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長生不死

公元前260年，春，除夕。

趙國。

首都邯鄲之中。

清早上朝，趙王丹坐於宇階之上，頭戴珠簾。

有天史官在殿中執笏稟報：

「稟王上，半月前，有慧星至，見尾分，一更時出西南方，落於趙地，洪洞大槐鄉處。今晨有洪洞郡吏上稟，半月前那彗星之後，有一天降神人現於大槐鄉，其身如玉，妝似活人，所著奇裝異服，不類七國服飾，自降生后，未曾睜眼，至今已有十七日不飲不食，有百姓驚懼為妖人，曾以火燒、斧劈，其人不見絲毫損傷，而今已被當地百姓供奉為「神」，為其建造生祠供奉。」

趙王丹眼皮半闔，懶散道：「鄉民愚昧，以訛傳訛，多是不實之言，不必當真，當下諸公還是將心思著眼在對秦一戰上吧，秦軍多次挑釁，前方廉頗老將軍卻退而不戰，孤有意換將，諸公以為誰人能代替廉頗？」

「稟王上，名將馬服君之子趙括熟讀兵書，韜略在胸，秦軍甚懼之，若用趙括為將，必能大獲全勝！」

趙王丹眼睛微動，微喜：

「趙括？孤王也早有聽聞他的經天緯地之資，若將之替下廉頗，必可大獲全勝，一舉攻破秦軍，踏入咸陽！趙括！可也！」

…………

也就在趙國臨陣換將，以少年天才趙括替下老將廉頗的同時。

那不被趙王丹問津的洪洞郡大槐鄉之中。

背靠大槐樹，搭建起了個茅屋般的簡陋生祠。

生祠里，一丈高的黃泥神龕上，盤坐著個長發垂肩的青年。

他著一件寬大的白袍，肩膀寬闊，鼻樑高挺，面龐白如水晶，如若神像，五官似雕琢而成，超越世間一切美態。

說是個人形，但更是一尊神祇的雕塑。

此時，在神龕生祠之外，有成百上千穿著各類麻衣布帛的百姓，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盡皆躬俯在神龕周圍。

鄉民們屈身起伏之下，好似一圈一圈的疊浪，各類心愿聲音湧向神像。

「祈求神人保佑我全家平安！」

「求神人賜給我家一個孩子，延綿香火吧！」

「求神人大發慈悲，賜我一些錢財……」

自打這尊天降神人伴隨著流星落於大槐鄉，不過半月而已，便已經讓周圍數十個村落的百姓有所耳聞，紛紛前來祈求拜見。

有夫婦拜倒在前，祈求神人能夠給他們賜予一個孩子傳宗接代。

有人本是不信的，但來到這裡之後，看見了那完全不似凡人般的膚色，刀刻般的五官，道骨仙風般的神靈氣質，便都是不得不信了。

鄉正陳老漢更是帶頭為祂搭建了神祠。

而就在鄉正陳老漢帶著全家老小在神龕前每日一拜，祈求神祇保佑，全家埋頭下跪的時候。

忽地，聽到一個孩子稚嫩的聲音道：

「祖翁，阿爹，你們快看快看，神人睜眼了。」

陳老漢的兒子連忙低頭，見到兒子居然站起了身子伸手指向神人，臉色大變，當即斥責：「勝兒，不可用手指神人，快跪下，不準胡說！」

他完全把兒子的話沒有當真。

神人怎麼會睜眼？

那不真成了活的了！

卻就在漢子剛剛斥責了三歲的兒子之後，便聽到了神龕周圍全都哄亂一團，紛紛站起身來，驚恐大叫：

「神人睜眼了！」

「神人睜眼了！」

「神人站起來了！！！」

漢子腦子這才一炸，似雷劈一般，不可置信的僵硬的轉過脖頸看去……

只見。

那本是盤坐在黃泥台上的那個被他們敬奉若神靈般的青年雕像，此時，竟然真的睜開了眼睛，與他對視……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

