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海

第6章上海

「大樹」

朦朧迷霧中，棃螢安睡於一顆楓樹之下。正值深秋，火紅的樹葉隨風旋轉紛紛飄落下來，象是給大地鋪上了一層地毯。

飄落的樹葉一片一片的落在棃螢裸露的肌膚上，為她蓋成一件楓樹衣裳。高聳入雲的樹榦遮蔽了風雨。

夢中，她以第三視角看見了當年祖上，第一次到望龍山上的場景。當年的祖輩都是相當厲害的人物。風水命學，巫術藥理，無一不精通。

通過羅盤與算術，找到瞭望龍山上的龍脈，並尋到一塊絕佳的風水寶地。那時的山並沒有山名，也沒有村落。

這裡的位置極其隱秘，且地理環境特殊。根本不會有人會在這裡生存。跋山涉水，越過崇山峻岭，祖輩們跟著羅盤尋到了此處。

眼前的風景令人心曠神怡。眾人驚嘆，世間竟有這般仙境。仿若世外桃源，山清水秀。一望無際的田野，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接近盡頭，生長著一顆參天大樹，楓葉似火。在遠處觀望像是與天連接一體，楓樹下沉睡著一條千年玄蛇。

此等神跡，祖輩們都心生敬畏。蛇五百年成蟒，千年成蛟，萬年成龍。這條玄蛇的修為少說千年以上，就快要到化龍的階段。

於是祖輩把玄蛇奉為神明，玄蛇被驚擾蘇醒后，並沒有傷害他們。反而顯現神通，為祖輩們傳授許多上古失傳的巫術，還贈與當時的族長一枚法器。

眾人醒來后，已經置身於現在苗寨的所在地。所有族人不約而同的作了同樣的夢，族長將其定義為神旨。

大家深信不疑，還把在夢中學到的知識，整理成冊，流傳與世。就在當時醒來的地方，建立起了今天的苗寨。

這段不為人知的歷史，只有每任族長才能知道。

棃螢從夢中夢蘇醒，自己竟又回到溶洞裡面。她抬起手臂，那枚銀蛇手鐲牢牢的戴在手上。原來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命運的齒輪轉動，每個人都有他來到這個世界的使命.

走出溶洞，微風拂過，烈日當空。何須去求真假。我們不過是洪流之源的一毫弱水，隨它上下沉浮。

她靜靜地坐在寨子口，等待該來的人。

半月之後，肖坤一如往常的來到寨子。與以往不同，他今日早早就在入口處看見棃螢。到底是5歲孩童，分外激動的上前一把抱住他的阿姐。

又哭又笑的說著

「阿姐，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太好了，太好了！」

棃螢拍著他的背，柔聲細語的安撫著這個小男孩。

「阿坤，為什麼要來找我?」

肖坤抹抹眼淚，抓著她的衣袖。委屈巴巴的說到

「他們都說阿姐死了，我才不信，那晚我明明看到有條神龍把你救走了。」

棃螢微微一笑

「所以你一直在這裡找我?」

肖風點點頭，眼神澄澈的望著她，生怕她再消失了。

「阿姐，你不會再走了吧？」

棃螢俯下身來，雙手拉著他的小手。認真的問

「那你願意跟著我嗎？」

肖風沒有絲毫猶豫，用力的點頭。無父無母的他在村裡靠著相鄰的救濟偶爾一次，才能吃的上一頓飽飯，而亂世之中，像他這樣的孤兒何其之多。大多數都活不下去，從棃螢來到醫館那天起。小小的他就把她當成了自家阿姐

「願意！」

棃螢拉著他的手，散步在山間田野中。肖坤心中埋了下顆小小的種子，等他長大后，定要像阿姐那般厲害。

回到苗寨家中，對著阿爹阿娘的牌位，敬上三炷香。她又遞給肖坤三炷香。二人跪在蒲團上，磕了三個頭。

「爹娘在上，棃家祖宗在上，今日不孝子孫棃螢收授肖坤為棃家外族弟子，將所有巫族本領全部傳授與他。特此告知，敬上」

肖坤把三柱香奉入香爐，棃螢高興的讓他叫自己師傅。肖坤還小，不懂師傅的含義。只是阿姐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

此時外界還未完全恢復秩序，交通也在重建當中。於是就借著這些日子棃螢把所有巫術古籍經書一一教給肖坤。

十年之間，他一刻也不曾懈怠。清晨去到大山之中打坐練氣，午後便要熟讀各類書籍。每天還要上山採藥，分辨藥材。

可就算再苦再累，他都不曾有過怨言。他深知自己過上這安穩的日子，又能學到一身本領。這一切都是拖阿姐的福。自己一定不辜負她的期望。

時間流逝，孩童已長成青蔥的少年。可是時間卻不曾在棃螢臉上留下些許痕迹，她的外表依然如十六歲的妙齡模樣。

肖坤有時也會奇怪，曾開口問過阿姐，可她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緣由。殊不知在她復活那一刻，她的軀體和靈魂早已跳脫出六道之外，不在五行中。

