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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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回雲城的這天早上,邱時看完日出,在海邊的礁石縫裡撿了兩個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殼,帶回了車上。

「帶這個回去幹嘛?」邢必問。

「掛牆上做裝飾。」邱時說。

「哪個牆?」邢必問。

「我掩體的牆啊,」邱時看著他,「我靠,不會是讓他們給拆了吧?擴建呢,掩體這一擴就算外城了,他們不會是把掩體給老子推了吧!」

「怎麼可能,監工的是張思海和肖磊,」邢必說,「趙旅他們也都在,怎麼可能有人敢動掩體。」

「我還要住的,」邱時說,「我住習慣了。」

「嗯。」邢必點點頭,「不過李風肯定會在內城安排住的地方。」

「說實話我住不慣,內城那些宿舍,開門關門都能看到人,」邱時靠著車門,「掩體就安靜得多,大家也都不挨著。」

「就住掩體。」邢必說。

「我後面那間是空著的,給你住吧,」邱時說,「這兩間挨得近,以前我不讓人住那間,現在你住的話就正合適。」

「嗯。」邢必笑著點點頭。

邱時看著他:「笑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邢必問。

「咱倆想住一塊兒當然就住一塊兒,」邱時說,「但是也得有個自己的屋子,萬一什麼時候想一個人待一會兒都沒地方,我看你們在基地也是一人一間。」

「嗯,」邢必笑了笑,「我以為你不會想這麼周到。」

「我不至於連這點兒東西都想不到,那不是得去上學,那是得死了重新長一遍。」邱時說。

「哎。」邢必伸手在他臉上彈了一下。

「呸呸呸。」邱時說。

大家都上了車,沒有了艱難的任務,車隊列隊準備出發的時候,都沒有那種壓抑著的安靜。

邱時上車的時候發現遠處有兩輛車沒有歸隊,他看了看:「那倆車是怎麼了?」

「不是返程車,」邢必說,「劉辰帶了一隊士兵留在這裡。」

「不是說雲城鋪不了這麼大攤子嗎?」邱時坐到位置上小聲問。

「李風有個『通途』計劃。」邢必說。

「什麼通途?」邱時問,「是彙報那天說的嗎?」

「嗯,」邢必笑笑,「想等你換了衣服一塊兒說,結果你下車了。」

「現在說吧。」邱時伸了個懶腰,靠著椅背。

「雲城不可能控制那麼大的區域,但需要能安全快速地到達各個地方,」邢必說,「雲城會挑選出合適的路線,比如這次我們任務已經探明清理過的這條路,安排雲城的哨站和聯絡站……」

「我操,」邱時愣了愣,「我明白了,雲城管不了那麼大的地盤,但云城擁有安全往來的道路……那軍隊的人也不夠吧?」

「有遊民和難民,」邢必說,「他想先在這條路上試試,從興川到奔泉,從奔泉到雨洲,再到基地,再到研究所,把中間的公路,高速,隧道,都連接起來,隔一段建一個哨站或者聯絡站……工程不小,但如果真的做到了,龍先生這一代的城主,會在雲城的歷史里留下重重一筆。」

「龍先生?」邱時看著他,「這難道不是李風乾的嗎?」

「李風目前還沒有取代龍先生的想法,他現在做的所有事,除了我們知道是他做的,雲城內外的居民,都只知道是龍先生的決策。」邢必說。

「為什麼,」邱時說,「他都快累死了,擔了那麼多風險,最後好事兒都是龍先生的?龍先生就坐在辦公室里發發獃,就重重一筆了。」

「這些不是他想要的,」邢必看了看窗外,車隊已經啟程,大海慢慢離他們越來越遠,「就像你也不想當什麼英雄隊長。」

「你要這麼說,」邱時想了想,仰頭輕輕嘆了口氣,「我大概也能想明白一些。」

車隊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離開海邊,開進市區的時候,邱時遠遠就看到了前面樓頂上的一個巨大的燈牌。

這一路雖然能看到各種人類城市曾經的繁華,但別說廣告燈牌,就是普通的燈也不多,現在這樣一個燈牌立在高高的樓頂上,讓人有一種穿越了時空的恍惚感覺。

燈牌做得很簡潔,不像內城那些花里胡哨一塊牌子上又是圖又是字的擠成一團,這個燈牌上就是銀白色的光,上面利落的三個字明亮耀眼。

雲城站。

「這就是哨站之類的位置了嗎?」邱時看著這個牌子。

「是的,」邢必看了看,「還挺氣派。」

車經過這棟樓時,能看到雲城軍隊標誌性的大黑車。

「這裡也不是雲城啊,為什麼叫雲城站。」邱時說。

「一種標誌吧,看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就意味著安全,這個安全是雲城給的。」邢必說。

