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藍田戰役（五)
第二十四章藍田戰役（五）
「臨陣脫逃，依律當斬！」當苻洪的親衛冒著生死，將馬貴拖回到了關前出發陣地時，一道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苻洪憤怒的看著張賓，大聲咆哮道：「馬貴自城頭跌落，身負重傷，肋骨都斷了三根，他並不是臨陣脫逃，而是我派親兵把他從城下的死人堆里拖出來的！就這樣，你們還要不放過他？！」苻洪走到張賓面前，睜著通紅的雙眼，瞪著張賓。
「大軍之中，首重軍律，只要天王不曾鳴金，那麼從陣前回來的任何人都是臨陣脫逃！」張賓毫不退縮，抬手指著武勝關上已經寥寥無幾的羯軍將士，「就算是天王的族人，你看看可有一個退回來的？你不過死了一千士卒，上一波可是二千羯軍將士。按道理這一波該是你二千氐軍為第三攻擊波，天王可憐你的兵少，只讓你再派一千人，還有一千人還是天王的族人。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你想保住此人，可以，那麼第四攻擊波就用你的二千氐軍好了，怎麼樣？天王陛下從來都是那麼寬宏大量，不為己甚。知道你與馬貴同生共死二十餘年，同情你們的兄弟情義，特地多給了你一個選擇。苻將軍，你可要仔細思量清楚。」
苻洪捏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切進了肉里，滲出點點血絲都沒有察覺。用二千人換馬貴的性命，而且是在兩軍陣前，當著所有將士的面，用心實在險惡，讓他一下子陷入絕境，進退兩難。
「主公，請讓末將跟上第三攻擊波的隊伍！」馬貴在一邊掙脫攙扶他的親兵，掙扎著站起身來，面對苻洪單膝下跪道。
「好一個英勇忠義的馬將軍！哈哈。。。。。。」張賓在一旁張狂的大笑，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拿酒來，讓某家來為馬將軍這樣的勇士壯行！」
苻洪按住馬貴的肩膀，轉頭面對張賓道：「請張先生回報天王，由苻某代替馬將軍率領第三攻擊波，可否？」
張賓的笑聲一下子像被捏住了脖子的鴨子，笑聲戛然而止。像苻洪這樣級別的將領還不是他這個石勒的謀士可以現場處置的。
「苻將軍不必率領第三攻擊波了。」石勒悄無聲息的再次來到苻洪身邊，說道：「第三攻擊波已經開始登城，你準備一千人和我一千羯人悍卒組成第四攻擊波吧，你為主將，非鳴金不得臨陣脫逃！孤成全你的兄弟情義，若你戰死，你的氐軍殘餘可以不再攻城！」石勒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苻洪，至於苻猛和殘餘的氐軍還沒有被他放在心上。沒有了苻洪的氐人，就沒有了任何威脅，更何況還有一個殘暴無謀的苻猛，不內亂才是意外。
「白種奴隸人老賊，你休要欺人太甚！大不了一拍兩散！我就不信，兩軍陣前你敢對我軍下手！」苻洪還沒有發聲，身後的苻猛已經急不可耐的沖了出來，高聲叫道。
一陣抽刀的聲音傳來，石勒身後的親衛就將苻洪等人包圍起來，不遠處一個千人隊舉著強弩也對著包圍圈中的苻洪等人蓄勢待發，只要石勒揮一揮手，包括苻洪在內的氐人首腦就會萬箭穿心。
啪的一聲，苻洪一個耳光狠狠地抽在苻猛臉上，「你這個逆子，你平時忤逆我不要緊，可是你怎麼敢對天王不敬？！」轉過身來，對著石勒大聲道：「天王，請您原諒小兒無禮冒犯您的天威！末將真心感謝天王給末將立功的機會。三波攻擊后，武勝關已是強弩之末，末將可一鼓而下！末將向天王討要一個恩典，第四攻擊波都由我氐軍承擔！」
