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幕之後是新的開始

羅西擺好球，往後退了幾步，準備發角球。

這會兒禁區里站著十五六名球員，他們大多都擠在近門柱附近。

與之前一樣，客隊門將的站位依舊很靠前。

羅西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助跑，大幅度擺腿，用右腳內側搓出了一記弧度極大的弧線球。

皮球貼著底線飛了大半程，客隊門將這才看懂羅西的真實意圖，急忙倒退一步，騰空而起進行撲救。

可惜他剛才的站位過於靠前，又被身前球員遮擋了視線，如今即便判斷對落點也鞭長莫及，只能目送皮球直奔遠角入網。

世界波！

比賽第84分鐘，場上比分變成了1:0！

看台上瞬間沸騰了！

主場球迷的嘴巴都變成了O型，這球實在太漂亮了，絕對意義上的死角！

此時距離羅西上場，僅僅只過去了9分鐘。

剩餘時間索萊達全員退守，沒有讓對手拿到得分機會，將勝果保持到了終場。

比賽一結束，看台上立即響起了陣陣歡呼聲。

觀眾們都知道，場上這些球員從本賽季歸隊至今，還未領過一分錢薪水，完全是出於對足球的熱愛，才讓他們一直堅持到這一刻。

作為一個球迷，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為凱旋而歸的將士們送上最熱烈的掌聲。

艱難拿下聯賽首勝，這本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怎奈球隊即將面臨解散，每一位球員都神色沉重。

但不管怎麼樣，還是得感謝這幫陪伴球隊走到最後的球迷。

於是球員們聚到一塊兒，來到看台前謝場。

球迷當中，有一位身材發福的中年男子鼓掌鼓得特別起勁，他就是索萊達俱樂部臨時主席阿曼多·佩雷斯，一位酒館老闆。

自年初接手這家負債纍纍的俱樂部以來，阿曼多是既出錢也出力：

他先是自掏腰包，給球員們補發了去年聯賽上半程的工資，接著又讓兒子戴維·佩雷斯無償出任球隊代理教練，率領球隊打完當季剩餘比賽。

上個賽季球隊最終名列西丙小組第五，距離升級附加賽僅僅一步之遙。

大家本以為球隊能就此挺過難關，不曾想賽季結束后，俱樂部又慘遭雙重打擊：

第一重打擊來自索萊達的球衣胸前廣告贊助商，它們在6月上旬申請破產，延付一年的贊助費徹底打了水漂。

第二重打擊來自西班牙足協的處罰，由於沒了贊助商，銀行不願向索萊達提供貸款，索萊達無力按期支付下半程欠薪，被西足協勒令降級到地區聯賽。

這直接導致了大批球員出走，在羅西加入之前，球隊已經到了首發11人都湊不齊的境地。

好在阿曼多並未就此放棄，繼續不知疲倦地四處奔走，好不容易才湊夠了清償欠薪的資金，讓俱樂部得以完成聯賽註冊。

然而這時他們又接到法庭的一項判決，被要求在9月1日之前，償還所有到期債務，否則將面臨進一步處罰。

這成了壓垮阿曼多的最後一根稻草。

俱樂部在賽季初的所有收入，已被用於償還欠薪和交稅，賬戶上僅剩190歐元，連罰息都不夠付。

迫於無奈，阿曼多決定申請破產託管。

在離任之前，他想請大家吃頓散夥飯：

「小夥子們，晚上都到我酒館里坐一坐吧，我請客。」

球員們顯然沒有心思吃這頓飯，2個月沒發工資，任誰都不會高興。

但他們很清楚，這一年以來，阿曼多有多不容易。

縱使再不情願，球員們還是接受了宴請。

作為今天的獲勝功臣，羅西自然也會隨大家一同應邀赴約。

一行人來到了佩雷·加勞街區的立柱廣場，阿曼多的小酒館就位於廣場邊上。

這是一家典型的西班牙小酒館，主打塔帕斯和桑格利亞。

店面並不大，整體布局呈V型，擺放著十幾張四人位小圓桌，剛剛夠坐下所有人。

除了球員和教練員以外，索萊達俱樂部的志願者們，以及球迷會的幾名代表，也都收到了阿曼多的邀請。

他們一路陪著這支代表整個街區的球隊，歷經幾十年的風雨走到今天，終於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一番暢飲過後，阿曼多開始了他的告別演說：

