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暗殺
「sir,」加西婭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斷點三號已經前往戰區。」
布魯斯點了一下頭,然後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手上的文件上,而他的女副官並沒有立即離開。
加西婭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開口了:「sir,三號特工沒有接受任何來自醫務室的幫助。」
布魯斯抬起頭來,他注意到女副官很明智地選擇了「幫助」而不是「治療」這個詞。黑髮男人淡淡地看了加西婭一眼,道:「詹姆斯先生自己有分寸。」他看到女軍人緊貼著褲線的手,露出一個平淡得笑容:「他會感謝你的關心的,加西婭。」
加西婭倒是一愣。嗯,蘭德爾的確感謝她來著。女軍人以為自己會受到來自布魯斯的警告,畢竟那個特工的事情並不是她可以隨便過問的。但布魯斯並沒有,長官的態度,就好像金髮特工不再有什麼特別。
布魯斯在文件上籤下名字,他聽見加西婭默默地將辦公室的門合上。黑髮男人將鋼筆扔在厚厚一摞檔案袋上,啪嗒一聲響。他將一隻微型的通訊器放入右耳,噪音聲顯示他的特工已經在直升機上。
肯特給他提了個醒,而他必須做出決定。
黑髮男人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技術部嗎?我是斯圖爾特。」
……
「斷點三號的藥物成癮狀況還能給他多少時間?」
……
得到答覆的特遣處長官掛斷了電話,他的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蘭德爾是他最好的特工,這無疑是個令人遺憾的損失,布魯斯這樣想。他的眼前閃過那個人海藍色的眼睛,布魯斯抓起杯子將冷掉的咖啡喝盡。
他需要足夠冷靜的頭腦來進行接下去的工作,他不能再允許那個金髮特工在自己身旁肆無忌憚。五角大樓已經將特遣處是為眼中釘肉中刺,局裡的高層也在忌憚他,而蘭德爾詹姆斯,他一手帶起來的omega特工,整個斷點計劃最好的成果,首當其衝。
他必須做出姿態給局裡和五角大樓,在這種時候斷點計劃初步不得一點差錯。布魯斯斯圖爾特從來不給自己找任何理由,雖然對一個omega特工動心是件太令他自己難以置信的事情。蘭德爾從某種程度上影響了他,布魯斯承認這個,這些天他抽屜里加速減少的alpha抑製劑充分證明了這個事實。
他知道蘭德爾一直在等著什麼。七年的時間終於讓他的豹子想要掙破牢籠了,布魯斯並不怪他。從看到那個細瘦的金髮青年第一眼,布魯斯便清楚,他和自己一樣,有著難以折滅的野心。他豢養的豹子要試著離開他了,但很明顯,這隻凶獸還對他給出的那一點歸屬的溫暖心懷留戀,三個月以來,蘭德爾一直在試探他,試探斷點計劃的完成情況,試探他們之間究竟有多少真實的情分。
事實挺令人驚訝的,——那的確存在,雖然布魯斯並不是指,蘭德爾所期望的那種情分。
而布魯斯從來不允許有什麼脫離自己的掌控。他可以縱容蘭德爾,但不能夠縱容自己。一個人掌握的權利越大,付出的代價便越高,入行的時候布魯斯就知道他將捨棄什麼。他從來冷酷,不應該再奢求所謂的溫暖。他已經嘗夠了教訓。布魯斯轉動了一下無名指上的戒指,他閉了閉眼睛。
蘭德爾還不能夠捨棄,但也不能再靠近。他需要和他的特工保持距離。
i區。八個小時的時差,從直升機上傘降的時候已經是黎明,蘭德爾感覺著降落傘的綁帶勒著自己的肩膀,風從耳朵邊上呼呼地刮過去,耳機里沒有聲音。
金髮特工降落在一片還算平坦的土地上,他掩埋了降落傘,然後環顧一下四周,這裡看上去曾經是一片農田,可惜眼下只是一大片長著雜草,掩映著石塊,彈殼,也許還有屍體的荒地。蘭德爾小心地伸了個懶腰,然後輕微地瑟縮了一下。
他接到的命令是立刻出發,——意味著他什麼也沒有帶,穿著早上從禁閉室出去時的那套破衣服,拿著一個空了的波本酒瓶。後勤的人在飛機上給了他一把磨掉了出廠號的匕首,一雙耐磨的靴子,僅此而已了。
他並沒有見到布魯斯,連影音資料也沒有。他不能攜帶武器進入他國,也沒有後勤補給,暗殺任務簡單明了,甚至連任務簡報都不需要。
——明天早上七點鐘,市中心花園,坐在第三個長椅右邊的男人,五十歲上下,禿頂。幹掉他。
蘭德爾看了眼他那簡易的運動手錶,然後出發了。
蘭德爾覺得自己很久沒這麼跑過了,他聽著空氣經由自己的氣管,進入肺葉,在胸腔里轉了一圈並且製造出拉風箱一樣的聲響之後再從口腔呼出,在黎明前的空氣里形成淡淡的白霧。
沙漠地區的黎明很冷,沙土儲存的熱量早已經散盡,跑起來的時候冰冷的空氣穿透蘭德爾的襯衣,貼著皮膚擦過去。
i區邊陲小鎮的中心公園。早上六點五十分。太陽剛剛升起來,空氣還沒能回暖,這裡並不像那些發達國家的街心公園,又行色匆匆的白領,無處過夜的流浪漢,拿著大學文憑的行為藝術家。這裡只有戰爭后的簡陋,努力地試圖遮蓋掉瘡痍,樹木乾枯的枝椏指向天空。