兜兜轉轉已荒廢了二十幾年的光陰，如今，天時地利人和。該到出發的時候了……

背上行囊，一路奔波了一周。二人從輪渡上下了船，可算到了上海。

經歷了抗戰的洗禮后，上海逐漸恢復了往日的繁華。

一切百廢待興，人流涌動。二人畢竟從小生活在大山裡，連縣城都不曾去過。對一切充滿新奇。

到處皆是高樓大廈，各類汽車穿梭於道路之中。昔日只在報紙上看見過這些稀罕玩意，如今真的見到，才算大開眼界。

形形色色的男女衣著精緻，說著一口流利的上海話。二人根本聽不懂，棃螢問了好幾個路人，語言不通就算了。好些人看他們衣著奇怪，離得老遠。

無奈，人生地不熟。加上路途奔波勞累，二人先找了間小旅館住下。此時的他們看上起來去年齡相仿，為了不必要的麻煩，肖坤還是稱棃螢為阿姐。

兩人一人一間房，這裡的夜晚燈紅酒綠。遠沒有大山裡清靜，這一晚上，棃螢根本無法入睡。

她拿著那枚玉扳指，反覆觀望。想起此行的目的，心中不免憂慮。時間過去那麼久了，倘若謝家人已經不在了呢？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歷經二十幾年，身體容貌不曾有一絲衰老，這都跟禁術有關。如果無法破除這一切，她的阿爹阿娘以及那些被無辜牽連的父老鄉親。他們的靈魂，將永世不得超生

她一定、一定要結束這一切！

即使一晚上沒有睡眠，棃螢依然神清氣爽。第二天一早，便喊醒了肖坤，這孩子倒是挺適應的。硬是喊了好幾聲才起床，睡眼惺忪的下樓。

旅館老闆是位精明的小老頭，看他們早早的起來了。便招呼他們吃早飯。

其實棃螢不餓，不過阿坤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便陪著他在旅館里用完早飯再出去。順便向老闆打聽一下謝家的具體住址。

老闆是位老上海人了，棃螢一問，便清楚的知道在哪。還好心的把該坐幾路電車，該走什麼路，清清楚楚的告訴他們。

西寧路梧桐街72號

這條街上種滿了梧桐樹，此時正值秋風蕭瑟的季節。街道兩旁鋪滿了落葉。銹跡斑駁的鐵門被兩張紅色的封條封鎖。

從裡面觀望，不難看出曾經的「謝公館」風光無限，氣派非凡。如今已人去樓空，一片荒涼。

看來，又撲空了。

「走吧.」

棃螢招呼阿坤回旅館了

「阿姐，不找謝家人了嗎？要不找人問問吧」

阿坤跟在她的身後，一直詢問。

棃螢拿出一根黃魚，對著阿坤微笑的說。

「走、阿坤，我們去錢莊。」

阿坤摸不著頭腦，這些年跟著阿姐在山裡一直過著樸素的日子。吃穿用度都是自已自足，就算要用到貴點的東西。也是二人去山上採藥賣藥材換的銀錢。

至從決定要來上海尋謝家人的時候，棃螢早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祖上曾是商周時期的大祭司，後來漸漸衰敗。這些財寶都是祖上們幾世累積的。一輩一輩傳下來，也就剩這點了。

在未被鬼子洗劫苗寨之前，她就留了幾根黃魚以備不時之需。後來剩餘的那些隨著祭壇塌陷一同墜入赤水了。

既來之則安之

上海此行必是長久之行，不如先好好安頓。該來的總會來.

到了錢莊，把黃魚兌換成大洋。整整800多個大洋。夠普通人好吃好喝的生活一輩子了。有了大洋，他們先到外灘租住了一幢小洋樓。

此時的外灘還是魚龍混雜之地，英法兩界的洋人還未完全退租。而許多富商巨賈，名門上流，都扎堆集聚於此。

外灘內十里洋場，紙醉金迷。與外面的貧民窟形成鮮明對比。

搬進了小洋房，休整一段時日。二人也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

這天，棃螢鄭重其事的問阿坤。

「阿坤，你有想過未來嗎？」

肖坤曾經想過，想長大了為父母報仇。可隨著年齡增長才越發明白，家仇國恨非他一人之力可報。後來也就想開了，亂世之中，能夠活命已是不易。若在這個世上能發揮自己的一技之長，也不枉白活一回。

「阿姐，承蒙您的照顧，我能安然無恙的活在世上，我心裡感恩。不敢有過多奢望，但您授我一身本事，我不甘於就這樣疾疾無終。」

棃螢欣慰笑到

「阿坤，你長大了。阿姐總有一天會離開你，你也要為自己的未來負責。你若有想做的事情，阿姐必當全力支持你。」

肖坤想過，有那麼一天，自己也可以成為像父親一樣的醫者，救死扶傷，受人敬仰。

「阿姐，我想過.」

阿姐已經幫他許多，他不忍心開口有過多要求。於是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我就想好好的陪在你身邊，照顧你。」

棃螢早就看出他的心事，她的外表雖然不曾變化，但她的心裡已經千瘡百孔，猶如百歲老人一般心如枯槁。

「阿坤，不如我們開個醫館吧。就在這寸土寸金的上海，以後就把這裡當成你的家。」

肖坤望著她，眼神亦如當年的赤誠。

「阿姐，我們不回去了嗎？」

棃螢躺在搖椅上，來回晃動。閉目養神

「如果有一天我回不去了，你把我葬回望龍山好嗎……」

肖坤雙眼含淚，跪在棃螢面前。

「阿姐，你在我心裡猶如神靈。你不會死的，我會永遠陪著你。」

棃螢睜開雙眼，望著溫暖的月光，看著星空。

「阿坤，不論人和神，亦或是世間萬物，最終會有消散的一刻。我不希望你執著於表象.」

說著棃螢有些困了，漸漸在躺在搖椅上入睡了。肖坤見她睡著，便拿來一條毛毯為棃螢蓋上。有些心疼的望著棃螢。

他的阿姐太累了，總是為別人打算，為別人籌謀。撫養他長大，夜以繼日的教導他知識。偶爾會去祭壇廢墟那裡，一待就是一天。

他知道，阿姐有一定要做的事。如今他長大了，可以守護他的阿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