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Seven 再見,人魚鎮
將我擁入懷中,我們將永遠在一起。——前語
太陽之鳥的光輝還未籠罩大地,出海的漁夫都還未起從床鋪上清醒過來,一個戴著完全不合適的草帽,穿著過又大又破爛,不知是從哪個垃圾堆挖出來的衣衫,一頭漆黑短髮因長時間未清洗因此都髒得凝成一坨的女孩便已經開始在潔白的沙灘「尋寶」了。為了保證不會看漏任何東西,她那雙藍色寶石一般的眼睛幾乎是一寸一寸的從沙灘上掃過,然後忽然又移向了面前波光粼粼的大海——她似乎很喜歡大海,所以總是會看得發獃隨後又突然清醒過來。
女孩試圖在沙灘上尋找別人遺失的物品或者其他什麼值錢的東西,不過如果有被衝上岸的螃蟹小魚什麼的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她一直走到那塊形狀像極了躺卧的海豹的礁石旁也一無所獲,最終只在一塊爬滿了寄生生物的礁石下撿到一枚粉黃相間的海螺。
也許可以用這個跟村子里的那些討厭鬼換些麵包,不過它好漂亮啊,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海螺。飢腸轆轆的女孩一邊這樣開心地想著,一邊揚起自己髒兮兮的臉將海螺對準陽光觀察,然後她忽然聽見了似乎有誰在呼喚自己:「喂,喂,那位髒兮兮的小姐,請問你聽得見嗎?如果聽的見的話,你能到礁石後來一下嗎?」
「誰啊?」女孩有些不耐煩地放下手中的海螺左右看了看,但是她並沒有看見周圍人影。於是她往遠離礁石的方向走了幾步,結果在扭頭看向礁石時卻發現礁石後有一隻正向自己搖晃的手臂,而從那隻手的形狀與膚色來看,她覺得那應該是一隻女人的手。
雖然覺得有些害怕,但女孩還是扶著礁石凹凸不平的表面,踩著冰冷的海水走到了礁石朝向海洋的那一面,結果她吃驚地發現礁石上居然有一個足以容納幾人進入的洞口,於是她抱著自己的破靴子在洞口探頭探腦:「你好?有人嗎?」
洞里沒有人回答女孩的問題,只有海浪拍擊石壁的聲響,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女孩又往閃動內走了幾步,借著晨光她看見覆滿了藤壺與海藻,被海浪沖刷侵蝕得滿是孔洞的石壁以及一個坐在被從水中升起的礁石上的女性。
也許每個看見她的人都會忘記呼吸吧?女孩這樣想著的同時看向女人的下身,結果她差一點兒沒吃驚地叫出聲來——面前這女人的下身居然是一條藍綠色的魚尾,而其手肘以下的部分也被泛著綠光的細膩藍鱗所覆蓋。在那同樣被細小又堅硬鱗片覆蓋的纖細指間能夠看見透著虹色的白色蹼膜,以及尖銳的泛紅的指尖證明著這雙手的危險。
「噓噓,別叫,別叫!」因女孩子張嘴動作而擺手等等女人開口發出的聲音不可思議的空靈,就像是被放慢的大海潮聲和拂面而來的清涼海風一般不禁會讓人感覺到平靜,女孩聽到這聲音后甚至還覺得有些飄飄然:「我、我會保持安靜的嘿嘿!我還是第一次和人魚說話!這裡的村民都說你們是海神波流賽斯派來的使者!那個,那個,能請您給予我海神的祝福嗎!我父親母親都為了保護我被血族殺死了,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了······」
「海神祂已經離去多年了啊,現在留下的不過是曾經屬於祂的子民罷了······對了,孩子,能請你把我家的伴生還回來嗎?」人魚在有些迷惑地歪了歪頭后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容,之後她伸手指了指被女孩攥在手中的貝殼,「在貝殼裡的是我幼小的伴生,在我上岸時不慎將它遺失了,多謝你幫我把它找回來。現在,能請你把它還給我嗎?」
