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苗疆寨(五)
蘇以念腦袋一懵,手裡啃著的羊腿都停了下來,望著四下看著她的目光,用油膩膩的手點了點自己,看著宇文護,艱難的問道:
「她剛才報的名字,是,我——們?」
宇文護凝視著她,笑了笑:「好像大概就是我們。」
蘇以念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群男男女女滿眼祝福的看著他們,又在先知的招呼下圍著他們跳起舞來,而不遠處的稽未晞留了落寞的身影,一雙眼牢牢地看著宇文護和蘇以念,嘴唇緊閉,神情哀怨而倔強,未發一言輕輕轉身走了。
蘇以念手頭的羊腿都不香了,將手頭的羊腿放了放,捏了捏喉口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宇文護遞了個手帕給她,繼續凝視著她,說了一句:「這意思大概是祝賀我們。」
「......」
蘇以念心底有些擔憂,方才她還覺得這先知是個可靠的婆婆,但從這亂點鴛鴦譜的行為來講,似乎也不比南旻安好得到哪裡去,透露著一些坑蒙拐騙的味道。
而此時,台上的先知又把拐杖又沉重地敲了幾下,宣道:「命定之人,得天地昭示,五日後為良辰,祝以婚辰。」
蘇以念只覺得一道雷不偏不倚地劈在了她的腦殼兒上。
台前的篝火慢慢熄滅,只剩下一堆暗紅色的焦炭。
離篝火節結束才兩盞茶的功夫,蘇以念正獃滯的坐在自己和宇文護的房間內,宇文護此時提了一盞土窯子出的小碗,將土茶喝出了雨前龍井的味道。
蘇以念哭喪著臉:「這苗疆寨都是什麼人啊,都如此隨便的么,說成親就須得成親。」
宇文護用摺扇敲了敲肩:「我倒不覺得,我覺得他們還挺真性情的,再說,你方才不是拒了么。」
蘇以念默默地看了門外候著他們的寨民們,不語。
她剛才確實是將自家祖宗十八代都請了出來,表示若是在外私定終身,會被趕出家門,誰知,稽桑十分熱情的告訴她,她若是被趕出家門,可以在苗疆寨安定下來,苗疆寨山清水秀,人傑地靈,是塊寶地。
她來的這些時日也確實是忘了百越的民風彪悍是出了名的,腦子也是軸得很,比如此時被安排在她與宇文護門外不遠處看著他們,以防他們逃婚的兩雙招子,是如此的明亮而專註,一時半會兒應當是不會離開的。
她苦惱地抓了兩把頭髮:「真性情就是五日後直接讓我們成婚?」
宇文護輕輕一笑,面色坦然的給她解釋道:「苗人素來崇尚自然,從來不拘於世俗化,倒也合理。」
蘇以念看著他有一搭沒一搭的玩著手頭的摺扇,覺得這般歪理也就宇文護能說的如此的泰然,但自己如今寄人籬下,受人話柄,又不敢直面衝撞,憋了許久回了句:「那我也不能和你成親。」
宇文護又用摺扇敲了敲頭看著她:「你不想要金覓蟲了?」
蘇以念十分憋屈地回道:「當然想。」
「我方才還聽說命定之人可以讓先知先行卜卦,那也就意味著,只要我們願意成婚,你便可以提前且正式的見到先知。」宇文護很合時宜地將手放到了她的肩上,輕輕拍了拍,「你若是想要金覓蟲,那最好且最快的方法,就是成親。」
蘇以念皺眉眉,將他的手又挪開了:「就沒有別的辦法了?」
「有啊。」
蘇以念急切地握住了他的手臂,問道:「什麼?」
宇文護十分不在意地回道:「搶嘛,先把先知抓起來嚴刑拷打,問出了地點以後再去尋找,但是蠱王的飼養地,毒物應該不少,只要你能扛得住,百毒不侵,就到手了咯。」
「……」
蘇以念抬手將衣襟又攏了攏:「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宇文護聳了聳肩,起身對著門外守門的漢子笑了笑,將房門緩緩關了起來,然後往床上一躺,舒適地閉了眼睛:「那你先想著,我先睡了,你明兒想到了什麼好法子和我說。」
