真的不會覺得枕邊睡著這樣一個心思難測的女人，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嗎？

元妙儀並不適合長時間呆在城頭上，監完刑之後就回到了平陽侯府。

她回到府中之後，崔嬤嬤還有些擔心元妙儀是為了震懾城中宵小才撐著儀態上的城牆監刑，往日里再如何使手段，元妙儀畢竟沒有真的見過殺人的場景。

結果元妙儀回來之後，沒有任何不適，隨便用了些膳食后，就去書房裡接著看文書了。

而另一個被拔列宣視作毒蛇的女人，此時正對著鏡子慢悠悠地描著自己的眉毛，她手邊的搖籃里，正安穩地睡著一個女嬰。

從曦夫人變成大閼氏之後，月如吟原本如霧般嬌柔的面龐中多了一絲鋒利的美艷，搖籃的旁邊跪著一個瑟瑟發抖的綵衣女奴。

儘管她害怕極了，額頭上的汗甚至滴進了地上上好的皮毛做成墊子里。可她始終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似乎生怕打擾了正在描眉的月如吟和正在安睡的塔塔兒部新晉的聖女。

月如吟對著鏡子細細地將眉描成大燕女子喜歡的遠山眉后，心裡稱讚了一聲手中價值不菲的大燕商隊販賣的螺黛后，才看了一眼跪著的女奴道：「拉到外面去處理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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