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幻夢池
卡爾瑪那成熟而沉穩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的無奈，隱約間，元辰的眼前似乎浮現出了一個黑香草色的端莊女人滿臉苦澀。
想著，卡爾瑪說道：「自從數十年前辛德拉爆發出遠超其所能夠掌控的能量之後，為了維繫艾歐尼亞的寧靜，艾歐尼亞之靈親自將之封印在了裴洛爾的地下深處。」
「但是陰暗的能量即便是在辛德拉沉睡的情況下也在不斷的嘗試著喚醒它的主人。這不是好事，因為只有內心充滿了絕望，憤怒，憎恨的人才能更好的掌握黑暗魔法。」
「就像是世界的兩極，艾歐尼亞滋養了最醇厚的和諧，但在看不見的角落，也滋生出了無法抹除的黑暗。」
「…」
正說著，卡爾瑪的聲音突然一頓，隨後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搖了搖頭：「抱歉，我說的有些太多了，甚至把你當成了成年人。」
「其實我能理解。」
聽到了卡爾瑪的話語，元辰也是說道：「我存在著一些與生俱來的記憶，雖然這樣聽起來有些奇怪，但事實上，如果不是您已經存在的話，我或許都會把我自己當成卡爾瑪。」
轉世在艾歐尼亞不算是什麼特別神秘的東西。倒不如說，適當的坦誠反而更能得到卡爾瑪的信任。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元辰在思考如何在未來的災難中活下去的時候，便已經存在了諸多設想。比如說，偽裝成一個半吊子的先知？
畢竟，先知這種職業不需要太多的前期準備，只需要在必要的時刻做出幾個正確的預言就夠了。
至於其他時候，神神秘秘的說一句「說出來就不靈了」搪塞過去就完事了。
更何況，自己的確知道很多東西。
思索間，元辰也是嘆了口氣。
如果沒有關於那些災難的記憶，自己的生活或許會輕鬆許多也說不定。就像是艾歐尼亞的其他居民一樣，耕種，狩獵，學習，修行。專註的提升自己，提升與這片天地的聯繫，感受發自內心的和諧與寧靜。
但知道了那災難性的未來，再想要發自內心的感到寧靜簡直比登天還難。
無知是福。
而聽到了元辰的話語，位於長存之殿中，身體年齡大概只有十二三歲的卡爾瑪也是稍稍一愣——準確的說，這一世卡爾瑪轉世的身軀名為達爾哈。雖然比元辰年長，但是作為這個變革時代的卡爾瑪，達爾哈也與過去的歷代卡爾瑪有所不同。
準確的說，她的抗爭意識更強，甚至會與腦海中的諸多前世進行爭執與對抗。
一個轉世者？是希拉娜修道院的古修行者轉世了嗎？
不對。任何古修行者的轉世都會有所記錄，而且即便是強大的古修，想要成功的轉世一樣困難重重，需要通過諸多手段騙過精神領域中遊盪的死神，從而保留自己的記憶。
通常來說，哪怕是最年輕的轉世者也至少要等到二十五歲之後才能覺醒前世的記憶，也就是所謂的『宿慧』。
但這一團意識，按照他所說的來看，似乎就只有八歲？
是與生俱來的天賦嗎？又或者，就和自己一樣，代表了艾歐尼亞之靈的某一部分改變。或者說，變革？
這麼想著，卡爾瑪也是搖了搖頭，但也聲音中也多出了些許的放鬆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也便說的更加直白一些了。孩子，你可曾了解過修養師？」
「……」
面對卡爾瑪的詢問，即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在第一時間元辰依舊感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宿命感。
眉宇間帶著些許怪異，元辰也是試探著問道：「修補師？」
