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人比鬼更可怕
洪三老只得又將剛才向那羅家所言,又對著方家媳婦說了一遍……
不過說到最後,他又添上一句:「那劉家的女先生,也不知發了什麼火,就在我們將她請出地牢后,她又趕至你家,將你家春花子……也一併殺了!」
方家媳婦眼神空洞,不敢置信:「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忽然她望向洪三老,苦笑道:「洪老爺,您莫非在騙我?」
洪三老眉頭一皺:「我洪侗何曾戲言?是真是假,你回去一看便知!」
方家媳婦捂著嘴,晃晃悠悠地從地上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隨後,發了瘋似的從地牢中衝出去,大喊道:「春花子!春花子!」
地牢里,洪三老目送著方家媳婦離開,一雙老眼混濁不堪,獃獃地愣了許久,這才嘆道:「葉大人……果個好手段吶……」
三更夜,月微露,冷風起。
流浦鎮回方家村有兩條路,一條經過要羅家村,較近,另一條路需要翻山,叢林密集。
方氏穿的單薄,雙手抱在自己身前,跌跌撞撞地走在山路上,兩隻眼睛不斷四處打望。
四下無人,但各個方向不斷傳來奇怪的鳥叫,讓她有些害怕。
她年紀不算大,也就二十七八左右,年紀輕輕就死了丈夫,樣貌也不算差,方家村裡許多人都饞她的身子。
自從丈夫去世之後,婆婆一直怨她,說是她剋死了丈夫,是個害人的狐狸精,便將她趕出了家門。
剋死了丈夫,又被婆婆掃地出門,這叫她怎有顏面回到娘家?
那些時日里,她躲進山裡搭起草棚,整日整夜的擔驚受怕,卻還是躲不過那些可恨的男人們……
好不容易,才從泥沼里脫身……
一想到春花子被人奪走,她內心隱藏多時的恐懼,就再次湧上心頭,好似那無邊的夜,永續的暗,要將她吞沒一般,讓她無法喘息。
「哇!」「哇!」
一陣怪聲忽然傳來。
「啊!」方家媳婦被嚇得跌倒在地,連連後退。
撲騰騰,幾個黑影從林間飛出,向遠方而去。
胸前起伏,方家媳婦定睛查看,原來是幾隻烏鴉罷了。
鬆了一口氣,趕緊從地上站起,她現在只想儘快回家。
但她剛踏出腳步,又猛然發現,那從林深處,竟然冒出點點幽光。
冷風一吹,幽光也隨之在空中晃蕩,那幽光慘淡,遠遠望去,就如一節森森的白骨,在林中浮飛!
左一盪!右一盪!越來越近!
「啊!」
方家媳婦慘叫一聲,渾身汗毛豎立,哭喊著向前方奔逃而去。
冷風吹過,稚嫩的聲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娘親……」
聲音輕柔,但在此時方家媳婦的耳中,卻好似傳自九幽地獄一般,冰寒刺骨。
「別過來!別過來!」
方家媳婦連滾帶爬,三魂七魄被嚇丟了一半!
她的腦海里,是驚是懼,唯有逃跑一個念頭。
可正當她爬上一個小坡處時,卻赫然發現!山坡之上!立著個滿臉帶血,面色蒼白,一襲紅衣的小孩!
驚叫間,方家媳婦身體失衡跌下小坡,口中卻還哭喊著:「別過來!別過來!」
森森銀白之光逼近,方家媳婦渾身顫抖,四面傳來各種飛鳥的尖嘯!
她的耳中,還不斷傳來各種古怪的聲音!
就像是地獄中牛頭馬面,判官閻王,各執業秤業書,立在半空,或笑、或嘲、或譏、或諷。
方家媳婦抱緊腦袋,將頭埋在地里,身體蜷成一團,瑟瑟發抖,口中不停地說著些胡話。
「娘親,我來找你了……」
方家媳婦偷偷睜眼,余光中,只見一雙小小的紅色繡花鞋,飄蕩在空中!
於是她大驚失色,兩股戰戰,將頭埋得更緊了,又哭喊道:「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但回答她的聲音,卻有些幽怨:「娘親,你睜開眼抬頭看看!我找人來接你了!嘻嘻嘻。」
恐怖的嬉笑聲在山林里回蕩。
叮鈴鈴,叮鈴鈴……
方家媳婦根本不敢睜眼,但卻聽到那土坡上,傳來鎖鏈拖地的聲音!
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方家媳婦忽然感到手臂溫熱,某種黏糊糊,濕噠噠的液體,正順著她的手臂流淌!
她壯起膽子睜開眼睛,只自己袖子上一片暗紅!
是血!是血!是血!
怎麼會是血!
濃烈的血腥味傳來!方家媳婦驚懼到無以復加。
「娘親!別撒謊了,那魯獵戶……早就告訴我了……」
叮鈴鈴,叮鈴鈴。
孩童的話語伴隨著鐵鏈聲,擊垮了方家媳婦腦中最後一絲意志,只見她崩潰道:「春花子!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啊!」
「娘不該被人迷了眼,害死你啊!」
「娘親!你受了何人蠱惑!害了孩兒!孩兒這就去索命!」
方家媳婦早已失禁,但此時就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急忙說到:「是城裡的道士!是吳道士!你快去找他!求求你了,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鐵鏈聲逼近,但見有個聲音道:「大膽方氏!殘害自家幼女!我這就拿你,入地獄去受那油鍋之刑!」
嘩啦!