「速度夠快的,」邱時說,「人都已經派過來了。」

「建站還需要一段時間,」邢必說,「派人只是第一步。」

「我突然反應過來一個事兒,」邱時仰著頭嘖了一聲,「這趟我們出去休假旅行,不會還要幫李風探路吧?」

邢必笑著沒說話。

「狗官真幹得出來這種事兒,」邱時說,「但凡他覺得你有用,不給你用到死了他不罷休啊。」

「也不是,」邢必偏過頭看著他,「有些人吧,一邊罵,一邊還會幫他。」

「這什麼品種的傻子。」邱時說。

停了幾秒鐘他轉頭看了看邢必:「你祖宗。」

邢必笑了半天:「不是么,他找你就是因為你會幫他。」

「操,」邱時皺著眉,想了一會兒又嘆了口氣,「實在是有時候覺得他乾的這個事兒,沒法拒絕。」

「這次試試吧,」邢必握住他的手,「這次出去休假,不幫狗官幹活。」

「嗯。」邱時點點頭。

「怎麼覺得沒什麼底氣?」邢必問。

邱時笑著沒說話。

的確是沒什麼底氣,特別是在看到了沿途那一個個「雲城站」之後。

從海邊一路過來,差不多每一個大一些的城市,他們經過的路邊都會有一個這樣的牌子,牌子附近一定會看到雲城的大黑車。

以前的大黑車對於邱時來說,沒有任何意義,生活在城外的人,大黑車代表著的是遙遠的不屬於他們的庇護。

而現在,當邱時也坐進了大黑車,跟那些人一同去戰鬥,雲城的一切都開始了改變,再看到這幾個字,再看到這些車時,因為有了不同的意義,他會覺得踏實。

李風想要這樣的路,一條,兩條,更多的。

如果他真的想讓邱時順便探探路,邱時感覺自己還真的好像很難拒絕。

車隊突然停了下來,邱時的神經一下繃緊了。

「前方預警。」耳機里傳出封至的聲音,他在頭車。

「怎麼?」邱時摸到了腿上的槍。

「監測到叢林過境,」封至說,「距離我們兩公里。」

「範圍和強度?」邢必問。

「強度不大,預測圖發給你了,」封至說,「後期範圍可能會波及到我們,原地躲避還是直接穿?」

「直接穿,」邢必看著投影上的圖,「看上去已經是尾聲了。」

「各車封閉,閃電防護裝置打開,注射抑製劑,」紀隨的聲音傳了出來,「一分鐘後繼續前進。」

一分鐘之後車隊開始往前開去。

遠處能看到壓得很低的黑色雲層,還有在雲層里不斷亮起的暗藍色光芒。

雖然還有一些距離,但車窗外已經能看到不斷被風捲起的沙塵和雜物,隔著耳機也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站在城外的掩體頂上,他看過不知道多少次。

在洗馬鎮的那一次,更是難以忘卻的記憶。

車隊高速地向前行進著,第一道藍色的閃電在車的右側劈下時,邱時看到了路側一條小路上,幾個難民正用布包裹著自己的頭,衝進了一棟看上去還算結實,但門窗都沒有的樓里。

這些難民是幸運的,他們跑對了方向,往東這邊跑,已經到了叢林的邊緣,運氣好的話,他們有活下去的可能。

而再往前,就很難再有這樣的幸運者了。

所有人都知道應該往東或者往西,卻沒有誰能判斷出自己所處的位置,也沒誰能算得出每場叢林的範圍。

有一陣子沒有碰到過叢林了,看著四處不斷劈下的藍色閃電,看著空氣中跟著閃電不斷飛舞著的黑色,再看到路邊幾個蹲坐著緊緊抱在一起的難民……

他明明覺得世界已經在改變,他的生活,他的朋友,都已經不再是從前的樣子,但又似乎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

邱時現在才慢慢回過神來,明白了邢必說的,這只是開始。

新的秩序和新的世界,要在這個破敗而危險的世界上一步一步地開始。

李風站在監測儀前看著移動著的雲層示意圖:「看來不會經過雲城。」

「這幾天里連續兩場叢林,都不從雲城過,」吳館長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只能等下一次了。」