「哎?哎?好的,還給你!」聽到人魚的話愣了一下后反應過來的女孩毫不猶豫地將拳頭在對方面前展開等她取走那枚海螺,而人魚在捂嘴輕笑了幾聲後用手撐起自己的身體,湊近女孩在她的額頭上留下冰涼的一吻:「祝福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善良的孩子都應該得到回報。」
人魚在這樣說完后便忽然前傾倒入了海水中,之後她像是最矯健的海豚一樣在礁石外從海面下躍出落下,濺起王冠狀的水花,最終她的身影消失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而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的少女看向自己的手,三顆無論是色澤還是弧度都無可挑剔的珍珠在她的手掌中滾動著,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因為見到了人魚,所以打算不再離開的女孩用人魚給自己的珍珠與從鎮外來的珠寶商做交易,結果得到了一筆足以支撐她生活好幾個月的錢財。於是她開始在小鎮上工作並很快用攢的錢買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房子,而她在閑暇期間經常去到海邊與那條曾經幫助她的人魚見面,逐漸地兩個不同種族的女性成為了友人,就像過去勇者與魔王時代那樣。
「我說啊,人魚為什麼要在那麼貼近人類的地方生活呢?這不是很危險嗎?萬一人類哪一天起了壞心思怎麼辦?」長到十七歲,容顏開始像鮮花那般綻放的少女一邊說著,一邊疑惑地眨著自己淺棕色的眼睛,而和她一起注視著從海洋捕魚歸來,在海邊晾曬漁網的漁人的美麗人魚只是淺笑著不回答她的問題。當充滿海腥味的海風吹來時,海藍色與黑色的長發便一起隨風飛散,就像是兩匹上好的絲綢隨風飛揚。
過了許久之後,人魚才按著自己的髮絲緩緩開口道:「因為有你這樣溫柔的人存在啊,我想人類一定還是善良的人居多吧?就算不是這樣,起碼還有你。」
「拉莉萊斯,我求求你,趕緊走吧!不然的話,你會被殺掉的······」
「我、我的寶物啊,明明只是眨眼之間,你都已經三十五歲了,然後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如果時間能再長一點兒就好了,我好想,好想繼續陪著你······但是看著你老去對、對我而言太痛苦了,為什麼神會那麼殘忍奪走你們的時間呢?」側腹插著一柄匕首的人魚在開口說話的同時伸出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撫摸面前已經顯出老態的女人有些鬆弛的臉頰,之後她很勉強地露出了一個笑容,「吃了我吧!把我的肉,我的心臟都吃掉,這樣的話我們就可以永遠一直在一起,永遠不會分開了。」
「可、可是這樣的話,你不就······人魚不是必須把自己帶的身體沉入深海才能夠去往歸去之所嗎?」根本沒想到拉莉萊斯會說出這番話的女人露出了困惑與遲疑的表情,之後她忽然聽見了原本遠去的人聲似乎又在向這邊靠近了——也許那些人就要找到這裡來了。
那群用醜陋的動物頭顱的面具遮蔽自己的面容,毫不愧疚地為了自己的自私想法而殘殺他人的罪惡之人,他們就是因為聽說吃了人魚肉可以得到永生,才對拉莉萊斯······
「我恨他們,為什麼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明明你們沒有任何過錯。」淚水不斷湧出的女人握緊拉莉萊斯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然後她咬牙用怨毒的聲音說道。這時她的眼中滿滿的都是憤怒與怨恨,如果她有力量的話,她就可以保護拉莉萊斯了吧?
