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83 溫涼番外完（二）

溫涼消失了。

潘遠東瘋了似的去找他。

他其實是知道,是秦牧錚家的那個寶貝,將他的寶貝弄走了。

可是沒有證據，沒有借口,潘遠東除了跑去當著秦牧錚的面質問了他一次，就再也沒辦法逼問他了。

秦牧錚不會允許他那樣對待他的寶貝。

而潘遠東自己也知道，喬洛是不會說出真相的。

溫揚帆沒有見過他帶給溫涼的傷，喬洛卻是見過的。喬洛見過他弄傷溫涼的模樣,也見過溫涼抑鬱的樣子，所以溫揚帆或許會責怪溫涼不夠堅強,太過懦弱,可是喬洛卻會站起來，幫著溫涼走出去。

現在喬洛身後不只有秦牧錚,還有了紀家，喬洛就更不會妥協了。他只會按照對溫涼好的那個方向去做。

所以，潘遠東很清楚，他不能依靠喬洛去找溫涼，更不能依靠把喬洛當成眼珠子的秦牧錚，也不能依靠一心想要他娶妻生子的潘家，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所以，他出手了。

訂婚，然後宣布溫涼若三年內不肯回來，那麼他便燒了溫揚帆的畫。

他那麼壞，那麼心狠，他就不信不會將溫涼逼回來。

果然的，溫涼回來了。

溫揚帆會責怪溫涼，溫涼卻不會去怪自己的父親。他甚至還要擔憂溫揚帆的畫，是不是真的會被旁人毀掉。

溫涼回來了，身邊還帶了一個少年。一個虎視眈眈，像是護食一樣護著溫涼的少年——喬翼。

可是那又如何呢？

就算喬翼對溫涼有什麼想法，就算喬洛的那個小舅舅對溫涼又有什麼期待，溫涼不還是回到他的身邊了么？

潘遠東欣喜著，彷徨著，重新將溫涼禁.錮在了他的身邊。然後他發現，溫涼彷彿已經不需要他的禁.錮了。

因為溫涼除了喬洛那裡，還有偶爾的寫生，去見喬翼，去墓園，他已經完全不出門了。

溫涼只呆在畫室里作畫。

彷彿要將他這幾年在外面看過的風景全都畫在紙上。

潘遠東默默地看著。

幾個月之後，他終於鼓起了勇氣，對溫涼說，想陪溫涼一起出去走走，隨便去哪裡都行。

「只要你喜歡，去哪都好。」潘遠東這樣說著，緊張的看著溫涼。

溫涼卻一直盯著畫板，隨意的搖頭道：「不了。我前幾年去過不少地方，然後把那裡的景象都印在腦袋裡了，不用再去看了。我要作畫了，你……可以先離開下么？」

潘遠東沉默了一會，獨自離開了。

他獃獃的坐在客廳里，很久之後，溫涼從畫室里出來，出聲喚他，他才清醒了過來。

這個晚上，潘遠東在溫涼洗澡的時候闖了進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做了。溫涼被嚇了一跳，然後就溫順的像是他們之間的每一次一樣。

潘遠東每天都在很認真的觀察著溫涼，然後他終於做了一個決定。他知道溫涼大約也有什麼計劃，他只期望，在溫涼的計劃出現之前，他的計劃，能比溫涼更早。

他像是洗腦似的，每天都抱著溫涼，對溫涼說：「我們以後好好地。我會好好地待你。」

溫涼或許信，或許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可是潘遠東還是每天都在重複著，他已經學著在改了，他期望溫涼能喜歡上自己，哪怕是只有一點，潘遠東也願意為之付諸一切。

然而溫涼依舊是溫順著。

就如同潘遠東曾經要求的那樣，微微笑著，不反抗，不拒絕，就這麼溫順乖巧的承受著他給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他都一一接受著。