「先在感染林里小規模繼續實驗吧,」李風說,「車隊馬上要進城,這會兒來一場叢林,想想那是什麼鬼場面。」

「你還不去城門嗎?」吳館長看了他一眼,「馬上就到了吧?」

「現在就去,等他們都就位了的,」李風說,「我一個署長,湊什麼熱鬧,站在台上迎接他們的是龍先生和部長們。」

剛被李風帶著兩隊護衛抄了倉庫的部長們也並不想見到他。

「另外這兩天王弘他倆狀態怎麼樣?」李風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了一句。

「都被關在休眠艙里了還能有什麼狀態?」吳館長看著他,「你問這個話是諷刺嗎?」

「就是確保在將軍病逝前沒有任何意外發生的可能。」李風說。

「沒有,不可能有,」吳館長說,「我不是手上沒人的傻子!已經盯死了。」

李風的車開出外城隧道時,被劉部長安排的歡迎儀式震驚了一下。

這次歡迎儀式的確跟以往的有些不同,跟著車隊回來的,不僅僅有雲城自己的人,還有遊民和免疫者的代表,有散落在外的生化體,是雲城將要面對的外面的世界的成員們……

李風說了要表達雲城的誠意,也要展現雲城的實力。

劉部長領會得是相當深刻了。

「這陣仗,劉部長真是搞這一套的好手。」他看著窗外高高的歡迎儀式的大檯子,各種燈,各種旗子,插滿了路兩邊的歡迎詞,還有已經列隊等著了的樂隊。

「雲城還有樂隊嗎?」陳盪也挺震驚。

「有一個,保障署給他們送過樂器,」李風說,「城慶的時候出來表演五分鐘,屎一樣的水平,都不如那些黑血信徒上去吼一段招魂詞好聽。」

陳盪笑了起來。

「走,」李風說,「還是得去台邊候著,我怕邱時看到這種場面會當著龍先生的面兒罵人。」

「他祖宗!」邱時看著車窗外夾道歡迎的人,「這他媽誰安排的啊?」

「劉部長他們吧。」邢必說,「這次回來的意義不一樣,隆重點兒……這麼隆重是有點兒誇張,不過也能理解。」

「林晟他們那批回來的也這樣?」邱時把臉貼到窗戶邊想看看四周的情況,窗外頓時一陣歡呼,大家手裡的小旗子都舉起來揮舞著。

「我操!」他嚇得趕緊靠回了椅背上。

「林晟他們那一批是重傷員,肯定沒有這一套,得趕緊送醫療艙修復,」邢必看著他,「我們……」

「咱倆可都傷得不輕,」邱時壓著嗓子,「我,肋條斷了好多根,你,肚子被捅穿了。」

「我沒有被捅穿。」邢必說。

「穿了。」邱時堅持。

「我就是被捅斷了,現在咱倆也得一人拿著半截兒我上台去,」邢必說著摟了摟他,「沒事兒,就走一圈跟龍先生握個手就行。」

「哎,」邱時趕緊推開他,看了看窗外,「別太不要臉了。」

「誰看得見。」邢必說。

「我反正看不見。」宋珩在後面說了一句。

「看到沒!看到沒!」邱時說。

「沒看到。」宋珩說。

「……我問邢必呢。」邱時說。

「看到什麼?」邢必說,「他說他沒看到。」

「我……」邱時話沒說完,車門被人一把拉開了。

「歡迎回到雲城!」車外的劉部長高聲喊著。

「您居然在這兒給人開門?」邱時很吃驚。

「本來應該龍先生在這兒,」劉部長說,「但他最近腿不太好,就在台上等你們了。」

邱時看著外面的人,作為一個沒見過大場面的收屍人,突然怯場了,下車的時候差點兒順拐。

「直接上台,跟他們握手,」李風的聲音從旁邊傳了過來,「我在那邊等你們。」

「我操……」邱時一下感覺踏實了,回頭看了看。

「文明用詞,邱隊長。」李風提醒他。

「你少他……」邱時說,「好。」

「走。」邢必的手在他身後輕輕戳了他一下,「兩分鐘完事。」

「嗯。」邱時笑了笑。

台上站著一排人,各位不認識甚至沒聽說過的部長和大官,邱時能認出來的就龍先生和於上校。

他在一片掌聲里挨個伸出手跟人握手。

「辛苦了,」龍先生握住他的手,「我會永遠記得你們的付出。」

邱時看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龍先生這句話,給他的感覺很真誠,只是不知道這個「你們」的「們」里,包不包括李風。