石勒聞言，擺了擺手，親衛們撤去包圍，閃身後露出一條通道，通道後面的石勒陰沉著臉，「第四攻擊波仍然以兩軍混編模式組成，免得外人說，孤只讓你的氐軍送死。但是，你必須帶著你的兒子為先登。攻下武勝關，孤就免除了你兒子冒犯我的罪責。攻不下武勝關，就用你父子的性命抵罪吧。」說完，石勒轉身向羯軍大營走去。
羯軍大營中低沉的牛角號再次響起，一隊隊羯人將氐軍全部隔離在武勝關前。
「主公，是末將連累了主公啊！」馬貴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貴啊，你我兄弟二十餘年，無需如此。石勒一心置我於死地，即使沒有這檔子事，他也會找其他理由的，莫要自責！只恨是那逆子讓整個事件發展到了無可收拾的地步！」說著，苻洪轉身抽出佩刀就要向苻猛砍去。
馬貴看到苻洪抽刀，不顧身上的傷勢，奮力抱住苻洪的大腿叫道：「主公不可！少主也是不忿石勒老賊的蠻橫，才忍不住辱罵，請主公原諒少主！」
苻洪看著已被嚇得有點獃滯的苻猛，半晌后，長嘆一聲，佩刀掉落地上，「如果石勒老賊許我全軍為第四攻擊波，我軍還有一線生機。可是老賊識破了我的打算，我軍已是凶多吉少啊。」
苻猛這時彷彿才回過了神，「父親，孩兒衝動了，讓全軍陷入死地。孩兒願意率軍為先登，請父親允許孩兒戴罪立功，攻下武勝關，為我軍殺出一條生路！」
苻洪慘然笑道：「如今我軍已是刀板上的肉，不是被冉譫所殺，就是被石勒所滅，哪裡還有什麼生機？」苻洪指著正在登城的第三攻擊波，「那裡有我一千氐軍，不出所料，頃刻間就會被冉譫義軍消滅。誰能想到，冉譫義軍戰力竟如此強橫！我本想以我氐人全軍為第四攻擊波，你們以為我是想攻擊武勝關嗎？」苻洪憤然拍著大腿，「我是想帶領全軍，沿著武勝關關牆，向東面從側翼突破羯軍的包圍，走上雒武關道回南陽！如今，老賊一定要與我軍混編，萬事皆休矣！」
「主公，我軍還有一線生機。」馬貴突然說道：「雖然我軍與羯人混編，但兩軍是分別列陣的。第四攻擊波我軍三千人，羯人一千，當兩軍進入到關前二百步時，請主公率二千精銳向東突圍，由我率一千人拖住羯人。兩軍陣前，羯人又要防備冉譫義軍的攻擊，必然無法攔截主公的突圍。只要主公能夠突圍出去，貴死而無憾！」
苻洪拉著馬貴的雙手，「你本就已身負重傷，如何能夠攔截羯人？此事不要再提。」說完，對著苻猛說道：「猛兒，你一直自詡勇猛，剛才還自告奮勇為先登，現在可敢承擔攔截羯人的任務？」
苻猛的臉頓時煞白，囁喏著口不成言，他很清楚，先登攻城可能還有一線生機，但這個斷後的任務卻是實實在在的十死無生！
苻洪看著兒子的表現，失望之意無法抑制，如果將氐人的命運交給這個兒子，氐人的命運可想而知，不僅衝動易怒，還無勇無謀，貪生怕死！原先想著把他帶在身邊，悉心教導，希望可以把他培養成一個合格的統領，可惜啊，終究還是大夢一場。苻洪滿臉苦澀，對於氐人的前景，此刻實在已經絕望至極！
馬貴拉著苻洪的雙手，悲涕道：「主公！少主年少，臨陣經驗不足，請主公把阻截羯人的任務交給末將！」忍著劇痛，馬貴揮了揮胳膊，「只要把末將綁在馬背上，末將還是悍將！請主公成全！」
苻猛聞言，歡喜道：「是啊父親，您就把這個任務交給馬叔叔吧！馬叔叔英勇善戰，一定會完成這個任務！」
苻洪長嘆一聲，緊緊握住馬貴的雙手，「貴哥，從我當上首領后，就再也沒有叫過你一聲哥了。」說著，苻洪熱淚橫流，「如果我能突出重圍，此後，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