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虎穴
番外3虎穴
邱時轉頭看著邢必,他不太明白邢必這是要幹什麼。
活的狗,換來幹什麼?
邱時沒見過狗,不知道這東西具體什麼樣,只見過圖片,以及狗的變異親戚,249營地里的共生狼。
而共生狼的樣子到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兒后脊樑發寒。
「這個換活狗不行,」老闆開口,臉上寫滿了不好說話,「這一個冬天就昨天弄到幾個。」
「你例圖都用狗腿的圖片,」邱時說,「現在說這玩意兒太少要坐地起價?」
「關你屁事,」老闆撐著桌子湊近他,「外鄉佬,想從這兒活著離開,就管好你的嘴,說話做事抱好你的腦袋,留神丟了。」
「本地佬,」邱時也湊近他,盯著他的眼睛,「少他媽在我面前甩這些嚇小孩兒的話,老子想走就能走,閻王來了也得跟後頭給我護駕,不信試試。」
老闆沒說話,跟他對視著。
此時此刻,邢必本來應該打斷,但他沒有出聲,只是沉默地看著。
不得不承認,從小在難民和死人堆里混大,又經歷過一次次生死戰鬥的邱時,很適合這種不知底細時互放狠話的環節。
他是真的不怕死。
哪怕已經答應了邢必要活得小心翼翼,他也依舊是個不怕死的收屍人。
這種高端死亡局裡歷練過的,骨子裡透出來的莽勁,不是一般黑店老闆能壓得住的。
果然,老闆在兩秒鐘之後慢慢直起了身,抱著胳膊看著他倆。
「先看看狗,」邢必說,「合適可以加。」
老闆思考了兩秒鐘,伸手準備拿走桌上的小盒子。
但邱時比他手快,起身一把抄走了盒子:「這可不是看狗費。」
老闆臉上的肌肉猛地抽了兩下,目光變得兇狠起來。
「小孩兒,」邢必在他拔槍之前沖著後門那邊叫了一聲,「來。」
邱時和老闆同時轉頭看過去,他知道門那邊有人,但那個亮點一直沒動過,他以為是埋伏著聽動靜的黑店夥計。
沒想到門慢慢打開了一條縫,露出了一張髒兮兮的小孩兒的臉。
「你在這兒幹什麼!」老闆沉著聲音呵斥著小孩兒。
小孩兒沒說話,也沒動,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邱時手裡的盒子。
「這個。」邢必在包里翻了翻。
拿出來的東西邱時看了就想馬上聯繫一下李風,問問他為什麼會想著給邢必帶這麼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出來。
邢必拿出了一個黃色的絨毛小球,沖小孩兒晃了晃:「給你。」
小孩兒的眼神明顯一亮,縮在門外的身體頓時從門縫擠進了屋裡。
老闆轉頭盯著邢必。
「你女兒啊?」邢必說。
小孩兒的腳步立刻停下了。
老闆的臉色一下就變了,沉著聲音:「你想幹什麼?」
說實在的,邱時沒看出來這是個小女孩兒,短短的頭髮,又臟又黃的臉,就是個雖然不常見但也見過一些的難民的孩子。
「這個送給你兒子。」邢必換了個稱呼,捏了捏手裡的小球,小球發出了嘰的一聲響。
老闆猶豫了兩秒,往門那邊走了過去:「來吧。」
邱時也顧不上多問,起身跟在老闆身後。
經過小孩兒身邊時,邢必把手裡的小球遞了過去:「藏好。」
小孩兒接過球,很快地捏了兩下之後,塞進了自己的衣服里。
一走進後院,濃濃的血腥和腐臭味更明顯了,邱時皺了皺眉。
後院跟個迷宮似的,有很多一人高的小屋,窄小的通道兩邊懸著不少鐵鉤子,有些上面掛著肉,地上濕滑粘膩,地圖上能看到不少小亮點,但眼前看不到人。
邱時已經完全能確定,這個店是個黑店,這裡的新鮮肉也絕對有問題。
他還沒確定的是邢必為什麼要狗,如果是想確定一下後院的情況,以邢必的能力,坐在前面的屋裡就能弄清了。
老闆把他們帶到了一個一人高的小屋前,指了指裡頭。
邱時沒往裡進,只是看了看,裡頭很黑,不過因為面積不大,所以門口的光線也能勉強照亮內部了。
一黃一黑兩隻狗縮在屋角,你擠著我我擠著你,也不知道是冷還是害怕,抖得跟打擺子似的。
邱時盯著他第一次見到的狗看了幾秒,發出了感慨:「這玩意兒可真丑啊。」
的確很醜,黃狗的眼睛小得快看不見了,黑狗的牙地包天地兜著。
不過因為很小,看上去丑中又還有幾分可愛。
「沒斷奶吧,母狗呢?」邢必問。
「誰知道什麼斷不斷奶的,大的剛殺了,」老闆說,「這倆你要不要!」
「要。」邢必說。
一個唱歌盒子和一個會叫的絨毛小球,換了兩隻小丑狗,還臟。