「好好休息。」龍先生說。

「嗯。」邱時應了一聲,跟後面的人又握了一遍,臉他都不看了,埋頭握了一圈。

握到最後一雙手的時候都到台下了。

「生分了啊。」李風的聲音在他面前。

邱時抬眼看了看,笑了笑。

李風張開胳膊抱了抱他:「辛苦了。」

「知道就行。」邱時說。

李風又看了看邢必,邢必嘆了口氣,張開胳膊,跟他擁抱了一下。

「邢必直接去實驗室,」李風說,「老吳等著了,邱時的話……趙旅他們在掩體等你,你看你是先去檢查還是先去……」

「他先去掩體。」邢必說。

城外這一片變化巨大,邱時離開了歡迎儀式的那個檯子之後才發現,那裡距離掩體,還有好幾百米的距離。

掩體那部分已經被雲城擴建出去的區域包在了裡面。

四周都是新蓋起來的簡易房屋,比不上外面老祖宗們的那些屋子好看,但看上去挺結實。

邱時走到掩體的坡下面,這一片沒有被改動過,這一整片石坡,都保持了原來的樣子,這片他看了小二十年的山石讓他本來沒有什麼波動的情緒,一下翻了起來。

沒忍住的眼淚擠得眼眶都兜不住了,看東西都他媽重影。

趙旅帶著人從掩體里走了出來,往下走了幾步之後停下了,猛地吼了一聲:「時哥!」

接著一群人就吼著從坡上沖了下來。

邱時往上跑了幾步,腿前後錯開站了個馬步,胳膊護在胸口上。

「時哥——」

接著他就被這幫人給淹沒了,又喊又叫的,還能聽到胡小嶺的哭聲。

「有傷!」趙旅擠到了他身邊,「時哥身上有傷,你們這幫傻逼有點兒數!也都是打過仗的人了,這都看不出來?」

「沒事兒沒事兒,」邱時說,「摟死我得了。」

「林晟和柏戰都已經檢查過了,問題不大,」李風坐在車裡,「等你們這一批檢查完,歡迎會過後,我們再碰個頭,有些具體的事得開始談了。」

「林晟能開會嗎?」邢必問。

「能,他們都得參加,」李風看了他一眼,「怎麼?」

「我不參加了,」邢必說,「接下去的事,就是林晟他們去做了。」

李風沉默了一會兒:「可以。」

「李署長有什麼疑慮嗎?」邢必問。

「沒有,林晟他們完全能勝任,」李風說,「我只是有些……捨不得,小小的傷感。」

「我們又不是死了。」邢必說。

李風笑了起來:「現在說話怎麼跟邱時一個味兒。」

「剛歡迎會沒看到將軍的視頻畫面,」邢必說,「有什麼變化嗎?」

「你還注意到這個了。」李風說。

「這是什麼很難注意到的嗎?」邢必說。

「將軍準備病逝了,」李風說,「開會也要說這個事兒,到時這個事兒你得在場,你們對這些了解,銷毀過程中任何細節都不能忽略。」

「對某些人來說,這會是很大的損失,」邢必說,「在往後的幾百年裡,可能都沒有人能永生了。」

「我在下面等著他們來罵我。」李風說。

邢必笑了笑。

實驗室也還是老樣子,不過工作人員比以往看起來要忙得多,跟著車隊回來的生化體都需要檢查,調整系統,做一些小的修復之類的。

吳館長過來的時候用的都小跑。

「來,」吳館長招招手,「都準備好了,很快。」

「也沒有很急。」邢必跟著他。

「以前不是都嫌我慢嗎,」吳館長說,「現在快了又說不急了。」

「鄭霆怎麼樣?」邢必路過關著鄭霆的實驗艙時往裡看了一眼,燈是關著的,只有內艙的玻璃里透出不刺眼的很柔和的微光。

「偶爾有意識,但是不說話,」吳館長說,「具體還得細聊,先給你檢查。」

「嗯。」邢必躺到醫療床上,上方的儀器降下來開始掃描時,他偏過頭看著吳館長,「吳館長。」

「什麼事?」吳館長問。

「我們現在的技術,能否測定生化體的生存年限?」邢必問。

吳館長愣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他這個問題的原因,過了一會兒才又反問了一句:「你是指……之前還是之後?」

「之後,我還能活多久。」邢必說。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

明天應該也差不多還是這個時間更新,明天又是我娘每月住院治療的時間了得去醫院,感覺上次說住院治療才是沒多久之前……時間過得好快啊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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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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