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幺妹，借個筆用一下

「田哥，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呢。」

「田老師，嘗嘗這龍蝦鮮嫩多汁，口感特別好。」

「田禛，這次能進組多虧了你，我幹了你隨意。」

橫殿影視城。

度假村酒店的包廂里。

三位風情各異、衣著靚麗的女人殷勤敬酒，妝容精緻的臉上難掩倦色。

看著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田禛舉起酒杯示意，正色說道：「咱們都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能幫忙肯定會搭把手，不過這部群像戲章導要求很高，三位一定把角色揣摩透徹。」

「那是，指定不能給你丟人。」

「田哥放心，我的演技你還不清楚嘛！」

「田老師，我的角色有不少武打動作，你能不能抽空指導一下？」

「……」

見左位的女人準備倒酒，田禛把手擋在酒杯，朝對方客氣地笑了笑，「不喝了吧，待會兒還有事要辦。」

面容嬌柔的女人挪了挪盤子，柔聲說道：「嗯，那吃菜，記得你以前做菜總愛放辣椒，喇的人家……來，評價一下這道水煮魚做的如何。」

「謝謝嬌嬌姐。」

幾年沒見一個個都成了人精，話里藏禛，搞得他差點都沒聽明白。

田禛夾塊兒魚片放進碗里，目光在三個女人臉上掃過。

漂亮還是那麼漂亮，只是歲月不饒人啊。

即便化妝技巧再厲害，也遮不住眼角的魚尾紋，逐漸失去光澤的嬌嫩肌膚。

他不是那種只喜歡十八歲的人。

只要長得乖人好品好性格棒，二十五、三十三都能當閨女寵，但眼前這幾位在演藝圈久經風雨，消磨的那些歲月和田禛無關，他自然生不出憐惜之情。

更何況，誰的人生不艱難。

田禛二十歲來橫殿打拚，豁出命熬出來的實力、口碑，耗了十年方才做到武術指導，身上不知落了多少暗傷。

近幾年圈裡忽然變天，他才靠著過硬的技術被幾位大導看中，聘請做武術指導兼副導演。

然後，許多人聞著味兒就找上門了。

那些酒肉朋友、露水鴛鴦，田禛一個都沒搭理。

但眼前這三位不一樣，各自有過相濡以沫的日子。

落魄時也給予了彼此溫暖，而且還傳授過一些過硬的技能，算得上共患難的哥妹友誼。

餐桌前。

三個女人之間並不熟悉，原本是各自單獨邀約田禛，此刻既然會坐到一起，那就只能是吃飯了。

雖然彼此間有點不對付，但今天是答謝宴，總不好讓場子冷下來，幾人聊起圈裡的傳聞八卦，自然是張口就來、滔滔不絕。

包廂內的氣氛很融洽。

只是說的人沒當真，聽的人也只當成笑話。

一餐飯下來，賓主皆歡。

見吃得差不多，田禛正要找個借口出去結賬，忽然感覺小腿被人踢了下。

他拿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起身說道：「幾位先坐，我去個洗手間。」

包廂門從外邊關上。

三個女人湊在一起開始嘀咕起來。

「嬌嬌姐，沒想到田老師比以前更帥啦！」

「哎呀，霖霖這是後悔啦？田禛現在還是單身，想吃回頭草可得趁早喲。」

「後悔倒不至於，就是想……」

「霖霖，我看你還是別想了，等白天你去街上轉轉，周圍有多少漂亮小姑娘……群演、群特甚至特約，還不都是田哥一句話的事兒。」

「喬羽，我沒跟你說話！」

「嗬。」

「……」

三十七歲的田禛容貌不俗，多年的功夫鍛煉也沒拉下，不管是身形氣質都極為出眾，再加上在橫殿混跡多年有些人脈，環繞在身邊的蝴蝶、蜜蜂不要太多。

而喬羽三人紅顏將老，又是圈裡混跡多年的老人，屬實沒必要玩什麼舊情復燃，萬一弄得引火燒身……

這世上的馬多草也多，何必呢？

結過賬走到門口，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又朝包廂走過去。

總歸是曾經坦誠相見的知己，就這麼離開著實有點不厚道。

再說自己也沒酒色上頭，還能怕幾個不小的女人！

站在包廂外，田禛敲了敲門方才進去，坐在椅子抽兩張紙巾擦擦手，笑著說：「都吃好了吧，那咱們撤？幾位美女明天還得進組呢。」

霖霖笑吟吟地回道：「田老師，時間還早，咱們去酒吧玩會兒唄。」

「今天不行，待會兒有批道具送來，我得過去驗下貨。」

「這樣啊，那就不耽誤您忙正事了。」

三個女人對視一眼沒人動。

僵持幾秒之後，直到田禛咳嗽兩聲，方才一個個起身告辭。

包廂內安靜下來。

桌上的杯盤放得亂七八糟。

見過幾位故人，田禛的心情有些悵然，隨手從口袋摸出個卡通錢包。

粉色外皮磨損嚴重，白色kitty腦袋上有些脫線，翻開之後，夾層是一張五寸照片。

因為年歲久遠，照片的邊緣有些發黃。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貼在一起，眼眸清澈，純凈的臉上滿是幸福。