「不要怨恨······仇恨與憤怒永遠無法解決任何事情,之後讓人陷入無盡的痛苦無法自拔······而且如果是你來吃掉的話,我真的心甘情願。」拉莉萊斯在眯眼微笑的同時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但是這滴淚水並未像往常一樣變成一顆珍珠,而是下落砸碎在冰冷的地面上。之後她吃力且緩慢地抬起頭,在女人緊抿的唇上留下冰冷的一吻,「你知道嗎?其實我深愛著你啊,因為你比我見過的任何人都要純凈,就像是我們的海一樣,那片在勇者誕生之前沒有被任何人污染過的海······」
「找到了!在這裡!」由於覺得血跡突然消失很奇怪,所以走入海中發現礁石上有洞穴的青年發出了發出了驚喜的呼喊打破了長久的寧靜,而村民們立刻就朝著那塊礁石聚攏,生怕放跑了那條眼看就要到手的人魚。在火光中人們看見那個曾經被譽為「最美的珍珠」的女人正從礁石后踏水走出,他們也很清楚地看見她被染成紅色的長裙和滴血的手。當她抬起頭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跡后,在場所有的男性都覺得那一瞬間她充滿了妖艷和詭異的美。
「居然是你!你不會一個人把人魚吃掉了吧?可惡,那可是我們大家的獵物!」
「就是就是,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想一個人得到永生嗎!」
「人魚呢?它的肉還剩下多少?夠我們分嗎!」
「呵呵呵······永生?什麼永生?這不過只是那個小丑的戲言罷了!你們真的愚蠢的讓人想笑!」在將拉莉萊斯的肉和心臟吃下后,女人開始感覺自己的全身上下的肌肉與血管都在因為湧入身體的怪異力量而鼓脹,而還有撕裂般的疼痛從大腦伸出蔓延到指尖,身體內的一切都在蠕動扭曲甚至生長,刺激得她胃部翻滾,但她在抬起自己慢慢浮現出繁複而古老的花紋的手的時候卻忽然咧嘴笑了起來:「既然你們那麼想得到永生的話,那就來成為我的一部分,在我的血肉里一直到世界終焉迎來永久的死亡吧!」
「······梅西爾,到底是什麼東西來了?」梅西爾的一番話讓白蓮楠感受到了她背負的事情的沉重,同時她也敏銳察覺到了某個會讓人不安的存在正在自己暫時看不見的地方不安分地蠕動生長,並向著這邊湧來。
「也許你該回報它了,修斯曼特神父,它應該不想在這裡死去。」梅西爾抬起了她那雙瑰麗的酒紅色眼睛說道,之前那被她破壞的是由血肉與臍帶組成的「搖籃」發生了異變,被肉質覆蓋的地面範圍在擴大,也許很快這裡就會被這種噁心的肉質填滿了。
「咕嚕,咕嚕,咕嚕······」這是肉質在生長時才會發出的奇怪聲響,原本平整的地面詭異膨脹起來,原本光滑的肉壁不斷地湧出腫囊一般且大小不同且數量巨大的畸形肉團,同時粗細不一的肉芽也從肉團中生長出來。這團讓人作嘔的肉質侵佔整個洞穴,它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了幾乎所有的岩石,甚至將還處在震驚與驚愕中的修斯曼特吞噬了進去。
「啊啊啊啊!!那些東西,那些東西靠近過來了!!梅西爾,快逃啊!」白蓮楠抓著梅西爾的手臂驚慌失措的對她叫喊道,在她的腳邊腳邊的白荒低伏下身體聳起頸部的毛髮,兇惡地齜著牙對著從他們面前快速湧來的肉團發出了低吼。然而出乎白蓮楠預料的是,梅西亞卻是平靜地注視著那些異質,她身邊的羅曼夫則表情悠閑地張開了手掌,而里芬柯刻昂起了頭顱,隱隱有火焰從他微張開的嘴的利齒間湧出。
