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蓋聶和荊軻

囤積居奇，奇貨可居。

不得不說，呂不韋是一個天生的商人。

他能夠領悟出來這樣的行商理念，便註定了此人日後一定會不同凡響。

然，姜太一卻隱隱覺得「奇貨可居」這四個字，似是在什麼地方聽過。

他恍惚想起了許多年前，年少時將他引入修行之道的那場大夢。

夢中，有許許多多大廈，路上還有許多鋼鐵甲殼般的行具飛速前進。

人來人往。

夢中還有一學堂，有許多的學子的讀書聲，夢中的文字更是從未見過的方塊字……

小時候，姜太一以為夢中所見的那個世界，可能便是仙界。

但等到他修行有成，成為了修行界赫赫威名的「姜老魔」后，便又覺得那個世界其實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世界。

現在想來。

他似是在那場夢中聽到過「奇貨可居」這樣的典故。

可惜，夢就是夢。

每個人做夢都只能記住大概，不會記得多麼具體的事情。

夢裡的事，可以和酒肆當中的呂不韋與嬴異人剛好對應上。

卻不知是巧合，還是人世間的道理大多是相似的，商人行商，也是如此呢。

一場酒過後。

呂不韋和嬴異人對姜太一告辭。

「姜兄，不韋在你這酒肆不遠處，為異人兄覓下了新的宅院，往後，說不得我們要經常來你這裡相聚啊。」

姜太一拱手道：「此地本就是不韋兄所贈，我只是暫居，你們何時來，都沒問題啊。」

呂不韋擺手哈哈笑道：「姜兄啊，不韋已經說了，讓你住在這裡，那麼你就是這裡的主人，與我沒有關係了，所以，我們下次再來，你可一定要多備一些好酒，才能盡地主之誼啊。」

說罷，跟嬴異人攜手離開了。

姜太一目送著呂不韋離開。

心中輕輕笑道：

「此人……對我倒是不差。」

或者換句話說。

不是對他不差，而是對呂不韋對自己眼中覺得有價值的人，都不會吝嗇，這是商人的投資。

回過頭來。

再看了一眼已經屬於自己的這家酒肆。

既然決定了要化為凡人感悟人生和天道。

那麼，不如便就從一個經營酒肆的老闆開始吧。

姜太一看向了櫃檯上的中年漢子，溫和道：

「蓋掌柜，我們得釀造一些新酒了。」

蓋掌柜本來就是這家酒肆的老人，負責為呂不韋經營這家酒肆，現在老闆卻已經變成了姜太一。

他肩膀上搭著一塊毛巾，走過來笑呵呵的說道：

「東家，咱家的酒肆店面雖說不大，可酒類卻不少了，您要釀造什麼新酒？」

姜太一併不好酒，可在他上千年的修行歲月里也品嘗過不少的好酒，但大多都是只有修行界才能釀造出來的酒。

想了想，其實年少的那場夢中，有一種酒令他極為印象深刻，釀製的原料，是糯高粱。

但夢中的釀造手法不同，似用到了一種名叫做「蒸餾」的手藝。

那場年少時的大夢，許多事情都是夢幻飄渺，讓姜太一能想起來的具體事情不多。

唯獨那種酒，他曾自己試著釀造過，採用了蒸餾的手藝之後，的確已經比尋常的釀酒，醇香了十數倍不止。

「後院有糯高粱吧，帶我去看看……」

姜太一開口，糯高粱，在這個世界，也是有的。

蓋掌柜笑道：「糯高粱的確是有的，只是您釀過酒嗎。」

這年頭糧食還是比較珍貴的，這新主人經由不韋先生所贈，掌握了這家酒肆。

但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貴族少年，怎會懂什麼釀酒的手藝。

姜太一笑而不語，只背著手讓蓋掌柜帶自己去後院。

酒肆前面是趙國邯鄲都城當中的主街，後面便是姜太一住的地方。

一進四個屋子的小院。

蓋掌柜和他的兒子也住在這裡。

還沒走入後院。

便聽到兩道脆生生的男孩追鬧的聲音響起。

「蓋聶，你別跑，吃我一劍！」

那是一個只有三四歲的小孩，臉上臟髒的，帶著些蘋果紅，還流著一條大鼻涕，眼神極其有神，風風火火的手裡頭拿著一個削出來的很難看的小木條。

那是勉強叫做「木劍」的東西，追著另一個小孩跑。

前面那個小孩衣服就乾淨一些了，年紀似只有兩三歲，卻是跑的同樣風風火火，灰頭土臉，邊回頭邊給後面的那小孩做鬼臉，道：

「荊軻，傻子才不跑呢，你就是欺負我的『寶劍』壞了，你等我爹給我再做一把新的小木劍，我再和你一決高低。」

兩個小孩一追一跑，在院子里跑來跑去。

叫做蓋聶的小孩跑著跑著就迎頭撞到了姜太一的膝蓋。

他個頭剛到膝蓋那裡，像個小豆丁。

「哎呀。」

意識到撞到人之後，連忙抬頭，便看到整個頭頂的光線都被兩個大人擋住。

映入眼前第一眼的是姜太一那溫醇的臉。

他微微一愣，便緊張道：

「姜先生……」

後方的小荊軻見到大人來了，也連忙緊張的站在原地不動，並將手裡的小木劍連忙藏在了身後，站在遠處等待著宣判。