「今年是索萊達俱樂部成立八十周年，在這個特殊的年份，我們很不幸地經歷了建隊以來最糟糕的時期。」

「過去這一年，與諸位一樣，我已為這傢俱樂部竭盡所能，卻無力改變現狀。」

「大家應該都聽說了，明天我會向地方法院提交託管申請，這是迫不得已的選擇，希望大家能夠諒解。」

說到這裡，他的聲音變得哽咽起來。

在場的所有人也無一例外陷入了沉默。

「我們曾經與職業聯賽只有一場勝利的距離，那是在1965年。」

阿曼多一邊繼續說著，一邊走到一幅裝裱在牆上的大尺寸照片旁邊，這是索萊達獲得西丙第八小組冠軍之後的全隊合影，阿曼多的父親羅德里格斯·佩雷斯也是隊中一員。

當時西乙B(SegundaB)尚未誕生，西丙(Tercera)還是西班牙第三級別聯賽。

索萊達最終止步於升級附加賽，結束了當季征程，那也是他們距離西乙最近的一次。

「球隊失去晉級機會那天，5歲的我在卧室里哭了一晚上。從那以後，帶領索萊達打進職業聯賽就成了我畢生的夢想。這個夢想陪伴了我44年，很遺憾，它將在明天徹底破滅。」

說罷，他的雙眼泛起了淚光。

就在這時，酒館的角落裡傳來了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

「追逐了大半輩子的夢想，就這麼放棄了？」

又是那熟悉的阿根廷口音。

阿曼多抹去眼淚，轉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果然是羅西。

還沒等阿曼多回話，戴維率先站出來替父親辯解道：

「我父親已為這傢俱樂部付出了太多，你不應該嘲笑他。」

為了避免產生更大的誤解，羅西解釋道：

「別誤會，我沒有嘲笑任何人的意思。我只是想說，既然是畢生夢想，那就繼續去追啊！錢的問題，我可以幫你們解決。」

此言一出，阿曼多就像發現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跑到羅西跟前，追問道：

「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然，不過以後得由我來出任俱樂部主席，至於你，就留下來給我當二把手吧，如何？」

羅西剛說完，阿曼多就毫不猶豫答應了他的條件：

「沒問題，只要你能幫助索萊達度過這個難關，我非常樂意把位置讓出來，各位有異議嗎？」

話音剛落，人群中便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阿曼多，你是在開玩笑吧？像他這樣的年輕人，真的有能力把俱樂部經營好嗎？這可比踢自由球難多了。」

面對質疑，羅西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他不緊不慢地向眾人介紹自己的情況：

「大家儘管放心，我曾是一家互聯網公司的聯合創始人，有過從零打造一支近百人團隊的經歷，在經營管理方面並非是門外漢。」

「三年前，我和朋友合夥創立了一個體育資訊網站，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壯大，目前已擁有近千萬用戶。」

大家聽得似懂非懂，倒是千萬用戶這個數字唬住了不少人，要知道，西班牙全國總人口數也就四千六百萬。

「今年早些時候，一家上市公司收購了我們的項目，成交價是2000萬美元。這個價格與西乙俱樂部的平均估值相當，我有信心把索萊達的商業價值也提高到這個程度。」

這下大夥們就好懂多了，羅西之前管理的企業跟西乙俱樂部規模相仿，索萊達還遠遠達不到這個水準，對他來說就是小菜一碟。

在座有話語權的人都不置可否，盧比奧見狀，瞅準時間出來為羅西站台：

「羅西先生是我大學同學，在我看來，他是一個既有能力又有擔當的人才，我認為他完全可以勝任索萊達的管理工作。」

「我贊成！」

「我也贊成！」

先前的質疑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掌聲。

羅西很是高興，原本只是隨口一提，沒想到竟然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

不過接下這個重擔之後，羅西馬上就會面臨一個巨大的難題：

當下索萊達未清償的債務總額將近20萬歐元，而他的銀行賬戶里只有不到10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