「啊啊啊啊啊!!」當狂暴的肉團即將衝到面前的時候,驚恐至極的白蓮楠死死地抓住了梅西爾的手臂並且閉上的眼睛,但是過了很久,她也沒有感覺到被肉質包裹的感覺。於是她小心翼翼地睜開了眼睛,結果吃驚地發現那些噁心的肉團居然詭異的避開了他們所站立的這一小塊區域,然後將他們團團包圍起來,而在梅西爾面前則有一條在層層蠕動的肉團中開闢出來的焦黑道路。不過很快,新的肉便重新生長了出來,肉芽與肉團相互蠕動生長和融合,那條道路正在以極快的速度消失。
「你們幾個保護白蓮楠。羅曼夫,你跟我來。」梅西爾在對眾惡魔吩咐完后便慢步走入了那條道路之中,而有些不太情願的羅曼夫將手插在口袋中,跟隨在她的身後。在白蓮楠開口勸阻之前,那條道路就已經重新合攏了。
「白蓮楠小姐,您不必擔心,小姐她不會有事的。」馬戈德里什在不動聲色地挪移到緊張得直咬嘴唇的白蓮楠身後的同時,用沙啞而低沉的聲音如此安慰她。這時,瑪麗和里芬柯刻也改變了各自站立的位置,三個惡魔呈三角狀將白蓮楠和白荒嚴密地保護了起來。
「感激不盡,可是為什麼梅西爾要以身涉險呢?明明那麼危險,可能下一刻就會死掉······」白蓮楠在聽了馬戈德里什的話之後,她本來就緊皺的眉頭一時間皺得更緊了。
「因為小姐必須這麼做,這是她為了贖罪而不得不做的事情。」馬戈德里什一邊平靜地說道,一邊用手狠狠地擰斷了試圖越過他朝白蓮楠伸過去的肉質觸手,漆黑粘稠的血液噴濺在他的臉上,使他看上去更加猙獰可怖。瑪麗和里芬柯刻也在做著和他同樣的事情——他們要依照梅西爾的命令保護白蓮楠和白荒,直到梅西爾驅除那個惡魔為止。
「我說梅西爾,你打算怎麼找啊?這個惡魔的體型可不是鬧著玩的哦!」羅曼夫在對著梅西爾發出疑問的同時輕輕地轉動手腕,原本平緩流動的空氣瞬間變得凌厲和狂暴起來,成為了甚至可以割裂金屬的狂風。
只是瞬間,那塊表面上覆蓋著薄薄肉膜的岩石被狂風給重新清理出來。梅西爾撐著羅曼夫的另外一隻手登上這塊岩石,然後她側臉咬破了自己的手腕,鮮紅的血液順著她抬起的手臂往下流淌,有些血滴在了那些搏動的肉團上,結果引起了相當可怕的反應。而隨著梅西爾手腕傷口湧出的血液增多,周圍的肉質開始瘋狂起來,大片的肉質觸手從肉壁上生長而出,並且以極快的速度彈射向了梅西爾。羅曼夫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竭盡全力防禦,但卻逐漸感到吃力並忍不住嚷嚷起來:「喂喂,你這個瘋女人!你這樣做的話,說不定我會忙不過來的!」
「提赫,出箱。」梅西爾的話音才剛落下,穿著灰色破爛斗篷的人便出現在了她的身邊。隨後,提赫的斗篷突然自行掀起,而仔細看的話會發現斗篷下空無一物。無形但是無比鋒利的劍刃無聲地割裂了空氣,然後將那些密集探來的觸手斬斷,他機械地反覆攻擊著,漆黑的血液很快便把他的灰色斗篷變成了黑色。
「我還以為你忘了他呢!不過說個實話,這個傢伙的確很容易被遺忘掉來著。」羅曼夫斜著眼睛讚歎性地吹了一聲口哨,他都差點兒這個經常負責做臟活累活的傢伙了,有他在的話,自己也就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了。
「呼······」梅西爾這時已經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面前可以說是頂天立地的肉牆上了,她緩慢地向前伸長了手臂,然後用一種意味不明的語氣說道:「我可是『賢者』之子,血液應該很美味才對?難道你就不想嘗一嘗嗎?」
