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月過留痕
秦吞併山東六國,一統天下以前,中國最高統治者稱為『王』,稱為『后』,或單稱為『皇』或『帝』。
天皇、地皇和人皇,稱為三皇,黃帝、顓頊、帝嚳、堯、舜,稱為五帝。
夏朝君主稱其為『后』,商朝君主稱其為『帝』,周朝君主稱其為『王』。
其實,華夏族建立國家之前,對於某個職位的稱呼都是用『司』。夏禹建立夏時,稱呼自己為司夏,意思就是自己擁有管理『夏』的資格。
其子夏啟繼位,為彰顯身份,把『司』字反過來寫,變成了自己獨用的文字『后』,稱呼自己夏后啟,夏的歷代君主襲用之。
商湯滅夏,建立殷商,君主集王權、神權於一身,既是君主,又是祭司。且商人的祖先是帝嚳,五帝之一,便堂而皇之地將『帝』的稱呼綁定在自己身上,象徵著王權和神權的統一。
在華夏的歷史長河中,『帝』這個稱呼其實比較特殊,一開始並不是人用的,而是給先人或是神用的。
所謂『帝』者,生物之主,興益之宗,因其生育之功謂之為『帝』。
周取代了商,周天子為何稱呼自己為『王』,而不稱呼自己為『帝』?
其實很簡單,武王姬發當初只是用奇襲的方式滅掉了殷商的首都,殷商的主力並未受挫,礙於殷商的勢力,不敢貿然稱『帝』。況且,『周』以禮樂治國,殷商的後裔都還在,稱『帝』有違禮制,武王姬發為了自己的體面,改稱『王』,棄用『帝』。
伴隨著周朝的覆滅,秦王嬴政掃六合一統天下,自認為『德兼三皇,功蓋五帝』,將皇、帝這兩個代表著人間最高稱呼的字結合起來,作為自己的稱號,從此天子稱為皇帝。
皇為上,指天;帝為下,指地。
古人所說的『皇帝』,意指天地。天地是萬物之主。
夏商周三代的君主早已提倡自己與天神有關,是由神賜天命,使他們統治天下的,借用『替天行道』來增加統治的合理性,稱自己為『上天之子』,既天子。
秦始皇更是技高一籌,將『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鐫刻於玉璽之上,告訴天下人,自己的權力由上天所賜。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達。
漢朝的董仲舒更是為了自己門派的需要,提出『天人感應』,認為君主是上天的選擇,如果君主有過失,只配上天來降罪,子民無權加罪。從而有了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與儒生們一起各取所需,將君權與神權合二為一,君權神授!
千百年來,君王封禪泰山,天壇祭天,代天下萬民與天對話,只因君權神授,合理合法。
話說皇帝華隆帶著王猛從汴州出發,快馬加鞭一路,用上三日的腳程,趕回京師。
入得宮門,直奔老皇帝的寢宮,伏拜行禮於殿門外。
老皇帝病痛一身,躺在卧榻之上,眼瞼時而微微張開,時而微微合上,似睡非醒。
陪同一旁的皇子們、妃嬪們文文靜靜,生怕驚擾了皇帝的清夢,發不出半句聲響。
董寧從殿外走了進來,來到皇帝的卧榻前,見老皇帝的眼瞼微微張了張,溫言道:「稟太上皇,陛下帶著王猛回京了,正在殿外跪著請安呢!」
老皇帝將眼瞼儘力張了張,對著身邊的皇太后、皇后、蘇太妃、靖王、寧王、豫王等親人與妃嬪環顧一眼,微言道:「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聽過,辭別皇帝,跟在皇太后的身後,依依不捨地走出老皇帝的寢宮,四散而去。唯獨玉公主安坐在老皇帝的身邊,父女情深,不願離去。
皇帝見人走遠,對著董寧道:「讓隆兒進來吧。」
「諾!」董寧出。
皇帝華隆入得老皇帝的寢宮,跪倒在龍榻前,握著老皇帝的手,溫情道:「父王,你可好些了!」
老皇帝微微地睜了睜眼,小聲答道:「好些了!外邊戰事怎麼樣?」
華隆笑答道:「稟報父王,王猛不負朝廷信任,率領大軍收復了黃河以南的全部國土,形勢一片大好。這些時日,正商議著攻打鄴城,收復冀北,殲滅叛軍,還天下以太平。」
老皇帝聽過,一臉的皺紋間藏著的几絲痛苦之色消退了去,生長出几絲淡淡的歡愉,身子微微動了動,好像躺著有些不舒服。
董寧見之,走了過去,和著玉公主將老皇帝慢慢地扶起,放好墊枕,讓老皇帝半卧著。