明明是青年的形象，卻竟是那樣的滄桑，真箇如高高在上的神祇在俯瞰著他們，眼睛就好像黑夜裡的星空一樣深邃廣遠。

「神人！！」

鄉正陳老漢張大了嘴巴，也是頭皮過電，但畢竟是一鄉之主，不比俗流，聞聽著腦後的那些鄉民們驚惶恐懼的喊叫聲，第一個做出了反應：

「神人顯靈，老朽陳九叩拜神人！」

陳老漢這一帶頭，大部分鄉民也都才茫然從眾的帶著驚恐的跪拜了下去。

但大都還喊著：

「神人饒命！」

「神人別殺我們！」

人就是這樣。

明明供奉的是他們，卻見到神像活過來的第一瞬間，不是崇敬，而是恐懼。

陳老漢跪下去之後，以地埋首，雖說是帶頭跪拜，可是心裡也是驚惶跳動著，只知道這種情況下跪拜總是沒錯，但不好說神人活過來到底是好是壞。

正在忐忑驚惶不安的時候。

卻感覺到一陣微風從神龕那裡吹來，托著陳老漢就不自覺的站直了身軀，讓跪在這裡的所有大槐鄉鄉民百姓們都站直了身軀。

然後，有一道無比醇厚的男子嗓音流淌到了他們的耳中。

「若非諸位這十數天叩拜所產生的香火之力，將我喚醒，姜某不知還要再沉睡多少歲月，諸位都是我姜太一的恩公，在下念及諸位的恩情還來不及，怎會傷害你們呢？」

這道聲音，有力量一樣，直達心靈，溫和溫暖。

陳老漢和全家以及闔鄉百姓們都是心頭似被安撫了一樣，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

「太一！」

陳老漢卻是無比敬畏的抬頭，聽到了青年的自報姓名之後，震撼道：

「是老天爺顯靈！」

神人自號姜太一。

且不說姜姓本就是炎帝之姓氏。

太一，那不正是楚地所尊崇的那位天神，乃至在整個天下七國，也都是為老天爺的象徵，是昊天，是上帝，是天公。

「我的老天爺！」

百姓們對自己敬拜的神靈更是震撼不已，眼前神人竟然是天帝，那他剛才睜眼，真箇就是貨真價實的老天爺開眼了！

「老天爺太一……」

姜太一眼眸平靜無波，卻將下方上百鄉民的反應盡收眼底：

「你們這方天地的天帝，原來就叫做太一嗎？看來是有誤會了，姜某並不是你們心中的那位老天爺，只是一個長生不死的修行者罷了。」

說罷。

陳老漢迷茫，似是聽不懂什麼叫做修行者。

但明顯聽清楚了四個字。

長生不死！

神人親口承認他是長生不死的存在。

這不是老天爺又是什麼？

世上何物能不朽，春華秋實，寒來暑往，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的，只有老天爺才能長久存在，一直注視著蒼生啊。

姜太一見老漢還有什麼誤會，卻無意多做解釋，而是轉問道：

「如今是什麼年歲？你們的國君又是誰？這方天下有多大？」

陳老漢反應了一下，連忙答道：「回神人，自周以來，經春秋五大霸主之後，而今天下分為七國，是為：齊、楚、燕、韓、趙、魏、秦。」

「小老兒一家如今是處於趙國洪洞縣大槐鄉，國君是趙王丹，為惠文王之子，今夕是趙王二十年的年初。」

「齊、楚、燕、韓、趙、魏、秦。」

姜太一聞言之後，自語道：

「七國亂世嗎？」

他來到這方天地，若非這個鄉村的人們的香火祭拜喚醒，還不知要沉睡多久，或許就此一睡便不醒了，此鄉所有人於他都是有恩……

說話間。

又看向了那個最先指著自己說睜眼的小孩，此時正躲在陳老漢的背後，好奇又崇敬的望著他，那黑黑的眼睛，好像寶石一樣，姜太一輕笑道：

「你家這個孩子叫什麼名字。」

陳老漢正要開口，小男孩就主動湊出腦袋，大聲道：

「我叫陳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