「噗咕!咕嚕咕嚕······」本來只是像在呼吸一般微微鼓動的肉牆上在梅西爾話音落下后出現了一陣不自然的蠕動,看來梅西爾的血的確對這個惡魔有相當大的吸引力。而很快,像是肥大蠕蟲一樣身體上長滿了金色眼瞳的形體從肉牆中鑽出,它應該還算是頭部的地方長滿了長短不一的看上去相當光滑的墨黑色觸手,這些觸手此時正蠕動著向梅西爾受傷的手臂纏去。
「噗呲!」與此同時,梅西爾閃電般地探出了自己沒有受傷的那隻手,她毫不猶豫地把手直接插入了面前這個惡魔柔軟膩滑,彷彿半凝固的液體一般的身體內。而惡魔則在顫抖了一陣之後,開始從梅西爾插入自己身體的那隻手開始吞噬,同時空靈憂傷的歌聲從它身體下方的那張嘴巴裡面飄出。
這首歌讓梅西爾陷入了短暫但是致命的幻境之中。
幻境中,梅西爾看見了在床上病逝但是卻如同沉睡的母親和趴在床邊失聲痛哭的自己,惡魔以艾拉的形象出現在床的對面,用與她外表並不相符的充滿誘惑的聲音對自己說道:「你就不想再見到自己的母親嗎,背負著沉重罪孽的荊棘女孩?我可以幫你哦,幫你把你的母親再現在你的面前······」
「的確很誘惑人啊,這種事情,無論多少次都是。但是,我知道的,已經離去的靈魂,是絕對不可能再回來的!」眉頭緊皺的梅西爾一邊厲聲對惡魔說道,一邊緩緩地握緊了自己的手。於是她眼前地幻境轟然碎裂,在現實中,梅西爾已經抓住了這個惡魔的心臟,所有的肉質在她握住心臟的瞬間,像燒化的蠟燭一樣瞬間融化了。
「撲嗵!撲嗵!」
被梅西爾緊緊地握在手中的是一個外殼很柔軟但是也很堅韌,像是裝著一片璀璨星河下的平靜海洋的物體。一團發出了清晰而穩健的心跳聲,如同未成形的嬰兒一樣地灰白色生物蜷縮在其中——這顆心臟如同孕育生命的子宮。
「嘿,下一步應該就是毀掉它了吧?這種事情不如······」稍微喘過起來的羅曼夫從梅西爾後面走過來看到這顆心臟后,他忽然饒有興緻地建議道。畢竟對於一個惡魔而言,同類的心臟可是不可多得的增強力量的道具,要是被浪費了可就太可惜了。
「不,讓提赫把它送回死人之國吧。即使是惡魔,也有活下去和贖罪的機會。」梅西爾的決定讓原本都準備伸手把心臟拿過來的羅曼夫微愣了一下,隨後他頗為無奈地抓著頭髮,迎著正向這邊走來的馬戈德里什他們走過去:「之前就說過了,無論你要怎麼做,我們都是支持你的······但是這樣一個傢伙,它可見識過這個美麗的世界了。你說甜的東西吃多了,還有誰願意吃苦的呢?」
「梅西爾,你沒有事真是太好了!!」見梅西爾沒事的白蓮楠興奮不已地撲到她的面前,但是她還沒來得及把剩下的話說完,就被梅西爾的幾個惡魔們擠到了一邊。最先靠近的瑪麗一把將梅西爾緊緊地抱在懷裡,而里芬柯刻則在梅西爾的身邊轉來轉去,並用自己的兩顆頭去拱她垂在身側的手,哼哼唧唧的要梅西爾撫摸他。
「梅西爾,我也要抱你······瑪麗姐姐,讓我也······」
「哈哈,瑪麗才不會隨便讓別人擁抱梅西爾呢!」抱著手在旁邊看著的羅曼夫笑出了聲。
「哎,過分!」白蓮楠跺腳。
「哎呀,既然你那麼想要擁抱,我就勉為其難的把自己寬廣的胸懷借給你吧!哎呀,臭狗,你居然敢咬我?!」
「吼······汪汪汪!」
事情似乎到這裡就已經結束了,所有人包括馬戈德里什都已經放鬆了警惕,以至於沒有人注意到那個抱著惡魔另外一顆心臟,在粘稠肉漿中蠕動前進的某個人——這個人是修斯曼特。
修斯曼特並沒有被惡魔吞噬掉,因為他和惡魔簽訂了契約,在遇到危險時,他和惡魔會互相幫助。
只要有這顆心臟,惡魔就可以繼續履行契約。他這不是在袒護惡魔,而是在保護自己的孩子。
跑起來,前面就是洞穴的另外一個出口!通過那裡他就可以離開這個小鎮,帶著女兒在其他地方繼續生活!