「是的。」卡爾瑪說道：「艾歐尼亞，作為萬靈共生的初生之土，無論是生命，器物，乃至這片土地本身，都存在著靈。而不論是生靈，物靈，還是自然之靈，都渴望完整。所謂的修補師，便是傾聽靈的渴求，提供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修補他們的傷疤。」
「裴洛爾曾是無數遊學者年輕時的聖堂，這裡記錄了他們最初的啟迪。但是伴隨著黑暗能量的侵蝕，這裡的寧靜與和諧也被其撕裂。」
「裴洛爾渴望恢復完整，但少有人能夠擁有這份感知力，即便是普雷西典最年長的修補師，也只能是感知到區域性的靈的渴求，但裴洛爾不同，他的需求與渴望比任何靈都要更深，聲音也因虛弱更加輕微，所以才會有傳言這裡的靈已經死了。」
聽到卡爾瑪說到這裡，元辰也意識到了為什麼卡爾瑪和禿毛烏鴉似的裴洛爾之靈會突然找上自己。
「那我應該怎麼做呢？」元辰說道：「雖然我的腦海中存在著一些來自過去或者未來的記憶，但現在的我只有八歲，即便是能夠確定裴洛爾的需求，我也無法滿足他。」
「你不需要滿足他……不，準確的說，艾歐尼亞之靈一直在嘗試治癒裴洛爾。」
卡爾瑪解釋道：「但黑暗的力量一直在嘗試徹底的摧毀裴洛爾從而喚醒辛德拉。而即便是沉睡在幻夢池中，辛德拉的靈魂依舊不得安寧，反而在憎恨的驅使下與黑暗的聯繫越來越深。」
「那我應該怎麼做？」元辰又一次問道。
對此，卡爾瑪則是回答道：「請進入辛德拉的夢境。」
「嗯？」
察覺到了元辰話語間的驚疑不定，卡爾瑪也便再次說道：「並非是我等不願意進入到辛德拉的夢境之中。如果可以，我非常希望我能夠親自與辛德拉進行交流，舒緩她內心的仇恨。」
「但是黑暗的力量對艾歐尼亞之靈的感知已經敏銳到了極點，並且這股力量已經覆蓋了辛德拉的靈魂。我的力量便是源自艾歐尼亞之靈，哪怕只是靠近，都會導致這個姑娘的靈魂被暴動的黑暗絞碎。」
「而除我之外，想要通過幻夢池進入到他人的夢境之中，必須要個體擁有極強的共鳴能力。就像是修補師一樣，穿過那層蒙昧在辛德拉靈魂外層之上的黑暗，感知到辛德拉靈魂之中的旋律，完成共鳴與諧振，才能夠進入其中。」
「但擁有這種程度的共鳴能力的修補師，或者說擁有這種程度共鳴能力的人，在過去的一千多年中，我只見到了你一個。」
這是不是有些太欽定了？
元辰愣了愣，很快便意識到了所謂的共鳴能力應該便是因為自己的特質『靈韻共鳴』。
雖然還沒有完全掌握這份名為靈韻共鳴的力量，但只是粗糙的使用，便已經讓元辰掌握了許多常人無法理解的技巧。
無論是身體，靈魂，魔力之間的協調，還是如同現在這樣分離出一部分意識前往遠處，都是其他人難以掌握的能力。這不是境界與力量的提升就能擁有的東西，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想著，元辰說道：「那我該怎麼做？」
「我已經打開了籠罩著裴洛爾的靈印術式，你只需要跟著裴洛爾之靈進入即可。」卡爾瑪溫和的說道：「不需要過於在意，這只是一次嘗試，就算失敗了，也沒有什麼。」
「好的。」
聽到了卡爾瑪的話語，元辰不疑有他——雖然符文之地老陰比巨多，但是在持續了數千年的與世無爭淡泊名利自給自足的艾歐尼亞。其他地方或許有誇大之嫌，但艾歐尼亞絕對是最和平的區域。
如果說卡爾瑪都開始選擇用欺騙這種手段處理一些問題，那基本就等同於蝙蝠俠選擇用殺人來解決衝突——這世界吃棗藥丸。
想著，元辰不再反抗禿毛烏鴉的動作，並開始配合他朝向下方的島嶼飄去。
越是靠近，便越能感受到這堡壘的戒備是有多麼的森嚴。
簡單地說，這裡不像是艾歐尼亞，反而有點像是諾克薩斯。進入堡壘，元辰能夠清晰的看到一個又一個披掛著布甲的艾歐尼亞武士手中或是緊握長刀或是緊握戰矛的巡邏。
在禿毛烏鴉的帶領下，元辰走過七拐八繞的通道，穿過了一扇又一扇鐵木包銅的大門，這才來到了一個幽暗的洞口前。
幾個全副武裝的修行者駐守在那裡，其中還有兩個年輕人，應該是那幾個年長法師的學生。和年長者不同，這些年輕人的性格顯然比較跳脫，對於枯燥的駐守這件事情並沒有多少興趣。