蘇以念見宇文護不再言語,反而閉目養神了起來,又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第二日,蘇以念黑著眼眶看著初醒的宇文護,弱弱地說道:
「我告訴你,只是演戲,拿到了金覓蟲回了大秦,你敢透露半個字,玉石俱焚。」
宇文護笑眯眯的回道:「那不一定。」
「是一定。」
蘇以念和宇文護在一個有些年歲的古樹前微微站定,枝冠繁茂濃密,在樹間矗立著一座古老而悠久的屋子,掛了許多叮叮噹噹的辟邪骨鈴,幾股小風吹過,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蘇以念扶了扶蜿蜒而上的木梯子,聽到那腐朽的「咯吱」聲有些發憷,直覺地退了退。
「這先知年紀也不小了,怎麼不為自己的安危著想一下,換個安全一些的地方住。」
宇文護笑了笑:「苗疆寨以天為父,以地為母,從來崇尚的就是越是離天近越是尊貴,相傳先知可以與天溝通,自然是住在最高的地方了。」
蘇以念此時也沒有其他的選擇了,硬著頭皮抬腳走了上去,「咯吱」聲接連不斷的響起。
宇文護跟在她的身後緩慢而小心。
蘇以念一邊走一邊思量著編個什麼理由才能問出金覓蟲的所在,實話實說是不成了,這金覓蟲是苗疆寨的蠱王,重要程度必然不一般,須得半威脅半祈求的模樣才最為合適,但若是要威脅得恰到好處,似乎有些麻煩,畢竟她也並沒有什麼先知的把柄在手上。
她心底思索的間隙,嘆了口氣,腳上不自覺的往上走了一個台階,卻不想此時梯子已經到頭了,還落了一個小小的坎門,這一腳便落空了。
宇文護一步跨過兩節木梯,轉身便閃到了她的身前,伸手接住了蘇以念的腰,蘇以念本能的扶上他的肩膀,直接落入了他的懷裡。
聽到宇文護的聲音帶著意外的溫柔傳了過來:「小心點。」
宇文護這樣正常的語調讓蘇以念微微打了個顫,她和宇文護這些時日的相處,不是在被威脅,就是在被欺負的路上,預想中宇文護應當十分嫌棄的笑話她「你做事可真不靠譜」這一類的話語。如此溫柔的言語著實讓蘇以念不太適應,她雙腳站穩了一些,尷尬的拍了拍衣服:「我這不是腿短么。」
剛說出口,宇文護就眯著眼睛笑了:「確實不太長,我身邊的女侍都比你的腿長一些。」
那種陌生的溫柔恍然間又消失了,蘇以念轉過身去,摸了摸微紅的臉,又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覺得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宇文護慢慢放下手裡的摺扇坐在迎客的蒲團上,神色莊重,蘇以念疑惑地看著他取了茶壺給先知倒了一杯茶,聲音里竟然多了幾分憂鬱:「今日來找婆婆是有事相求。」又為難地頓了頓,「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以念現如今也沒找到好的方法說服先知將金覓蟲給她,只得去相信宇文護方才說的那句話,跟著宇文護露了悲戚的面容來。
她的這般機靈宇文護很是受用,嘆了口氣,接道:「我和表妹本都是梁國的商賈世家,從小青梅竹馬,是定了娃娃親的,但誰知前年我世叔父家逢了事,家道中落,我父親又是個十分算計之人,就想賴掉這樁婚事,讓我另取他人。」說到這裡又看了蘇一念一眼。
蘇以念會意地扯了衣角嚶嚶而涕。
宇文護露了個不易察覺的笑,又道:「我世妹也是個烈性的女子,便拿了幼時的婚契到我家門前哭泣。」
蘇以念身子一僵,這「烈性」兩個字怎麼聽得別有深意,頗有幾分厚臉皮的意思,但戲路子已經拋出去了,她也只得硬著頭皮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