然而,有罪之人是不可能逃過制裁的。
鐵色魁梧的人影從空氣中閃現出來后,突兀地出現在了以極速奔逃的修斯曼特面前,然後這個人用絕對的暴力抓住了修斯曼特的頭髮,將他的頭按向了堅硬的岩石地面。岩石的碎裂聲是如此清晰,真是讓人難以想象修斯曼特的頭顱成了什麼樣子。
「咔咔咔······」
詭異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傢伙活動了一下戴著指甲尖銳的手甲的手,之後便轉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了平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梅西爾。
「咔······咔······咔······」
等這個人走近后白蓮楠才清楚地看見這個身形魁梧而輪廓猙獰的人的真面目:這個人其實是因為穿著造型看上去無比沉重而莊嚴的甲胄,所以才看上去很高大恐怖。這一整套不知道用何種材料打造的甲胄整體都呈現出一種讓人不安的暗灰色,其表面以蝕刻的手法刻著精美而繁複的花紋,這些花紋既像是某種花卉,又像是狂舞的群蛇,盯著那些花紋看總會讓人覺得腦袋深處有什麼在騷動,並且花紋和甲胄肩膀部位都用暗藍色和殷紅色的顏料細細的描塗過。而這套甲胄最讓人感到可怖的,應該是那個有著猙獰獸角,完全是以某種獸類頭骨為原型打造出來的頭盔——這個頭盔遠看簡直就是凶獸的頭顱。
不過,這套甲胄在胸甲、腿甲以及其他的一些細節上有一些不同於其他甲胄的特徵,似乎是在特意突顯穿戴者的身形。而且仔細觀察,會發現原本應該光滑的甲胄表面刀痕斑駁,似乎是很早就被人穿戴使用了。
「梅西爾,你可真是太大意了。」
「龍特娜安,真沒有想到你居然會在這個地方。」
「因為老師要我來找你啊。哦,對了,這個給你。」穿著這樣猙獰的甲胄的居然是一個女人,她的聲音高雅而且自信高亢,如同在戰場上無往不勝的騎士。她隨手將手中另外一半心臟拋給梅西爾,然後側過身對著馬戈德里什微微頷首:「是很重要的事情,老師需要你們的幫助。」
「哎呀,看來契約是不可能再繼續履行下去了嘛,好可惜哦!」在龍特娜安話音落下的瞬間,又有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與此同時某個惡魔妖嬈曼妙的身影由水珠彙集並凝聚起來:那如白玉一般泛著瑩潤光芒的身體曲線曼妙且凹凸有致,只是極致豐滿的胸口上沒有哺育生命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瞳孔巨大的眼睛。其光潔纖長的大腿膝蓋以下相當自然的覆蓋上一層銀藍色泛著銀光的魚鱗,原本小巧的足指拉長且變得粗大尖銳,指間連接著便於踏水的蹼膜並且同樣呈現出銀藍色。無鱗但有灰色斑點的長尾光滑得像是某種特殊的膠體,而她的頭兩側魚一樣的鰭生長了出來,從脊背延展至尾部與腰側的珍珠白色綢帶一樣的鰭在波動著。
「我和大家應該是初次見面吧?我是代表『暴食』的貝露賽布(Beelzebub),拉莉萊斯其實是假名哦?」自稱貝露賽布的惡魔在向面前的人與惡魔打招呼的同時有些滑稽地將右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弧,最終她的手停在自己光滑且像是鯨魚那樣有著整齊而奇異的紋路的腹前:「很榮幸認識您,唯一的賢者之子哦,您的身體還好嗎?」
