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恐懼的概念
藍天給了胖魔方一滴血,他與魑魅衙全體成員建立了意識對話空間的聯繫。
老白在他生理構造上的調教已經效果見著,每天給他一顆糖就夠了。
光是如此,並不夠和杜澤單挑。
他需要其它幫助。
杜澤在深夜把藍天拉去天台,對他進行另一番獨特的調教。
月光啊,皎潔的銀色,落到地球的這一面——杜澤和藍天所在的這一面。
與他們相反的那一面許是白晝,下著雨,或是艷陽天。
「你怕死嗎?」
杜澤站在天台邊上,抓住藍天的腳,讓他倒立在空中,血液逆流。
藍天距離小島上的土地有八層樓的高度,但此刻在他眼裡,這個高度比埃菲爾鐵塔還高。
「要不咱換個訓練方式?我腦袋好脹啊!」
「我想把你扔下去。」
「別啊,我還要找到我喜歡的人、追求我的理想呢。」
「難道你不怕死?」
「誰不怕死啊!」
「那你為什麼表現得很鎮定?」
「因為你不會讓我死啊。
「這樣啊——」
杜澤把手鬆開了。
「你有病啊——」
藍天掉下去了。
他在空中落到一半時被杜澤接到了地面,橫抱在懷裡。
「怎麼樣,刺激嗎?」
藍天吐了杜澤一身,咳嗽了一嗓子,說:
「一定要這樣嗎?」
「我個人覺得,這世上沒什麼比死亡帶來的恐懼更加直接。這種恐懼是刻在DNA里的。」
「你要讓我死嗎?」
「我盡量不讓你死。可我畢竟沒有教過人,一個把握不好你就沒了。」
杜澤把藍天放了下來,拂了拂身上的嘔吐物,從兜里掏出一個直徑三厘米的方形鐵片,拍到藍天的後腦勺上面。
「你在幹嘛?」藍天問道。
「你想尿尿嗎?」
「有點尿意。」
杜澤扔給了他一個桶:
「往裡面尿。」
「你到底要幹嘛?」
「快點。」
藍天便尿了,被月光照著,是銀色的尿。
「尿完了?」
杜澤剪開一根雪茄,刮燃一根火柴烤著一端,將另一端叼在嘴裡抽吸著,火光在黑暗中照亮了他的臉。
「原來你還抽煙?」
「這是雪茄,不是香煙。」
「有什麼區別嗎——」
沒有任何防備,杜澤就拽著藍天的一隻手往海里走,另一隻手提著藍天的尿桶。
「走,潛水去。」
「我不會游泳啊!」
藍天整個人往後面倒,雙腳蹬出了一路的痕迹,試圖掙脫杜澤。
「你不需要會游泳。」
杜澤吐出一陣煙霧,咧開嘴笑道,像個惡鬼。
「這樣太慢了,我們加快點速度吧?」
「你要幹嘛?」
杜澤嘴叼著雪茄,抽出一把軍刀,在藍天的拇指上割開一道深痕,血不斷往外流。
「喂!」
他把那一桶尿潑在藍天的身上,雙手抓住藍天的雙腳,在原地旋轉一周把藍天扔到了海裡面。
「你跟老白一樣有病——」
藍天在空中喊道。
落到海里時他撲騰掙扎,生怕水裡有什麼奇怪的生物把他吃掉。
杜澤在岸上抽雪茄,進入了藍天的意識對話空間,說道:
「怎麼樣,刺激吧?」
「你好歹給我一個救生圈吧?」
「我給你後腦勺裝了個東西,那玩意兒是老白髮明的,可以讓你在動物的視角里變成他們的獵物,順便當一件潛水服。」
「老白為什麼要發明這種東西?」
「誰知道他?你等著,我按個按鈕,你現在還沒穿上潛水服。」
說完,杜澤就按了個按鈕,藍天撲騰在海上,後腦勺的鐵片射出一張網罩住他,那張網在他身上連線成片——一件潛水衣就覆在了藍天身上。
「你右手背上的按鈕可以推動你前行,按下去可以衝刺一段距離。準備好就可以開始下潛了,這件衣服的材料柔中帶剛,子彈都射不穿你!你現在就好像如魚得水,不用怕,放膽游!」
「你為什麼要我做這種事?」
「我想知道你對恐懼的概念是什麼。」
「我可以說不嗎?」
「說不就天台見。」
「拜拜了。」
藍天就鑽進海里,像一頭青蛙一樣伸展著四肢下潛了。
海里一片死寂,什麼也看不見。
藍天身上覆著潛水服,在這無邊的寂靜中,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對藍天而言,此時的大海流動著黑暗與恐懼。
越下潛,水壓就從四面八方衝過來踐踏他的身體,越發地呼吸困難。
藍天感到身邊有什麼東西與他擦肩而過,後腦勺傳來一陣響聲,震動了起來。
「衣服發出警報,不用下潛了。175米的深度是這件衣服認為你的身體可以承受的極限。」
杜澤在意識對話空間提醒道:
「你頭頂有個按鈕,是探照燈,效果很棒的!」
「我試試。」
藍天拍了下腦袋,眼前的大海瞬間亮了起來——一群透明的水母圍繞著他,被他的照明燈所感染,紛紛充盈起藍色的光。