老皇帝躺好后,極力將話語說重了些,道:「隆兒,你知道皇帝二字代表著什麼嗎?」
華隆答道:「父王,兒臣不才,只知道它代表著至高無上的權威,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
老皇帝聽過,本想接著說兩句,可身子太過虛弱,只好微微合上眼瞼,養精蓄銳起來。
玉公主見父王很想跟四哥華隆說說話,又難得睜眼,懨懨欲睡,便開口道:「皇兄,前些日子,一批歹人不知是受了何人驅使,在京城四處以說書為名,妖言惑眾。說什麼王猛乃天上的武曲星轉世,將會平定叛亂,消除災禍,帶給世人以太平與安康,誠如上天之子。很多大臣得知后,憂心忡忡,上書勸諫,建議朝廷下旨,撤銷王猛的兵權,以免日後尾大不掉,成為下一個安思景。」
華隆看著老皇帝,見他微微地睜了睜眼,道:「父王,汴州也有此等妖人蠱惑人心,一經探查,乃鄴城的叛軍在作祟。意在挑撥離間,種下惡毒的種子,使我君臣相互猜忌,好幫他們除掉王猛這個勁敵。既已查明事情原由,怎可輕易上當受騙。」
老皇帝聽之,目光暗淡,勉勉強強地振了振精神,小聲道:「等平定了叛亂,王猛自有功高蓋主之嫌,你可想好了日後怎麼安置他?」
這突如其來的一問,著實將坐在一旁的玉公主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將眼光轉向皇帝華隆。
華隆從未想過此事,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可老皇帝病情嚴重,危在旦夕,不可不答,如實回話道:「父王,孩兒還真沒想好,不知父王可有好的安置之法?」
老皇帝微言答道:「隆兒,順天者逸,逆天者勞。數之所在,理不得而奪之;命之所在,人不得而強之。現今當下,大夏國由治世進入亂世,正是穩固民心、安邦定國之時。王猛出自草根,攜民心而來,忠於朝廷,斡旋天地,補綴乾坤。你身為天子,豈可為了一己之憂慮,聽信他人惡毒之言,折損自己的心智。」
皇帝華隆聽過,點頭稱是,小聲道:「父王,可......」
董寧端來茶水,皇帝華隆跟玉公主一人接過一杯,陪著老皇帝小小地喝了兩口。
老皇帝在董寧的服侍下,微微地喝了幾口茶水,好似有了些精神,道:「隆兒,你可見到了山河社稷圖?」
皇帝華隆答道:「十年前跟著父王春蒐、夏藐、秋獮、冬狩,所到之處,民生安樂,五穀豐登,國事太平。去年偷出皇城,所到之處,田地不少荒蕪,民生維艱,百姓忙於奔走求生。這次汴州一行,中原之地十里無雞鳴,百里無犬吠,土地片片荒蕪,難民為求不被餓著,情願以身涉險,死於毒蛇之口,山河就像剛被洪水侵襲過一般,滿目瘡痍,一片狼藉。叫人痛惜不已!」
皇帝嘆息道:「隆兒,對『山河社稷圖』而言,山河就好比那張宣紙,天下萬民就好比那顏料,文武百官就好比那支指點江山筆,帝王就好比那握筆人。左手為文,心存善念,治理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右手為武,除暴安良,消除隱患,國泰民安。治世重文,親民愛民,普天同慶;亂世重武,消除叛亂,重整乾坤。好筆在手,要是棄而不用,或是亂丟亂扔,豈不辜負了上天的恩賜。父王半生愚鈍,後知後覺,以致追悔莫及。你可要引以為戒,先知先覺,切莫重蹈覆轍。一支筆好不好,不是聽別人說它好不好,而是要看自己能不能握的穩當,用的順不順手。」
皇帝華隆聽過,將先前想說的話吞了回去,道:「多謝父王開導,兒臣險些就讓人揣摩了心智,種下了惡因,愧對天下。」
老皇帝細聲道:「你回去吧!」
華隆朝著老皇帝行完禮,話別十妹玉公主,起身離開,走上兩步,回頭道:「父王,我那三弟王猛......」
老皇帝道:「去吧!我只是想見見他,順便替我們華家向他說聲謝謝。」
「是,父王。」皇帝華隆跨步離開,出得殿門,消失了蹤影。
玉公主坐了過去,握著皇帝的手,微笑道:「謝謝父王!」
皇帝含著半絲笑意,細聲道:「你也去吧!成不成由他說了算,切莫記恨。」
「父王,他已對我們華家恩重如山,我那有什麼資格記恨。」
玉公主微微一笑,話別皇帝,邁著蓮步出得寢殿,心中藏著不舍,走向後邊的御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