「被人魚所詛咒的有罪之人······」梅西爾看著面前行禮的惡魔,她突然低聲說道。
「這次我只是來打個招呼,以後我們還會有機會再見的,到時候可不要忘記我的名字哦!特別是那邊那個帶著野獸臭味的紅髮小姐。」微微眯起那雙五個瞳孔密集聚合組成了花的形狀的眼睛的貝露賽布在對著梅西爾拋了一個飛吻后,她那由水凝聚起來的身體瞬間像被戳爆的水泡一樣「啪」的一聲就消失在了空氣中,之後一個小小的海螺從半空中落下,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那是一枚粉黃相間,非常漂亮的海螺,不過似乎由於年代久遠因此滿是裂痕。
「梅西爾,那是?」龍特娜安沉聲問道。
「初始的七罪惡魔之一,我還以為他們沒有從死人之國離開。」梅西爾此時露出了極為凝重的表情,她原本以為那些代表七原罪的惡魔沒有到這邊來······但目前的情況比她想的更加複雜。
她的罪永不可被饒恕嗎?
「我命令你們,秘密尋找『太陽之國』的所在地。」
當被修女帶到殿堂的時候,德麗蕾娜還以為是自己偷拿日記的事情被發現了。然而在進入那華麗而肅穆的殿堂后,她才發現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其他人在那裡等待著——包括那個讓她拋棄了一切,發誓成為修女的男人。
他是現任的教皇,是自己不可觸碰的人。
「聖座,關於『太陽之國』的傳聞我也聽說了一些。但是僅憑傳聞就讓您派人去尋找了嗎?」對於教皇的命令,他們這些教皇的忠犬本來應該是絕對執行的,但是身為鷹犬團主成員一員的碧德莉特卻提出了她的疑問。
碧德莉特雖然是教皇麾下的鷹犬團的一員,擁有魔術師所賦予的不可思議的力量,但是她卻與鷹犬團其他被教會收養或者買來之後特別選拔出來的孩子不同,她是通過極為嚴格的考驗后,才成為鷹犬團主要成員之一的。
她是一個半精靈。她擁有著和成熟稻穗一樣顏色相同的稻金色微卷的長發,翡翠色容易讓人想起林中樹林的細長眼瞳,精緻如同名家雕琢的面容以及不同於普通人的尖耳,這些特徵無時無刻都在向周圍的人彰顯她那精靈的血統。
「這可不是傳聞哦,碧德莉特親。」呈現出陽光一般的金色,足有一個正常成年人手臂的羽毛在魔術師的手中左右晃動著,這片羽毛站在這裡的大多數人都感覺到不太真實,但是他們又不得不承認那片羽毛是真實存在的——現在應該還沒有人能夠製作出這種逼真的羽毛來的。
「這是某個信徒帶回來的,不過他本人在將這片羽毛帶回來后不久就失蹤了。」阿奇帕德將這片來之不易的羽毛放回到了旁邊專門為它所準備的絲綢軟墊上,然後他用戴著手套的手托著下巴,做出了思考的動作:「哎呀呀,他可能是去了那個沒有憂愁,沒有痛苦的神之國度了。」
「神之國度只能有我們創造,其他任何可以被稱為『神國』的地方都是荒謬的!」教皇的話語似乎已經為那個神秘的國度決定了它的未來,或者說是末路——所有的人都應該明白這樣一個地方是不該存在的,而且如果真的存在這樣一個堪比天國的地方的話,它必將被教皇國的鐵蹄踏得粉碎!
