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捧殺有技
王猛攙扶著陳亮進入酒樓,還未來得及將客廳看上一眼,一串聲音傳入耳中,甚感不適。
朝著聲音來處看去,只見一個三十有幾的儒生尖嘴猴腮,盛氣凌人地坐在一張方桌前,聲情並茂地說著書,言辭猶如江水,滔滔不絕。台下聽眾個個笑容浮動,呆傻賣萌,聚精會神,時不時來上幾個掌聲,以資鼓勵。
陳亮側耳細聽,那言辭猶如珍珠,掉落玉盤,清脆有聲;又猶如滾滾洪流,洗刷千里,吞噬人心。
「......叛軍一路南下,所向披靡,沿路州郡的官員與守軍,那是死的死、逃的逃,那些不想死也沒來得及逃竄的,更加乾脆,望風而降,半個來月,河北之地陷落叛軍之手。」
緊接著滿臉憂傷,痛惜道:「叛軍渡過黃河,攻下汴州、商都等地,奪下虎牢關,河南之地大部分土地淪喪,京師危如累卵,萬千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欲罷不能。」
再接著將身子一抖,眼睛一亮,豪情滿腔,聲如洪鐘,道:「正在這時,上天不忍心大夏國就此覆滅,起了憐憫之心,喚醒早已落入凡間的武曲星,派來天兵天將,大敗叛軍於京師城外,解救大夏國於危難之間......沒有武曲星,大夏國早已不復存在......」
一聽客站起身來,問道:「先生,那武曲星是誰啊?」
說書先生笑答道:「前正國大將軍劉雲飛的徒弟,王猛是也。」
聽客憂傷起來,溫情脈脈地說道:「前正國大將軍劉雲飛親手打造了大夏國,不料大夏國朝廷卻容不下他,最後落得個馬革裹屍的下場,實為悲哀!難道王猛就不怕走上他師傅的老路?」
說書先生大笑道:「王猛將軍乃武曲星轉世,上天神仙,豈能受制於他人!」
聽客冷笑道:「先生,誰是天下的主宰,誰就是自由身。王猛要想不受制於人,唯有鋌而走險,取而代之。」
說書先生道:「由誰來執掌天下,那是上天的意願,我等皆為凡人,豈可胡亂猜測!」
聽客笑道:「敢問先生,若是上天讓武曲星來執掌天下,好是不好?」
說書先生大聲笑答道:「若上天真讓武曲星來掌管下界,定會是-既無天災,更無人禍,年年風調雨順,豈有不好之理!天命所歸,不可違背,我等凡人當唯天命是從。」
......
王猛聽過,冷汗淋漓,向客廳掃了一眼,見到顏勖,扶著陳亮走了過去,坐了下來。
陳亮喝過一口茶水,道:「三爺,這釜底抽薪之計,好生惡毒啊!」
顏勖道:「姐夫,要不我過去將那兩人宰了算了,免得他們再胡言亂語個不停。」
王猛答道:「地方事務,該由地方官員來處理,身為軍人,不可插手干預。」
陳亮很是憂慮,道:「三爺,人言可畏,就怕這等惡毒的言語早已流入了京城,在朝廷心中埋下那惡毒的種子。一旦君臣間稍有嫌隙,那種子就會從那裂縫間冒出頭來,茁壯成長,成為蒼天大樹,如影隨形,相伴一生。」
王猛苦苦一笑,道:「軍師,沒什麼好怕的,只要記住我師傅在我拜師時說的一句話就成。」
陳亮笑道:「什麼話這麼管用,能解決這麼大的難題?」
王猛笑答道:「功勛卓著者,最好的歸宿就是憫懷蒼生,別人可以欠你的,你不欠別人的就行。」
陳亮聽后,大喜道:「有此良言,這些鬼魅的伎倆再也跟我們無關了!點菜、叫酒,吃喝它一頓先。」
顏如心等人坐了過來,顏勖喊來店小二,王猛點菜叫酒,順手給了店小二兩個小錢,附上一句「我們趕時間,快些上菜。」
店小二接過小費,歡喜離開,快速端來王猛點的酒菜,快速走開。
酒菜上齊,孩子們迎來一聲開飯,爭先恐後,吃個不停,一心想著自己。
陳亮端起酒杯,敬了王猛一個,笑道:「三爺,還是銀子好使。」
王猛笑答道:「有錢能使鬼推磨,有利可圖沒先後,天性使然。」
孟玉茹、如心、顏卿三人吃相優雅,恭而有禮,每一道菜都讓柳雲清嘗個先。
酒杯在手,飯菜可口,王猛、陳亮再也聽不見說書者的大喊大叫,小小一陣吃喝,腸胃歡喜不已。
王猛見柳雲清放下了碗筷,叫來小二,付過飯錢,攙扶著陳亮離開了酒樓,回家而去。
回到府邸,柳雲清見王猛、陳亮兩人的眼睛里藏著『驚魂不定』,連忙讓顏如心泡來一杯茶水,幫他們壓壓驚。
王猛喝過茶水,心情大好,讓顏勖請來符卿書,陳亮將酒樓說書一事告知。
符卿書聽后毛骨悚然,喝上幾口茶水壓了壓驚,道:「三爺,此事一出,朝廷自會猜忌心起,君臣不睦,相互失去信任,無法避免了,你是時候想好退路了。」
陳亮嘆息道:「真沒想到叛軍中還有這等人才,反間計用的如此毫無破綻,爐火純青。」
符卿書冷笑道:「心術不正者,也就懂得些害人害己之道,沒什麼值得讚許的。」
王猛笑道:「可惜了,我對陛下構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他這招借刀殺人對我來說,怕是要失靈了。」
符卿書道:「陛下英明神武,定不會相信此等詭計。」
陳亮答道:「可人言可畏,日久留痕,不可大意。」
符卿書道:「三爺、軍師放心,我定將這些賊人一網打盡,不留痕迹。」