拿著狗走出黑店的時候,邱時盡量把手臂往外伸,以免小臟丑狗碰到自己的褲子。
本來一個盒子換一個狗老闆都不願意,現在加了個小球,就換了兩隻,也不知道老闆怎麼突然又願意了。
「因為他覺得我這包里好東西不少,又覺得反正我們出不了這條街了,」邢必說,「等我們死了,就算車上的東西他不要,這包里的也夠了。」
「我們憑什麼出不了這條街?」邱時問。
「直覺。」邢必說。
「牛逼的生化體的直覺突然這麼沒出息了?」邱時問。
「牛逼的生化體的直覺是這條街上的人認為我們走不了了,」邢必說,「提高一下思考能力吧這位人類。」
「那順便你再給我點兒提示,」邱時說,「我還沒有思考明白你要這倆狗是為什麼?」
「給李風的。」邢必說。
「……吃嗎?」邱時問。
邢必看了他一眼:「養的,李風好像想養狗。」
「養狗?」邱時更不能明白了,「養狗是什麼意思,雲城要養狗嗎?不是養了不少雞和豬嗎?還要養狗?」
「就是養著玩,寵物狗。」邢必說,「老祖宗們都喜歡養狗,養貓,養鳥,養魚,養一切。」
「真閑啊。」邱時感嘆,想想又看了看手裡的狗,「他什麼時候跟你說的?」
「沒跟我說,」邢必說,「陳盪讓我幫找個狗,大概是李風跟他說過。」
「操,」邱時有些吃驚,「陳盪還管這些呢?」
邢必沒說話。
「陳盪怎麼還管這些?」邱時又說了一遍。
邢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這麼遲鈍?」
「嗯?」邱時愣了愣,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我操。」
過了兩秒他又補了一句:「我操。」
邢必笑了起來:「你怎麼回事兒。」
「李風的腦子裡還能有這些東西嗎?」邱時說,「除了讓這些人好好活下去再踏實死掉,他別的時間估計就琢磨怎麼睡一覺。」
「那就不是我們操心的事了。」邢必笑笑。
邱時還是挺感慨,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黑狗,要不是眼珠子反光,他都看不出來這小黑狗也正看著他。
「我操。」他說。
「還沒感嘆完嗎?」邢必說。
「這狗真他媽丑啊,」邱時說,「陳盪拿這麼倆玩意兒送給李風,李風真的不會把他趕出雲城嗎?」
回到住店的那個店,店裡本來坐著的這會兒沒剩下幾個了,不過邱時在街上走這一趟,已經能感覺得出來,邢必的直覺應該沒有錯。
所有人都盯著他們,所到之處都能感覺到目光,但不是那種好奇的提防的打量陌生人的目光。
這條街上的人未必全是一夥的,但無論多少伙,目標大概都是想要弄死他們。
雖然這地方往來的無論是游商還是遊民還是難民肯定不少,也不可能來一個生人就弄死,但他倆無論是人還是車,看上去都跟外面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樣子,就很值得被弄死。
他們住的那個屋子沒有人進去過,一切都是原樣。
「沒人來找我們。」邱時把兩隻狗放到床邊一個大概是讓人放雜物的筐子里,站到窗邊,看了看對面。
對面的人還在屋裡,不過沒靠近窗戶。
「這裡生化體還不少。」邱時看到對面樓下的一個掛著修理牌子的門裡站著一個人,地圖上顯示那是個生化體。
邢必站到他身邊看了看。
那個生化體突然動了動,抬了一下手,轉身回了屋裡。
「他讓我們馬上走。」邢必低聲說。
邱時沒說話,下一秒已經從腿上把槍拔了出來。
但要走應該是晚了。
邱時眼前的地圖上能看到店裡的人突然開始了移動,迅速地靠近了他們這間屋子。
邢必沒說話,轉身衝到門邊把那個靠門的柜子猛地移到了門后。
「對面,能殺幾個殺幾個。」說完這句話邢必就對著窗口沖了過來。
這麼長時間的配合,邱時已經能明白邢必的意思,這是要從窗口跳到對面二樓。
雖然他不明白為什麼不直接跳到樓下上車,也不知道這麼寬的距離邢必憑什麼覺得他能跳得過去。
但他什麼也沒問,轉身直接跳上了窗檯,根據地圖上顯示的位置,對著對面的窗戶里先開了兩槍。
同時響起來的是更多的槍聲。
從他們身後的門外。
子彈嗖嗖地穿透了木門和柜子,打在旁邊的牆上。
邢必躍上窗檯,一把拽住了他胳膊,接著在躍出窗外的同時把他猛地往前一拋。
這個力度相當大,邱時胳膊都被拽得有點兒疼,不過就算是這樣的力度,也不能讓他直接飛進對面窗戶。
但正好可以勾住兩個樓之間的電線。
