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苗疆寨(六)
一滴清澈的水滴落在了蘇以念的臉上,她抬起頭來看著天空,籠罩著樹屋的樹冠間稀稀落落的滴下了水珠,模糊間似乎聽到了雨水打在枝葉上的聲響,微風帶過來一陣寒意。
一個蒼老而沉穩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二位來了,進屋吧。」
約一炷香后,蘇以念乖巧地坐在了一張藤製得茶几前,盤著腿,安安靜靜地坐在蒲團上,看著對面的先知婆婆。
先知本就溝壑縱橫的如同樹皮的臉皺得更加嚴重了,啞了半晌,她抬了眼看著蘇以念和宇文護,問道:「貴人們,你們當真要找金覓蟲?」
蘇以念頭點得如撥浪鼓似的。
先知看了看他們,神色里有著幾分慎重與猶豫。
蘇以念趁熱打鐵的落了兩滴眼淚,用手輕輕扯了身旁宇文護的衣角,道:「婆婆,我世兄方才也和你說了實情,若是不能救了我的世舅母,我世舅父一定不會允許我和我世兄在一起,那您占卜出來的命定之事也就不作數了。」還頗為為難的落了兩滴眼淚,「若是實在不行,便算了,我們也算是盡人事,聽天命了,大不了我明日就去投了河,一了百了。」
先知眼色里落了幾分恐懼,趕忙搖手敲拐杖:「不行,你們是命定之人,若是死在苗疆的地域里,是要給寨子帶來災難的。」
這話正好給了蘇以念胡編亂造下去的正當理由,她柔軟的目光投到了先知的身上,充滿了為了愛情奮不顧身的光芒:「所以,求先知幫我,我們此次前來,便是為了此事,我若是能找到那金覓蟲救了我的世舅母,在我與世兄之間的那道鴻溝便也算是跨過去了,若是我們回了梁國,也便有了長相守的機會。」
先知嘆了口氣,緩緩起身,蘇以念趕忙上去攙扶。
她搖了搖手,聲音蒼老地說道:「你跟我過來。」
蘇以念看了看宇文護,宇文護點點頭。
她順從地跟了上去。
要說這齣戲是何時開始的,要從她豬油蒙了心覺得宇文護有一瞬的溫柔說起。
當時先知站在他們身後往屋裡去了,她張了張嘴,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偏偏被方才那一跤絆得腦袋空空,平日里的機智好像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潮給凍住了,沒能發揮出來。
她身旁的宇文護靠近了,聲音低得只有蘇以念聽得到:「如果你想要金覓蟲,一會兒聽我的。」
蘇以念愣了愣,看了他一眼,宇文護十分自然的牽著她的手,眨了兩下眼睛,牽著她往裡面去。
宇文護慢慢放下手裡的摺扇坐在迎客的蒲團上,神色莊重,蘇以念疑惑地看著他取了茶壺給先知倒了一杯茶,聲音里竟然多了幾分憂鬱:「今日來找婆婆是有事相求。」又為難地頓了頓,「不知當講不當講。」
蘇以念現如今也沒找到好的方法說服先知將金覓蟲給她,只得去相信宇文護方才說的那句話,跟著宇文護露了悲戚的面容來。
她的這般機靈宇文護很是受用,嘆了口氣,接道:「我和表妹本都是梁國的商賈世家,從小青梅竹馬,是定了娃娃親的,但誰知前年我世叔父家逢了事,家道中落,我父親又是個十分算計之人,就想賴掉這樁婚事,讓我另取他人。」說到這裡又看了蘇一念一眼。
蘇以念會意地扯了衣角嚶嚶而涕。
宇文護露了個不易察覺的笑,又道:「我世妹也是個烈性的女子,便拿了幼時的婚契到我家門前哭泣。」
蘇以念身子一僵,這「烈性」兩個字怎麼聽得別有深意,頗有幾分厚臉皮的意思,但戲路子已經拋出去了,她也只得硬著頭皮演下去了。
宇文護又道:「我父親礙不過鄰里的非議,將我世妹引了進去,也將我叫到了堂前,他與我世妹說,成親需得雙親在堂,而我母親不幸得了天花,昏迷不醒,若是能救得我母親,便可即日完婚。」
說到這裡,垂目側身,凝望著蘇以念:「我與世妹四下里尋遍了名醫都無用,一日在一本《百越秘事》里看到苗疆有一種蠱蟲,喚作金覓蟲,世間罕見,但可以治療天花,我們便抱著試一試的想法來了苗疆寨。」
前因就此打住了,後來的事便是蘇以念用出神入色的演技開始尋死覓活的苦情戲那段了。
先知將蘇以念引到了一個架子前,拿了架子上的一個盒子,用手抹去了上面厚厚的灰,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個碧玉色的蠟燭來,透著螢火的光芒,又從裡面取了張地圖,一起遞給了蘇以念。
蘇以念接過蠟燭,竟然入手溫潤,透著淡淡的葯香,地圖柔軟,散發著皮革的味道。
先知嘆了口氣,蒼老的聲音響起:「蠱蟲邪惡,用蠱之人多不得善終,其實苗疆族人已經許久未用蠱蟲了,金覓蟲所在的蠱洞在林中深處,是我親自封掉的,你跟著地圖就能尋到,切記進洞前點燃蠟燭。」話至此,又特意頓了頓,「你是否有足夠的決心,一定要拿到金覓蟲。」
蘇以念想到正在受難的趙祁,堅定地點了點頭。
先知搖了搖頭,回道:「罷了。」回去的路上,宇文護輕搖紙扇,笑道:「得手了?」
蘇以念點點頭。
宇文護看著她,眼中浮出了一絲笑意:「那你是不是需要感謝我一下。」
蘇以念聽話地問道:「你想要什麼。」
看著蘇以念木愣愣的樣子,宇文護抬起頭來,思緒縹緲了一下:「還沒想出來,等我想到了和你說。」翌日,蘇以念早早地便起了床,正準備借著燭火洗漱一番,忽看見坐在桌子前拿著書的宇文護,蘇以念腦袋微微一抽,問道:「你起的那麼早。」
宇文護平日里都是瀟洒而飄逸的藍色疊衣,出塵不染的模樣,今日卻穿得十分的適合出行,一身黑色的修身衣裳,靴子也是防水防潮的黑色,又將長發盤起,插了個簡潔的冠子,頗有幾分英氣。
他笑了笑:「早就知道你會早起去找金覓蟲,怎麼,想把我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