忽然間,滾熱的液體潑在方氏身上,方氏受了驚,直接嚇得失了魂,昏死過去。
「方氏!還不快……」
「昏了!」一個女聲,忽然從後方傳來:「怎麼這就昏過去了?」
「什麼?昏了?」有一人影,左手持鐵鏈,右手拿著個紅衣紙偶,趕上前來:「我後面還有一場閻王殿問審的大戲……沒給她安排完呢……」
樹上,還有人手裡拉著兩根繩子,哆嗦道:「先達!你這招也太狠了!這也太嚇人了!」
遠處林間,也有一些人冒出頭來,帶隊的是那鎮中薔夫,他們都是先前發出怪叫的氣氛組成員……
薔夫的內心無比震驚,他實在想不明白,這位葉公子!怎就能將那方氏媳婦的一舉一動,猜測得如此精準?
葉泊嘻嘻一笑,扔了鐵鏈丟了紙偶,心念一動,浮在空中散發微光的清月影,也回到了他的手裡:「詩芊,你這小女孩嗓音,也學得太像了!」
他做個鬼臉,也夾著嗓子模仿道:「娘親……你睜開眼,看看孩兒!」
「泊兒哥!」劉詩芊漲紅了臉,粉拳打在葉泊胸前,有八分嬌羞,兩分嗔怪。
但不久后,她又回過神來,帶著疑惑問道:「泊兒哥,你又沒聽過那小女孩的聲音,怎麼就知道她會信呢?」
葉泊挑了挑眉頭:「人在極度緊張的時候,誰會想那麼多呢!再說了,她女兒死的時候也就一歲左右,怎麼知道她女兒說話該是什麼樣子?咱們就是賭她心虛,人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就會腦補出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劉詩芊若有所思,還在消化葉泊話語中,「腦補」的含義。
王秀跳下樹去,看了看那滿地的暗紅,搖頭道:「這麼大一灘豬血……明日要是有人路過,恐怕得嚇個半死……」
又踢了兩腳那紅色的紙人,他總覺得……這東西怪滲人的……
等到心中情緒徹底平緩,王秀才又開口道:「不過先達真是妙算,怎就提前知道,這方氏媳婦會選山路回家?」
劉詩芊兩臂環在胸前,有些驕傲的笑道:「這都不知,真笨!我那學堂就修在去方家村的必經之路,她若是心虛,必然只敢捨近求遠!走這遠路。」
王秀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原來如此!」
但半晌后,他又好奇起來:「那若她不走此路,咱豈不是白忙一場?」
「煩人精!」劉詩芊這一場本玩得愉快,卻被王秀這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度,擾了興緻。
葉泊只好出來解釋,他笑到:「哈哈,那條近路,我也讓三老安排了另外一場戲,只是效果肯定沒有這邊來的好……」
雖是這樣說,但葉泊的主要依據,還是羅家婦人的表現,讓他肯定了羅家必然沒有說謊,這樣一來,就可以很簡單的推論處,羅家前面與方氏爭搶男嬰時,必然是因為「春花子」的確長得非常類似「小十七」。
這樣一來,案子的謎團就只剩下,為何井中死去的明明是個女嬰,但方家村卻有人作證,方氏的孩子也是個男孩兒。
結合前面守井人所說,春花子是近期才開始在人前露面,而方氏媳婦生下孩子后,就被趕出了家門,直到最近才帶著孩子回到家裡……
葉泊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論……如果春花子真的就是個女孩,這樣一來,方氏媳婦先前被趕出家門,是否也變得合理起來?
一切皆因無後……
如此,葉泊便計劃了這樣一出大戲……
這件事情中存疑的地方與存疑的人還有很多,葉泊靠著一隻銅傳令牌,將小小一個鎮衙門的效能發揮到了極致,不僅僅只是針對嫌疑最大的方氏,針對其他人,葉泊還有安排。
「走吧……把她帶回去,魯獵戶那邊,相信也有收穫了……只是這方氏口中的吳道人……我認為恐怕並非主謀……」
「這是為何?」王秀又問。
葉泊笑了笑:「這吳道士,你們中可有人認識?」
詩芊和王秀都搖了搖頭。
「巧了,我也不認識。」
「他與詩芊無冤無仇,何必繞這麼大個圈子,前來誣告詩芊?」葉泊笑了笑:「或者栽贓詩芊只是順帶,背後還有更見不得人的事情……。」
事情既然已經牽扯自己的清白,劉詩芊也認真了起來,雖然她在這次的陷害上,並未吃多少苦頭,但這並不代表,她就能忍下這一口氣。
要知道……她可不是一隻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吳道士……」
劉詩芊冷麵如霜,薔薇一朵,骨鋒暗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