「老師，我們要一直守到什麼時候？」
「等再過去一刻鐘，就到換班的時候了。」
年長者平和的說著，對於看守在這裡這件事情並沒有任何的怨言。但是那個少女明顯有些不耐，看了一眼幽暗的隧道，隨後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老師，試探著說道：「老師，我的意思是，我們為什麼要一直守護在這裡？」
「嗯？」
聽到了少女的話語，臉上掛著一雙愁眉的年長者也是將目光望向了這個年輕人。並沒有生氣，那年長者只是輕聲說道：「希里克，你想說什麼？不要害怕，說出來就好。」
聞言，名為希里克的少女也是吞了口唾沫，而後壯著膽子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們為何要讓辛德拉活下來。為何不了結她的性命，徹底免除她從沉睡中蘇醒帶來的威脅？」
「因為暴力與死亡是無法結束一切的。」愁眉難展的年長法師對於少女的疑問並沒有感到意外，而是想起了什麼似得輕笑著說道：
「辛德拉的確犯下了無可饒恕的罪孽，讓曾為聖地的裴洛爾如同現在這般凄涼荒蕪。但是同樣的，這股力量並非是因為辛德拉存在才會誕生，更不會因為辛德拉的死亡而消散。這是輪迴，就像是光明與黑暗一樣，他們相互依存，就像是一個事物的兩面，不會因為某一面突出耀眼，另一面便不存在。」
「看看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吧，孩子。」
老法師揉了揉少女的頭，溫和的說道：「如果這片土地真的想讓她死，那又為何會讓她活著？」
聽到了老法師的話語，少女有些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但是眼底依舊充滿疑惑，她並沒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又或者，她如今的閱歷還不足以支撐她理解老師話語中蘊含的智慧與意味。
反倒是處於靈體形態，跟在禿毛烏鴉的後面，元辰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受教了。
元辰的靈體朝向老法師稍稍欠身，隨後跟著裴洛爾之靈深入到洞穴之中。
而伴隨著元辰的離去，老法師也是猛然站起身子朝向四周戒備的打望。
看到了老法師的動作，其他的法師，戰士，以及學徒們也是立刻緊張了起來。
「羅納大師？怎麼了？」
聽到了同僚的詢問，名為羅納的愁眉老法師沉默了片刻后，隨後有些遲疑的搖了搖頭：「不知道。可能是我感覺錯了，剛剛好像有一個靈體之類的東西飄了過去？」
「哈哈！不會的！」
聽到了羅納的話語，一旁的同僚也是笑呵呵的拿著茶碗不緊不慢的說道：「這裡的靈印術式可是卡爾瑪尊者和均衡寺廟的暮光之眼尊者親手設置的。再加上偉大的艾歐尼亞之靈時刻的關注著這裡的安危，所以就算是傳說中的原初惡魔來了，一時半會也別想進來。」
聞言，羅納也是瞭然的點了點頭。雖然依舊留有些許疑惑，但想了想，感覺還是自己多慮了。
畢竟，老祖宗的智慧可不是自己這樣的後輩能隨意揣測的。
而另一邊，元辰也已經整個的沒入到岩洞的黑暗中。
即便是在靈體狀態下，在進入這裡的瞬間，元辰依舊忍不住的打了個冷戰。
即便是靈體狀態下，元辰依舊能夠感受到自己汗毛直立。一種由內而外，更像是精神層面的低溫越往下走越是酷烈寒冷。
洞穴里的石階又濕又滑，好在是飄著的，所以元辰並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一直跟著禿毛烏鴉向下飛了足足有二三公里的距離，元辰這才看到一處由崎嶇石塊構成的小徑，穿過小徑，便看到了那名為『達爾耶·阿希拉』的深處水池。
或者說…
幻夢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