篤篤~

聽見敲門聲，田禛朝門口喊了句：「請進。」

來人赫然是之前離開的喬羽。

她穿著熱褲、露臍上衣，白晃晃的大長腿踩著一雙小白鞋，略顯風情的臉上，笑容真誠而又熱烈。

喬羽回身關上門，走過去一屁股坐田禛身上，雙臂摟著他的脖頸，道：「田哥，我以後想跟著你。」

田禛拿起桌上的手機看了眼，曬然說：「喬羽，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咱們做朋友不好么。」

「不好！我知道當年是我不對，但這幾年我也沒跟過別人，現在咱們年紀都不小了，我再拍兩年戲就給你生……啊喲！」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嚇得喬羽驚立而起。

她故作嬌憨地拍著胸脯，俏聲說道：「田哥，你怎麼設的這破鈴聲呀！人家才剛看完滕氏那部電視劇，嚇得心都跳出來啦，不信你……」

田禛朝她擺了擺手，按下接聽鍵放在耳邊，頓了頓，道：「好，我知道了，這就過去。」

說罷，他站起來揉了揉喬羽頭頂，溫聲說道：「好好拍戲，有事給我打電話。」

「……」

離開度假村。

夜色之中，街邊的路燈下浮塵飛舞。

初春的風有些涼，田禛裹緊外套慢悠悠溜達，長長的影子被拉得越來越長。

道具送到倉庫有人負責接收，沒必要他再專程跑一趟。

只是今天這頓飯，讓田禛的心緒有些紛亂，在街上晃蕩了半個小時，見劇組場地還亮著燈，便過去跟門房打個招呼，朝院里走了過去。

天色幽暗。

周圍靜悄悄的，連蟲鳴聲都聽不到。

田禛打開手機照明一路來到倉庫，推開沉重的大門走了進去。

左側小窗有月光撒在地上，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硝石味。

牆角忽然亮起一抹紅光。

田禛悚然心驚，轉身就朝門外衝去。

轟——

……

老街咖啡館。

系著圍裙的短髮女孩，第三次從旁邊經過。

田禛抬手撩起額前碎發，玻璃隔斷映出一張滄桑褪去，充滿朝氣的帥氣面孔。

桌上的咖啡冒著熱氣，旁邊放著黑色錢包、一個略有磨損的直板手機。

他猶豫著拿起手機，用力摁下解鎖鍵。

二零零五年，四月一日。

倉庫里那道火光，把他送回了十七年前……

當年港島電影風靡，田禛又剛好被父親送去國外讀書，便選擇了『剝殼梨』電影製作專業，打算以後拍幾部口碑炸裂的電影。

可回國之後，他沒關係沒人脈，又不肯為藝術獻身，只能從打雜、助理做起，憑藉有些功夫底子，總算做到武術指導、副導演……

轉頭看向窗外明媚的陽光，田禛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暗罵道：「真是個懷揣導演夢的……大可愛。」

在圈裡混過他才明白，論資排輩拉關係、強推硬捧耍大牌，就算當上導演，頭上還壓著幾座大山。

田禛掐著眉心思索片刻，朝服務員招了招手，「幺妹，借個筆用一下。」

「要得！」

短髮女孩白凈的臉上泛起紅霞，匆匆走過來把紙筆放在桌上，雙手疊放在圍裙站在那兒，俏麗的眼眸隱含期待。

「謝謝。」

田禛沒有抬頭，拿起筆就開始記錄。

演藝圈很難交到真朋友，他在橫店混了那些年，能夠信任的也就寥寥數人。

相識於微末的章天林，可他明年畢業之後才會進圈。

老廖、張允現在還沒轉行。

知情知趣的白玉嬌，自言祖上曾做過御廚，當年田禛初到橫殿便跟她結識，在一起處了兩年感情頗深。

嬌嬌姐身嬌體柔性格棒，暖被窩還是一把好手。

只可惜她一心想靠演技出頭，後來離開橫殿，兩人的感情也就無疾而終了。

白玉嬌身段樣貌極為出眾，聲音有辨識度，演戲天賦……也還不錯，當年如果肯妥協，估計早就成明星了。

幸好之前剛跟她約過飯，多年沒換的手機號碼還在腦袋裡裝著。

喬羽應該剛上初中，霖霖現在……上小學了嗎？

至於帶出來那幾個徒弟，現在就更別想了。

田禛靠在沙發嘆了口氣，餘光掃到旁邊的身影，心思電轉間，他趕忙坐起身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起身把便簽和筆交給短髮女孩，笑道：「不好意思，剛才在想事情，哪天指導……咳咳，哪天方便，能麻煩你帶我去附近逛逛嗎？」

指導個屁，差點習慣性說禿嚕嘴！

短髮女孩接過紙筆，抿起薄唇，雙眸清亮的望著田禛，道：「你不是蜀都人邁？」

「……」

都特么是那聲『幺妹』惹的禍！

田禛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嗯，我算是半個蜀都人，只是在外邊待了六七年，剛回來幾天連路都記不得嘍。」

「噢，我後天休班。」

短髮女孩甜甜笑了笑，露出一對可愛的小虎牙，轉身朝吧台走了過去。

田禛看向玻璃隔斷那張帥氣的面孔，無聲說道：「都特么怪你長得太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