藍天忍不住用手去摸它們纖細的觸手。
「有點麻。」
「你別忘了,你現在是以獵物的形態出現在海里。對它們來說,你是它們的食物。」
「可它們對我造成不了什麼傷害啊,還挺可愛的。」
「我也覺得。你後面是什麼?」
「後面?」
藍天轉過身,看見了一隻殼背金黃、尾巴比水母的觸手還細長的烏龜,正伸著腦袋咬一隻水母的傘帽,就像在吸果凍一樣。
他慢慢適應了在海里的感覺,開始四處遊動。
他看見,一群說不上名字的小魚,約莫一掌大,雪一樣潔白的魚鱗反射著水母的藍光,成千上萬隻朝他游過來,不停往他身上啄。
藍天想起杜澤說的話,也不慌,說:
「有點痛,但幸好這件潛水服它們咬不動。」
「你不怕了吧?」
「這就是你想教我的嗎,勇敢地面對未知對吧?」
「我沒想這麼複雜。」
「那你為什麼要我來海裡面。」
「老白說這片海域有很多鯊魚,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鯊魚會聞著血液或者尿液在幾公裡外的地方趕過來吃人,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鯊魚!」
藍天慌地四處張望,並沒看見鯊魚。
「就算真有鯊魚,它們也咬不動我的,對吧?」
「我沒穿過你那件衣服,反正老白說子彈都射不穿,但應該會痛吧。」
直覺告訴藍天,此地不宜久留。
「我先走了。」
「你先走吧,我們換個方法來玩。」
「好。」
藍天準備往上游的時候,右腳踝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低頭往下看,一隻近三米長的大鯊魚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腳。
「鯊魚,我操!」
藍天嚎叫道:
「他媽的鯊魚,救命啊!」
「真有鯊魚啊?」
「你不是說咬不動我嗎!」
「應該不會流血,只是痛而已。」
談話間,又一隻鯊魚飛速沖了過來,它往藍天另一隻腳咬去,卻撲空咬死了雪白魚群里的一隻魚,染紅了一小片海水。
「操!操!操!」
越來越多的鯊魚聞著藍天身上的尿味趕了過來。
它們的眼睛幽黑,象徵著死亡,像無數顆導彈飛了過來。
如此多的死亡逼向藍天,大海流動著恐懼。
藍天感覺自己就要死了。
右腳踝的疼痛越來越劇烈,那頭鯊魚鋸齒一般的幾排尖牙撕咬著他潛水服里的骨肉。
他莫名有些期待的,準備好迎接死亡,卻被杜澤喊醒:
「右手背上的按鈕啊!」
「對,按鈕——」
藍天猛地一拍右手背,腳底的潛水服多出了兩個洞,噴發出一陣衝力,往上彈射了幾十米。
他清醒過來了——求生的本能驅使著他的身體,好像上帝在水面用一根繩子拉著他。
鯊魚群就在腳下,瞪著他們象徵死亡的漆黑眼睛,數百個空洞往藍天涌過去,每次即將咬住他卻被那陣衝力甩開——
150米——
100米——
50米——
終於,藍天衝出了水面,看見灑滿世界的月光閃耀在海上,銀色的海里群鯊亂舞——杜澤早已開著汽艇等候多時,嘴裡叼著他的雪茄。
「終於出來了,我還以為你要死。」
「快拉我上去!」
杜澤一把將藍天拉上汽艇,一頭鯊魚緊接著躍出海面,那幾排尖牙擦過藍天的額頭,那一對漆黑的空洞望著藍天的眼睛,彷彿在說:小子,就差那麼一點啊,我就把你吃掉了!
「怎麼樣,刺激嗎?」
「他媽的,快開啊!」
杜澤笑了,駕駛著汽艇遠離了這片海域。
成群結隊的鯊魚緊隨其後跳出海面,張開血盆大口,再如隕石亂墜,落入水裡。
它們一生更換上萬顆尖牙,終究沒在今天用即將掉落的牙齒啃噬藍天的身體。
到了岸上,藍天拖著劇痛的右腳,躺在沙土上,成了一隻落水狗。
「我不理解。」
杜澤抽著雪茄,坐在他旁邊,說道:
「死亡好像嚇不倒你。」
「什麼意思?」
「那套衣服傳給我的數據顯示你對死亡的恐懼還沒達到閾值,離那根線還有段距離。那麼多的鯊魚都沒用,是大海的壓迫力還不夠嗎?」
「不夠泥馬啊!我現在腳還是軟的,站都站不起來。」
「你瞧,僅僅只是腿軟而已,一點精神病都沒有。」
「你有病啊?」
杜澤站在海邊撒尿,望著銀色的淺灘里,浮出水面遊動的上百塊鯊魚背鰭,它們像一艘艘小帆船,說道:
「你內心深處的恐懼到底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