「碧德莉特小姐。」
「你好啊,德麗蕾娜。」穿著一身白色長裙的碧德莉特友善地向朝她走過來的德麗蕾娜打招呼,而這時德麗蕾娜才注意到對方的手上拿著一叢還帶著清晨露水的白玫瑰——對方似乎是要去某個地方祭奠某人的樣子。
「正好,能請你跟我來一下嗎?我有事想要和你談一談。」碧德莉特忽然的請求讓德麗蕾娜有些不知所措,但她還是在猶豫了一下後點頭答應了。
德麗蕾娜從來沒有想到過常年歌舞昇平的教皇國會有這樣一片安靜的地方,因為就算是教堂后的墓園,她也總是能夠聽到嘈雜的人聲和樂曲聲從遠方飄來,但這裡卻完全遠離了教皇國的喧囂繁華。據碧德莉特說,這塊土地是無數貧民和因為戰亂而無家可歸的人所居住的地方,這裡的大多數房屋古老而破舊,像是被遺棄多年的廢墟。不過透過破爛的木門和窗戶德麗蕾娜還能看見不時閃動的人影——這證明這裡還是有人居住的。
碧德莉特和德麗蕾娜兩人一前一後行走在泥濘骯髒的道路上,空氣壓抑沉悶且有一股古怪的臭味,而她們頭頂的天空看上去一片灰暗,沒有一絲生氣。
「因為瘟疫爆發,所以這裡的居民一般都不會出門。他們相當害怕染上瘟疫,畢竟染上瘟疫的話,他們是沒錢去尋求救助的。」
「這裡的人······教會不管嗎?」
「這裡是教皇國的陰暗面,神的光輝不會照耀在這些如同畜牲一樣的人身上。對教會來說,這都是沒有任何價值的廢物,不值得救贖。」碧德莉特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德麗蕾娜有些疑惑地問。
「因為我想知道你是否和那些人一樣。」
終於,兩個人穿過廢墟一般密集的房屋,來到了一條河水污濁的河的河畔。這條河流在上游就已經受到了污染,所以等它流到這個地方時,甚至已經不能飲用了。然而這裡的居民卻只能飲用這條河裡的水,即使它浸泡著被強盜或者其他什麼人丟棄的屍體和其他一些骯髒的垃圾。
「我的父親被埋葬在這裡,但屍體的具體位置我也記不清楚了。」碧德莉特伸手撫摸自己親手立在這裡的大理石墓碑,然後她緩緩地半跪下來,將玫瑰花束放在墓碑前。在這時,她的眼中流露出了痛苦和悲傷,而明白了什麼的德麗蕾娜垂著雙手靜靜站在旁邊等待著。
「我去參加教會的選拔就是因為我想得到那筆豐厚的獎金給我父親治病。當年我母親在生下我之後就過世了,而因為我的外貌,所以很多人都說我是說受到詛咒的孩子,會給別人帶來不幸,要把我丟進河裡,但是父親卻堅持要把我撫養長大······你應該可以想象一個男人帶著我這樣的孩子,生活是有多麼的艱難。如果不是我的父親的堅持的話,我們是不會相遇的······說不定有些事情也會變得不一樣吧?」
碧德莉特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一下,她扭頭看向獃獃站立在旁邊的德麗蕾娜,然後嘴角浮現出了淡淡的笑意:「覺得我的故事很悲傷嗎,德麗蕾娜?」
「什麼?我······」德麗蕾娜有些茫然地舉起雙手,然後她注意到有一點兒溫度的水滴落在了張開的手掌上——她居然在自己沒有察覺的情況下流出了眼淚。
「別像那些人一樣成為了披著人皮的怪物,牢記你心裡的東西,它們不會讓你迷失方向。」碧德莉特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語重心長地對流淚的德麗蕾娜說道,「我有罪,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罪,但是他們包括我在內都不敢去承認自己的罪行······德麗蕾娜,你心中所擁有的東西是什麼?」
「······碧德莉特。」德麗蕾娜在擦乾眼淚后說道,「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嗎?」
如果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