邱時伸出胳膊肘勾在了上方的一把電線上,邢必也同時勾住了另一捆電線,也不知道會不會被電著,他只知道身上這套衣服是雲城軍方的新產品,能防割傷……
沒被電。
借著在空中盪這一下的慣性,邱時和邢必對著對面二樓已經被打碎的窗口開了幾槍,跳進了屋子裡。
落地的瞬間,邱時看清了屋裡的四個人,三男一女,接著就感覺腳踝一陣刺痛,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就失去了意識。
感覺只是一瞬間的事兒,但從眼前一黑到再次睜開眼睛看清屋裡時,邱時發現自己和邢必已經被固定在了兩張椅子上。
面前杵著的還是那三男一女,一個男的坐著,其餘三個都站著。
「有病吧!」邱時罵了一句,又掙扎了兩下,順勢檢查一下自己身上有沒有傷。
沒有傷,但全身使不上勁,腿上腰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有繩索捆著。
看了邢必一眼,看上去一切正常。
「正規加強過是不一樣,」一個男人開口,「跟一級潛衛蘇醒的時間差不多。」
「怎麼不說是你們電量沒控制好。」邱時說。
「挺幽默。」女人說。
邱時眼前的地圖已經關閉了,不過肉眼也能分辨得出來,女人和說話的男人是人類,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和站他身邊的那個是生化體。
「想要什麼?」邱時不耐煩地問,「這種態度做生意是不是有點兒丟人現眼?」
「沒辦法,」女人走了過來,站在他面前,「這生意只能強買強賣。」
「是么?」邱時看著她,「說來聽聽,我開開眼。」
女人走到邢必面前,在他腰的位置用手指橫著劃了一下:「從這裡往下。」
「什麼玩意兒?」邱時聲音都有些控制不住。
「我們需要一個優質的生化體,取腰以下的部位,」站著的那個生化體開了口,「進行移植。」
「什麼?玩意兒?」邱時震驚地看著他。
反應過來之後他把視線移到了坐著的那個生化體身上:「他不會是只有上半截兒吧?」
「是。」坐著的生化體回答。
「我……」邱時連罵都快罵不出來了,簡直匪夷所思,「那他媽你們這兒有那麼多生化體呢。」
「優質的,」女人說,「普通生化體沒有強化過身體機能,達不到移植要求。」
「他也達不到,他殘疾了,」邱時看了邢必一眼,「他下半身是假肢。」
邢必也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可是邢必。」女人說,「最強潛衛組隊員。」
邱時沒有出聲,只能說這個最強潛衛組在當年的生化體中估計沒有人不知道。
「你們現在被注射了藥物,不要企圖掙扎,藥物作用下血液流速加快會引起身體不適。」站著的生化體估計就是類似雲城二位首席的身份。
「這位是我們的醫生,」女人說,「手術會馬上開始,用時不會太長,也不會有什麼疼痛。」
「我問一下,」邢必終於開口說了一句,「具體位置。」
「這裡。」女人用手在他腹部指了指,從左到右劃了一條線,「從這裡進行分離……」
她的手劃到邢必身體左側時,邢必突然連人帶椅子往上彈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女人發出一聲驚叫,想要甩開邢必,但沒有成功。
生化體醫生和另一個男人同時舉槍對準了邢必。
「敢就試試。」邢必聲音沉了下去,一條黑色的條紋從頸側猛地竄上了左臉。
幾個人同時愣住了,女人也忘了掙扎,瞪著邢必的臉。
黑色的條紋快速在邢必臉上蔓延,遮住了整張臉,接著幾個人震驚地發現,邢必手臂上的黑色蔓延到了女人的手上。
「放開她!」半截兒生化體吼了一聲。
邢必沒有回應,醫生和男人衝過去想要拉開女人,但接觸到女人身體時,黑色條紋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又蔓延到了他們手上。
「是共生體。」醫生鬆了手,拉開了男人。
「不,」邱時說,「是超級共生體。」
醫生看著他,似乎沒有明白。
邱時想了想,改用了宋珩他們對超共的稱呼:「他是個煤堆兒。」
醫生還是看著他。
「黑堆兒。」邱時再次糾正了一下。
「這不可能,」醫生終於聽懂,「黑堆沒有自我控制的能力。」
「超級黑堆。」邱時說。
「放開她,」半截兒生化體再次開口,「請,放過她。」
「請,你們先他媽放開我。」邱時說。
男人的槍頂在了邱時後頸上:「放開她,要不我就開槍。」
