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琉璃瓦上掛著的圓燈照得偏殿昏暗得很,只燃了幾隻燭火,而此時燭光搖曳得半明半暗照著不遠處的錦被繁床。
昨兒趙祁還蹦蹦跳跳地說要尋她玩耍,須臾一日,此時,趙祁正緊緊閉著眼睛,額間豆大的汗水不停地落下來,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原本蓮藕似的手臂露在錦被外,上面是觸目驚心的痘痘,每一顆裡面都化了膿,小手微微碰到柔軟的被褥,即使在昏迷中都不是很安穩,疼得直皺眉。
而旁邊遠遠處,是泫然而泣的蘇韻,身旁是兩個血色全無的女侍,驚懼地看著床上的趙祁。
她皺著眉頭望向了蘇韻,眼裡帶著絲絲的寒意,沉聲道:「你,你竟然當真敢那麼做。」
蘇韻無辜的拭了拭眼淚,一雙端莊好看的眉目看向蘇以念,輕聲道:「公主說些什麼。」
蘇以念咬著牙,冷冷地看著她。
蘇韻握住了袖口,神情裡帶了滿滿的內疚,眼淚一滾:「祁兒這天花出得稀奇,怎麼辦,怎麼辦。」
蘇以念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截斷了她的言語:「此時太醫尚未前來,還未確定太子殿下是何病因,你又憑藉什麼就一口篤定了是天花,還不敢上前。」
蘇韻身旁的女侍又遙遙望了一眼趙祁,眸子里竟然有些恐懼:「這,這就是天花,我昔日里見過先惠皇后,與,與殿下的模樣是一樣的,當時太醫說過,這病情可能打娘胎便有,發與不發便是得看氣運,但,但旁人若是沾上衣物膿液,也是會被傳染的。」
蘇以念胸口的邪火燒得旺,心底微疼,眼底泛著寒意:「這謊撒得確是合理的很。」
蘇韻拂了拂淚水,低聲抽泣道:「本宮當年也是見過先惠皇后的樣子的,怎會不知。」
蘇以念的指節捏得發白,未發一言,跌跌撞撞地到了床前。
她身旁的女侍一臉恐懼,為著自己的性命,堪堪收回了要阻攔的手。
蘇以念看著趙祁慘白精緻的小臉,深深的默了。
平素里她為了好生活著,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總是不自覺地將話說得委婉收斂,都忘了自己真實的模樣是為了在乎的人可以孤注一擲的。
此時她心底的悔意早已經漫過了恐懼,若不是她一直抱著僥倖的心,覺得蘇韻如此久都未動手,多少是念著這些年的舐犢情深的,但不想這般念想竟然害了趙祁現在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彷彿隨時會凋碎。
但凡她再勇氣一些,就勇氣一些......
是蘇韻,是她......
此時,在蘇以念微微抖著的袖底閃著絲絲的寒光。
一隻微涼的手附了上來。
她抬頭,眼底含著一絲淚光和血色,對上了南旻安的臉。
南旻安眉目思量間搖搖頭。
他斜目看向蘇韻,好看的眼中閃過一星寒光:「娘娘倒很是十分......哀慟呢,但如此大事,怎麼聖人到如今都沒有過來。」
蘇韻抽泣道:「已經派了人去請聖人了。」同時間,蘇韻上前握住了南旻安的手,聲音雖然微弱得幾乎不聞,但又字字清晰,她弱弱地道:「國師神通廣大,一定能救祁兒,對么。」
南旻安收回了手,好看的眉眼間寒意更甚了:「可以,也不可以。」
蘇韻似乎愣了愣,扯了個笑容,到:「國師...國師何意?」
南旻安伸手探了探趙祁的額頭,從袖口裡取出一瓶小小的藥丸來,慢慢放入趙祁口中。
藥丸進了口中便慢慢化開了,趙祁緊緊皺著的眉頭微微舒展,似乎減輕了許多痛楚。
蘇韻微微收了手回來,拂去了若有似無的眼淚:「這,這便好?」
南旻安輕輕扶住趙祁的手腕,也不避開那些膿珠子,便搭上了趙祁的脈動。
蘇韻驚慌地接了聲:「國師大人,不......不可。」又結巴一下,續道:「祁兒這病痛會傳人,國師大人,國師大人注意些。」
南旻安不避諱地斜了她一眼,緩緩道:「不礙事,我體質異於常人,世間毒物,素來不受。」
蘇韻輕輕咳了兩聲。
南旻安這般停留了片刻,抬手看向蘇以念:「祁兒的脈象平穩了些,但是我,無法讓他痊癒。」又頓了頓,輕聲接道:「抱歉。」
聽到這裡,蘇韻細不可見的鬆了一口氣。
蘇以念獃滯地看著趙祁,沒意識地微微張了嘴,感覺喉間有些血腥味,胸口一悶,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南旻安欲伸手,她輕輕擺了擺手,沉聲道:「我沒事。」轉過頭來,看向了蘇韻,涼涼道:「娘娘昨日與我見面,原來是為了這個。」
蘇韻臉上露了些驚訝,回道:「公主殿下何意,本宮何時讓你來過宣明殿呢。」
蘇以念拂去了嘴角的一絲鮮血,笑了笑:「我何時說了娘娘是在宣明殿與我見面的呢。」
蘇韻臉色微變,掩了嘴:「本宮平素里都是在宣明殿里,極少出去,脫口而出罷了。」
蘇以念笑了笑,續道:「真是這樣么?那娘娘可知道,昨日里雖然娘娘將宣明殿的侍監與侍女均換做了自己手底的人。」特地頓了頓,著重說道:「但這其中也是有德柔安插的耳目呢。」
蘇韻眼睛里閃過一絲慌亂,又轉瞬而逝,回道:「公主可知自己在說什麼?在宣明殿安插耳目?這可是東宮正殿,擾君的死罪。」又有意無意地看了身旁的女侍一眼。
蘇以念笑了笑,又道:「娘娘也知安插耳目是死罪,那設計危害東宮呢?那怕是削骨搓灰罪了吧?」
蘇韻示意的那個女侍見到此番情景,「撲通」便跪下了,神色裡帶了幾分慷慨就義,憤憤道:「你...你胡說!明明,明明是你私會宦男,被娘娘撞見了,你現今日竟然反過來誣陷娘娘。」
蘇韻眼底露了些怒意,厲聲道:「住嘴。」
女侍「壯著膽」駁道:「娘娘平日里對奴婢都是極好的,所以有些事奴婢冒死也是要說出來的,公主殿下,昨日里您的醜事,娘娘都未有提及,您,您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咄咄逼人,奴婢不能讓娘娘受不白之冤啊。」
蘇以念微微一笑,原來在這裡等著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