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第146章 她應該擁有一枚新的鑽戒
春陽細膩溫暖。
擺在鞋柜上的一盆綠植透著蓬勃生意。
傅金城垂眸看著綠植,喉結微微滾動,眼瞳情緒晦暗複雜。
昔日他棄之如敝履的人,卻一早就被白元璟視若珍寶,那個男人就那麼冷眼看著他們婚內鬧矛盾,冷眼看著他們離婚散場……
古時有奪妻之恨,講究「兄弟妻不可欺」,可白元璟偏偏沒有在他婚內算計下手,他是在他和沈綉婉離婚之後才開始追求她。
他沒法恨白元璟。
至於沈綉婉,她從未在婚內對不起他過,她曾那麼愛他,愛到燕京城的名流權貴圈子全都知道傅家三少奶奶連他包養歌女、私會情人都能容忍。
從頭到尾,都是他在逼沈綉婉離婚。
所以,他也沒資格恨沈綉婉。
胸腔里瀰漫開陣陣痛意。
他伸手按住心臟的位置,明明身處溫暖的春日,此時此刻卻周身泛冷,瀕臨窒息的痛感如潮水般滅頂而來,幾乎要將他徹底淹沒。
他沉進深海,看不見天光……
客廳里,傅錫詞率先注意到他:「金城!」
聲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眾人連忙望向客廳門口。
傅金城臉色發白,幸而逆光而立無人能看清他的臉。
他扶著牆,緩了緩情緒,沉聲道:「抱歉,我來晚了。」
薛琴貞笑道:「來的不晚,我們正巧在打聽元璟和綉婉的戀愛經過!元璟說在他燕京的時候就喜歡綉婉了,金城,當時你一心傾慕周小姐,只把綉婉當成家人,莫非是因為察覺到元璟對綉婉的感情,所以那時才著急離婚成全他們?」
傅錫詞眉頭緊鎖,拿胳膊肘捅了捅薛琴貞:「你少說兩句!」
「誒呀你捅我做什麼?」薛琴貞挑起細長的眉,「難道我還說錯了不成?!天底下誰不知道金城極其厭惡那樁包辦婚姻,起初三年他甚至都沒碰過綉婉!燕京城裡的人都知道,他根本就不愛綉婉……」
她是個快言快語的人。
一番話,令客廳里的氣氛再次變的微妙詭異。
最後還是白家的五小姐白元語,語氣溫柔地打了圓場:「餐廳那邊快要開飯了,爸、媽、傅伯母,你們先過去坐吧?大哥,不知道酒窖在什麼地方?咱們去給爸媽他們挑幾瓶酒。對了,也不知道沈伯父和沈伯母喜歡喝什麼酒?」
一提起酒,沈仲雲就來了勁兒,咋咋呼呼的要親自去看看酒窖。
有他打岔,客廳里的怪異氣氛被沖淡了不少。
沈綉婉跟著起身,含笑招呼大家去餐廳那邊坐,又挽住白元語的手臂,親切道:「元語妹妹,你也去坐,拿酒這種事我和你大哥去就好。」
白元語乖巧地點點頭,望向她的視線里透著幾許憐惜。
眾人都去了飯廳,沈仲雲和沈耀祖一頭扎進酒窖,父子倆對著白元璟的藏酒嘖嘖稱嘆,恨不能全都帶回蘇州老家。
沈綉婉孤零零靠在酒窖外面的牆壁上。
她盯著拖鞋鞋尖,纖細的睫毛在白皙的面頰上投落兩痕陰影。
——天底下誰不知道金城極其厭惡那樁包辦婚姻,起初三年他甚至都沒碰過綉婉!燕京城裡的人都知道,他根本就不愛綉婉……
是啊,所有人也都知道,傅金城不愛沈綉婉。
也就是她傻,一廂情願地認定只要她不停付出,金城就會有愛上她的那一天。
她望向無名指。
這裡曾經戴過一個結婚鑽戒,戴了整整七年。
她記得剛摘下來的時候,指間有一圈淺淡的戒指痕迹,時隔兩年,那痕迹已經消失不見了。
可是……
她抬手摸了摸心臟的位置。
可是戒痕雖然不見了,她也不再愛金城了,但每每想起從前,她仍然有種痛徹心扉之感。
原來真正愛過一個人,並不是風吹過水麵的漣漪,隨著時間流逝就能消弭無蹤。
那份感情更像是年輪,歲月的更替無法磨滅它存在的痕迹,它就刻在心上,一別經年回頭再看,它仍舊就刻在心臟的那個位置上。
另一道身影出現在沈綉婉面前。
是白元璟。
他執起她的一隻手:「在想什麼?」
沈綉婉輕輕抱住他的腰身:「元璟,我想要一隻新的鑽戒。」
白元璟清晰地捕捉到她低落難堪的情緒。
他溫柔地撫摸她的脊背:「這有什麼難的?我原本就打算明天帶你去挑選鑽戒。我要給你買上海灘最大的鑽戒,嗯,應當比你和金城結婚時的鑽戒還要大。」
沈綉婉被他逗笑,用臉頰蹭了蹭他的胸膛。
她不是愛慕虛榮的人,她沒想過要很大很大的鑽戒。
她只是……
她只是覺得,她應該擁有一枚新的鑽戒了。
三家人在餐廳熱熱鬧鬧地吃了午飯。
白元璟原本給他們在和平飯店訂了套房,可傅太太卻說幾家人難得聚在一起,今後還不知道要怎麼樣呢,不如就在這裡住幾天,早晚還能一起吃個飯。
白元璟臨時請了幾名女傭幫忙,沈綉婉便帶著她們,親自去布置樓上的幾間客房。
薛琴貞和傅錫詞這對夫妻倆都是閑不住的性子,午飯後就張羅著招呼白元義兄弟打麻將,沈耀祖等人也另開了一桌,一時間整棟別墅格外熱鬧。
傅金城獨自抽了兩根煙,鬼使神差地登上了樓。
他沒找到沈綉婉,卻找到了一間繡房。
繡房採光很好,各種針線、布料、綉綳一應俱全,一看就知道是精心裝修過的。
繡房中間立著一副即將完工的綉品,繡的是一位中年紡織女工,針線細膩栩栩如生,折射出微光的緞面很有質感,彷彿連女人那斑白的頭髮都是真實的,而最難得的是她的眼神,竟莫名透出幾分慈忍的神性,令整幅作品都活了過來。
傅金城怔怔看著。
他以前總覺得刺繡這東西耗時費力,專供達官顯貴消遣,簡直就是封建王朝的裹腳布。
可是他沒想到,傳統刺繡,還能綉出紡織女工的無助可憐與母親的慈悲偉大,比寫實照片和藝術繪畫更能扣人心弦……
這幅作品,出自於沈綉婉之手嗎?
「傅三哥,你在看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女聲。
白元媛走了過來,看了眼綉品,不由嫌棄撇嘴:「繡的什麼東西!人家繡花花草草富貴山水,她倒好,竟然綉了個紡織女工!果然出身寒酸上不得檯面!」
她不知從哪兒摸出一瓶墨汁,笑道:「傅三哥,咱們偷偷把墨水灑上去,沈綉婉看見了不得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