「我要是死了,」邱時說,「唯一能控制他的人可就沒了。」
「你是……」半截兒看著他,「放風箏的人。」
「是。」邱時也看著他,「現在你聽好,解除藥物控制,我們能在一分鐘之內離開,她就還能活著,否則一起死。」
女人不再掙扎,黑色的條紋已經覆蓋住了她的臉,脖子,雙臂,她定在原處,像一座雕像。
「葯。」半截兒沖醫生說了一句。
「錯過邢必就不會再有機會了。」醫生說。
「不要了,她活著就行,」半截兒說,「我從來就不想要。」
邱時突然反應過來為什麼邢必控制的是那個女人……
遲鈍啊這位人類。
「四十秒。」邱時開始倒數。
醫生拿出了兩支針劑,往邱時胳膊上推了一針,接著走到了邢必身邊,看了半截兒一眼。
「三十秒。」邱時說。
他並不清楚邢必這樣的控制方式對於人類的傷害是什麼樣的程度,更不可能知道具體時間,他說出的時間僅僅是想盡量快一些讓邢必脫離這樣的狀態。
醫生把針劑推進了邢必的胳膊里。
接著把捆著邱時的繩索解開了。
「放開她!」半截兒有些焦急地重複了一遍。
邱時甩掉身上的繩索站了起來,走到了邢必身邊,解開了他身上的繩索,左手握拳準備短時間控制邢必的時候,女人身上的黑色條紋開始消退。
邱時鬆開了左手,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肩膀,槍頂在了她頭上。
「我們上車離開之前,有任何人阻攔,我就開槍。」
站在門邊的男人退開了。
邢必慢慢站了起來,身上的黑色也在褪去,留著淡淡的印痕。
邱時看了他一眼。
「沒事兒。」邢必說。
「走,姐姐。」邱時推了推女人。
女人跟著他們一塊兒往門口走過去。
「讓對面的,把我們的狗拿到車旁邊來,」邱時聽到了狗叫,「兩隻。」
街道上很安靜,人都或坐或站地看著這邊,沒有人逃離,也沒有人近前,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似乎也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幫人是有點兒能耐的,能把邢必放倒的機關,能讓邢必無法掙扎的葯,他們干這事兒不是一次兩次了,不知道之前有多少生化體在這裡被切成了兩斷。
鬍子從對麵店里走了出來,手裡拎著那兩隻丑狗。
邢必打開車門,鬍子把狗扔進了車裡。
邱時上了車,但槍口一直對著女人。
直到邢必發動了車子,他才從兜里摸出了一支抑製劑,從車窗扔了出去:「強效抑製劑,比口服的效果要好。」
女人看了看地上的抑製劑,沒有動。
邢必踩下油門,車往前開了出去。
只要關上車門,鎖好車窗,這輛車就是個安全屋,但邱時還是一直盯著地圖,直到車完全駛離了這條街,開到了龍潭市中心的位置時,他才鬆了一口氣,看向邢必。
「我沒事。」邢必說。
「還能看到痕迹。」邱時盯著他的臉。
「時間短,」邢必看了看他,「沒有什麼影響。」
「我知道,」邱時皺了皺眉,「回去的時候如果吳館長還沒研究出解決的辦法,我就把這倆丑狗殺了。」
邢必笑了笑,伸手在他臉上捏了一下。
「這地方不能留,」邱時說,「得清掉。」
「讓李風和林晟他們處理吧。」邢必說,「他們看得清全局,知道該怎麼做。」
「我本來走的時候是想讓他們去雲城的,」邱時還是擰著眉,「他的那個身體,雲城能修復是嗎?」
「用備用的二級生化體應該可以。」邢必說,「為什麼沒說?」
「你也沒說不是么,」邱時說,「無論是人類還是生化體,干出這樣的事兒,都很可怕……不是什麼人都值得去救的。」
「嗯。」邢必應了一聲。
邱時沉默了一會兒才又說了一句:「好像任何事都不可能有完美的解決方式。」
「並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完美解決。」邢必說。
「就像我們只能找到一隻狗,不能保證找到一隻好看的狗,」邱時說,「所以找到兩隻丑狗,就是不完美但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邢必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忙活一天,趕在周末人家休息前把事兒辦完了,後天更新最後一個番外哈!
愛你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