一個金髮男子出現在公園盡頭的一條小道盡頭,他穿著一件老式的黑色風衣,休閑褲,腳下卻踩著一雙普通人不怎麼喜歡的厚實的戰鬥靴,看上去有那麼一點違和。雖然看起來有些疲倦,但這並不妨礙男人的英俊和頎長。
——這樣的人,並不應該出現在此時此地。
十五公里的行軍讓蘭德爾感到疲憊,他從一家五金店裡拿到了他需要的東西,順手從衣架上拿了一件風衣披在身上。——一身血跡只穿著一件兒白襯衣難免會嚇到路人,畢竟,戰爭中的百姓總是容易精神緊張。
蘭德爾放慢了腳步,全身的肌肉卻依舊緊繃。目標鎖定。
金髮特工在樹叢的一側停頓了一下腳步,他無意識地歪了歪腦袋,耳朵里的微型通訊器沒有一絲聲響。蘭德爾笑了笑,他莫名其妙地自己說了一句:「動手咯。」
蘭利。cia總部。
布魯斯站在二樓的平台上,他神色冷淡地看著從房頂垂掛下來的巨大的實時屏幕,冷色調的熒光投射在黑髮男人臉上,他的表情變幻莫測。一層大廳沒有人。
站在布魯斯身邊的是副局長安德魯肯特。高大健壯的白人眯起眼睛辨認著屏幕上的圖像,「不清晰啊,布魯斯。」
「他身上沒有攝像頭,我們能拿到的實時圖像只有那個公園的監控視頻。」
肯特聳了聳肩膀,沒有再就視頻的畫質和那詭異的一動不動的拍攝視角發問。
屏幕上能看到大半個空蕩蕩的公園,那些荒蕪的的花圃呈現出灰黃的顏色,在屏幕右下角可以看到一張掉了漆的長椅,一個禿頭的男人正靠在那上面讀一份報紙。有著典型德州人風格的肯特此時面無表情,他緊盯著那個人的動作。
禿頂男子對危險的逼近似乎毫無察覺。畫面上剛剛還無跡可尋的蘭德爾出現在一從只剩下枯枝敗葉的灌木旁邊,肯特眨了下眼睛。他忽然轉向了布魯斯,低聲道:「他說了什麼?」
站在他右側的布魯斯依舊看著屏幕,毫無反應的沉默。
兩秒鐘之後黑髮男人轉過頭來,他看了一眼肯特:「抱歉?」布魯斯語氣並不算愉快,他抬手摘下了右耳里的微型通訊器。
肯特目光在布魯斯的臉上停頓了一下,然後轉開。「沒什麼。」他說。
「你不該站在我的左邊,肯特。我以為你知道。」布魯斯道。黑髮男人隨意地將手裡的通訊器放進了衣兜。
「斷點三號知道他的目標的身份么。」肯特問道。
布魯斯淡淡看了cia的副局長一眼,聲線沒有起伏:「他不應該知道。」黑頭髮的男人將目光定格在屏幕上,接著道:「斷點特工知道什麼是不該探究的,肯特。他可以完成這個任務。」
肯特笑了笑:「我並沒有質疑你,布魯斯。他是你訓練出來的,你能給他這麼高的評價,我自然相信。」他話鋒一轉:「只不過,詹姆斯先生看上去是極聰明的人啊,如果他知道他要暗殺的人是i區的情報負責人,只要他一動手就會有一批接一批的i區軍警進行追捕,他會怎麼做?」
布魯斯將目光轉向肯特,cia的副局長臉上似笑非笑。布魯斯扯動了一下唇角:「如果詹姆斯先生有其他的想法,我會處理他的。」
肯特哈哈一笑,他終於在布魯斯的目光中感到了一絲不自在。「抱歉。」副局長這樣道,卻並沒有說明自己道歉的原因。——他聽出了布魯斯話音里的警告,也許是因為他對斷點特工忠誠度的質疑,也許只是因為他直呼了那個金髮特工的姓氏。
在肯特眼裡那個金髮特工是個危險的炸彈,他一直蟄伏著,甘心在布魯斯的掌控下替特遣處賣命,只不過是再等待合適的機會。而該死的除了布魯斯沒人知道這顆致命的炸彈會在什麼時候爆炸,將塑造了他也毀滅了他的一切,化為飛灰。肯特不允許這樣的危險因素存在,即使那個人是最優秀的特工。——那麼就只有去做最危險的任務,讓這顆炸彈與敵人同歸於盡,總歸是個一石二鳥的辦法。
蘭德爾詹姆斯是布魯斯的人,即使要「處理」,也該是他來動手。
固定的畫面似乎讓氣氛也凝固了起來,從長椅邊緣上露出來的腦袋輕微地移動著,瀏覽著手上的報紙,身後的人無聲靠近。
肯特眯起眼睛。那個金髮特工甚至沒有費神去確認一下他目標的面容,他在在那條長椅後面站定了腳步,然後把手從衣兜里掏了出來。此時的監控錄像上只能看到特工晃動的,明顯不怎麼合身的大衣的一部分,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眼神。他們能看到的只有一隻手,慢慢地靠近了那個毫無知覺的中年人的要害處。
有什麼銳物被毫不猶豫地,速度適中,沒有遇到任何阻力地從目標的後頸推入。
看上去直達腦幹了。
視頻很模糊,但足以看到那個中年男人在一瞬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後飛快地變得僵直,整個人慢慢地,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歪倒在了長椅上,報紙從手中滑落。輕而易舉。
肯特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是什麼?」
布魯斯看著巨大的屏幕上蘭德爾不斷閃動的,靠近又遠離的黑色衣料,目光閃動。他的特工從來都知道怎麼在最簡陋的條件下漂亮地完成他的任務。「碎冰錐而已。」布魯斯說道。
他在金髮男人的面孔進入鏡頭以前切斷了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