陳亮道:「就怕此等邪惡之言不止這一處,你還是趕緊上報陛下,讓陛下聖裁的好。」
符卿書話別王猛、陳亮,出得府門,快步而去。
皇帝坐於刺史府里的大殿之上,與廉正、黃宗等人商談著一些軍政事務。
符卿書跨步而入,上前行禮道:「陛下,臣有一事奏報。」
皇帝笑道:「愛卿有什麼話,坐下說。」
符卿書坐到廉正的下位,將『好客酒樓』說書一事說了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摒棄半句虛言。
皇帝聽后,道:「符愛卿,我三弟怎麼想的?」
符卿書道:「軍師陳亮就說了一句話,應該也是王猛將軍的想法。」
皇帝問道:「什麼話?愛卿但說無妨。」
符卿書答道:「對那些功勛卓著者來說,最好的歸宿莫過於憫懷蒼生,視功勞為無物,別人可以欠你的,你不欠別人的就行。」
皇帝笑道:「我二弟溫良玉曾跟我說過,要是依次序讓老三王猛去除身上的一切,最後去除的,絕對是『愛國愛民』之心。」
廉正道:「陛下也相信此話?」
皇帝笑答道:「我家老三何許人?要是沒有他,我早已命喪當塗;要是沒有他,我何來儲君之位;要是沒有他,我這皇位如何坐的安穩;要是沒有他,這世間不知有幾人稱王、幾人稱霸。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他而來,只要能平定叛亂,還天下以太平,就算將來這一切因他而去,又有何妨!」
廉正、符卿書等人一聽,立馬拜倒在地,道:「陛下仁德,遠比堯舜。日後若是王猛真有異心,臣就是以雞蛋碰石頭,也要跟他死磕到底。」
皇帝聽后,非常高興,將廉正、符卿書等人扶了起來。
廉正附和道:「陛下,大夏國的軍政大權由您說了算,就是現在,王猛對你構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更別說平定了叛亂之後了。若有異心,就是自取滅亡,王猛他不會傻到那個地步。」
符卿書附聲道:「陛下,廉大人說的在理。一個人若有野心,天下越亂對他越有利,無須等到平定了叛亂、天下太平時再動手。」
皇帝問道:「為何?」
符卿書回道:「陛下,天下越亂,老百姓越沒有歸屬感,誰能給口飯吃,基本上就跟著誰。什麼忠君愛國,什麼仁義道德,對他們來說,都是遙遠的空話,書中可有,身邊可無。
可一旦天下太平,國家步入正軌,百姓思治,誰發起叛亂,誰就是全天下的敵人。已一人之力,倒行逆施,成為眾矢之的,就算再強,也是自取滅亡,最多給世人帶來些苦難罷了。」
皇帝聽后,覺得有些道理,道:「為了堵住世人的悠悠眾口,不如加封我三弟為衛國侯,兼兵部尚書銜。」
符卿書俯首道:「陛下,不可!」
皇帝道:「愛卿何出此言?」
符卿書答道:「陛下,王猛將軍可算一把護衛皇權的寶劍否?」
皇帝笑道:「符愛卿何須如此一問,沒有我三弟那口好劍,京師早已失陷,我又何能高坐於此。」
符卿書道:「試問陛下,一把真正的好劍,你是在乎它的劍鞘好看,還是在乎它的劍身好用,削鐵如泥?」
皇帝笑答道:「都說寶劍贈英雄,自是在乎它的劍身好用,削鐵如泥,快速斬斷禍根,還世道以清明。」
符卿書道:「那陛下為何只關注劍鞘,而不愛惜劍身呢!」
黃宗接話道:「符卿書,你好大膽,竟敢對陛下無禮。」
符卿書答道:「黃宗將軍,王猛既是一口好劍,陛下此時給他加官進爵,無異於是給這口好劍做了個好看的劍鞘,同時也將這口削鐵如泥的寶劍至於潮濕之地,讓劍身生鏽、腐化。」
皇帝一聽,臉色不悅,道:「符愛卿,你這話,朕聽著怎麼就有些不順耳。」
符卿書伏拜在地,道:「陛下,你此時給王猛將軍加官進爵,無異於告訴那些用心不良者,你對王將軍有所忌憚,想著的是極力安撫。這不僅不能堵住世人的悠悠眾口,反而會為那些險惡用心者增強信心,以為此等詭計對陛下很有效,日後定會不厭其煩地用之。到時流言四起,陛下對王猛將軍再無官可封,只有棄而不用了。」
廉正附聲道:「陛下,符卿書說的不無道理。」
皇帝道:「符愛卿,你可有良策?」
符卿書答道:「陛下英明神武,手下沒有權臣,可以平常心待之。再昭告天下,徹查此事,日後再有此等事情出現,一律深查到底,嚴懲不貸,絕不姑息。無功不受祿,無罪不加罰,可彰顯皇威浩蕩。」
黃宗等人聽過,道:「陛下,符卿書此言在理,平常心既是真心,也是朝廷的態度。」
皇帝起身,道:「廉愛卿,即刻擬旨,發往全國各地,徹查此事,務必實事求是,既不可冤枉一個好人,也不可放過一個惡人。」
廉正、符卿書、黃宗等人一起俯首道:「吾皇聖明!」
「愛卿平身。」皇帝坐了下來,對著符卿書道,「符愛卿,朕坐鎮汴州,他們竟敢在此生事,定要徹查清楚,不要放過一個可疑之人,以絕後犯。」
「臣遵旨,這就去辦。」符卿書拜別皇帝,話別黃宗、廉正等人,快步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