蓋掌柜見到兒子撞到人，連忙呵斥：「聶兒，不要胡鬧，去一邊玩去。」

蓋聶低下了頭去。

姜太一摸了摸小蓋聶的後腦勺，溫和笑道：「沒事，去玩吧。」

說著便帶著蓋掌柜朝著糧倉走去。

卻聽著後面蓋聶稚嫩小心的聲音響起：

「爹……我的小木劍壞了，你能再給我削一個嗎？」

蓋掌柜隨口應付道：「好好，知道了，你先去玩，我和東家有重要的事。」

得了父親的答應后。

小蓋聶的臉蛋興奮的就紅了起來，回頭立馬跑到了比他高一點的荊軻面前炫耀道：「過兩天，我就又有一把小木劍了。」

小荊軻微微揚起頭：「照樣還會是我的手下敗將。」

小蓋聶看著小荊軻手裡的木劍，還是眼饞，道：「伱能不能先借我玩玩。」

「不行！」

「除非……」

小荊軻悄悄地在小蓋聶耳邊說道：

「你去偷一點點你們家的酒，讓我嘗嘗，酒到底是個什麼味兒。」

「……啊。」

「那我就不借！」

「……那，我就帶你去偷偷喝一點好了，就只能喝一點。」

「好誒，蓋聶，你真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既然你這麼夠義氣，我一會兒不光可以借你小木劍玩，還可以帶你去我的『好地方』，那是一片野花地，平時我都在那裡練劍噠！」

聽著兩個小孩的天真交流。

姜太一心中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種青澀和天真，無憂無慮。

那個時候，根本不會想以後的人生，只有眼前的快樂，童年，那也曾是自己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只可惜，人永遠無法同時擁有童年和對童年的感覺。

來到穀倉之後。

姜太一聽著兩個小孩的聲音漸遠，若無意道：「蓋掌柜，其實你們家孩子根骨不錯，我看你也有一些武功在身，怎麼沒有教他武藝的想法？」

蓋掌柜微微詫異，不想這位東家竟然能夠看出他有武藝在身，微微沉默之後，道：

「東家慧眼如炬，蓋某的確練過一些武功，但不過是些微末伎倆，連『三流高手』都算不上，不錯，聶兒的根骨的確很好，但也正是因為他的根骨極好，而蓋某我又只有這點本事，不能一開始就給他打壞了基礎，所以才想著等以後有希望，找一個名師去教導他。」

「蓋掌柜你的武功是算三流么？」

姜太一微微生出一絲感興趣：

「那這世上比你厲害的人物，又有多少？」

這方天地雖然實力不高，但畢竟也有一些練武的人，他倒是感興趣，這些練武之人的境界高低，是如何一回事？

酒肆糧倉，穀物堆滿，雖達不到小倉滿，大倉流的境地，在這邯鄲城內也算是富足了。

這本都是呂不韋的，現在卻全是姜太一的了。

蓋掌柜悠悠說道：「既然東家問了，那老蓋我便撿一些知道的說與您聽聽。」

姜太一微微感興趣的笑道：「你說吧。」

蓋掌柜緩緩道：「天下門派有諸子百家和王侯貴族之分，王侯貴族自然不必多說，便是這天下七國，俱都是傳承甚遠，各家姓氏，皆可追溯到昔年的武王伐紂時期分封天下，其下就是諸子百家，是為諸子開闢，雖有百家之數，但能作為顯學的幾家，也不過就是：儒、墨、道、農、兵、陰陽、名家幾大門派了。」

姜太一輕聲道：「儒墨陰陽、道農兵名么？」

蓋掌柜道：「天下以諸侯百家為主，而修行卻分為九流，九流最末，一流最高，這九流級數分別是：九流養生、八流練力、七流招式、六流大力、五流內壯、四流養脈、三流奇經、二流任督、一流周天。」

姜太一看著蓋掌柜，道：「蓋掌柜你是？」

蓋掌柜嘆氣：「我如今是四流養脈，在蘊養經脈的層次，若是養脈大成，便可自經脈之中生出內力，再下一步，就是三流高手，以內力打通奇經八脈，再后，是打通任督二脈，是為二流高手，再后，則是渾身經脈周天大成，內力化為真氣，那便是天下頂尖的一流高手了。」

姜太一微笑問道：「至一流高手，體生真氣后，可便盡了？」

「未盡！」

蓋掌柜眼神變了，那是一種嚮往和崇敬，是他也只聽說過的天地：

「聽聞一流之上，便是練氣，又有先天、宗師、大宗師，以及傳聞之中的『神靈之境』。」

姜太一大概思索了一遍。

九流且不說。

那一流之後，大抵便已經邁入了修行練氣的地步了。

煉精化氣。

看來，這個世界倒也未必如想象的那般低劣。

有機會，倒是想見一見這種人了，在蓋掌柜口中，這種人幾百年前有幾個，分別叫黃帝，廣成，姜子牙，周公，孔丘，皆是人間神聖。

卻是不知道這個世界修行武學抵達了神靈之境后，是否會進入「化神」級數？

不過。

他走的是化凡之路，一切隨緣。

若有緣分，遇上了，再說。

如今。

他看著滿倉的穀物，還是先把眼前的酒給釀出來，體會體會凡人的生活是個什麼滋味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