潘遠東從沒有想到過，他親手將溫涼調.教成這樣，可是竟然也有那麼一天，他會被自己親手調.教出來的人，險些逼瘋。

「我想……我大概要放手了。」潘遠東坐在秦牧錚家的沙發上，喃喃道，「我應該要放手了。他那麼不喜歡我，他和我在一起那麼的不快樂。我總該換個法子，或許換個法子，我們重新開始，他大約就會喜歡上我了。」

秦牧錚沉默以對。

潘遠東想，秦牧錚大概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既討好喬洛，又不給喬洛離開的機會罷。他問秦牧錚，真是白問了。

只是他真的決定放手的時候，卻赧然發現，晚了。他只遲了一晚，就那麼一個晚上。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溫涼就已經死了。

潘遠東甚至沒有見到溫涼的屍體，見到溫涼屍體的人，是他的母親。

潘遠東不知所措的趕了過去，卻只得到了溫涼的遺書里，唯一提及他的一句話。

「他說，他想讓你活著，長命百歲，孤獨終老，永失所愛。」

永失所愛……

溫涼死了，他可不就是永失所愛了么？

既然溫涼想讓他難過，那麼他就好好地活著，享受這孤獨帶給他的痛苦。

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過去了。

潘遠東忽然發現，他似乎做不到對溫涼的承諾了。

溫涼要他好好活著，享受這百年孤獨，可是他卻不可抑制的思念著溫涼。他甚至想要死掉。他不知道死了以後，是不是還真的有魂魄，有地府，他會不會再次見到他的溫涼。他只知道，如果他還活著，他就見不到他的溫涼。

這種念頭瘋狂的折磨著他。

潘遠東覺得自己就要瘋了。

他甚至有些明白，溫涼抑鬱時的想法了，太痛苦了，痛苦的他想要忘記這裡的一切，忘記身份，忘記地位，心中只記得溫涼一個人就足夠了。

所有人都不喜歡他和溫涼在一起。

那他就把那些所有人忘記了好了。

他只需要記得溫涼。

只有溫涼。

很快的，潘遠東一一將事情安排好，將溫涼的畫送給了喬洛，他知道喬洛一定不會讓那些畫蒙塵的。再將父母安排好——這其實是多此一舉，可是他還是給父母留下了一筆錢，總算是他的孝心。

他還有兩位兄長，他們比他更孝順。

於是潘遠東，就這麼離開了。

離開了這個曾經有著溫涼，以及那些無原因的阻止他和溫涼在一起的那些人的城市。

再然後，潘遠東有些記不得了。

好像是他被人打了。一群人，一哄而上，然後他被敲破了腦袋，奄奄一息。

他很想死。死了，大概就能見到溫涼了。

可是他又不能死。他不能死的。

他讓溫涼傷心了一輩子，他總該要完成溫涼最後一個心愿的。

他要活著，活著痛苦，償還他曾經帶給溫涼的痛苦。他心中莫名的認為，只有這樣，待他將來死了，溫涼大約就願意見他了。一報還一報，他還了那些債，溫涼可能就不生氣了。

於是他活了。

被一群人打成了重傷，卻還是活了下來。

只是他發現，他的腦袋好像出問題了。他的思維越發清晰了，清晰的記著溫涼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個細節。

不過他除了溫涼，已經不願意去記其他的東西了。

吃飯，穿衣，那些都不如溫涼重要。

與其去記那些，倒不如用那些時間來回憶他的溫涼。

然後他聽到那些人說，他成了傻子，瘋子，乞丐。

可是那又有什麼重要的？他發現，他將溫涼記得更清楚了，比腦袋沒出問題前更清楚了。於是潘遠東就滿意的放任這個結果了。

這樣，挺好的。

傻就傻了，也沒什麼的。他的回憶里有溫涼，那就足夠了。

直到秦牧錚和父母將他找回家，他依舊覺得，記得溫涼就足夠了。當然，他也記得秦牧錚和父母，只是不願意去和他們說話，也不願意去配合醫生治病。

他總是想著，這樣比之前過得都舒坦。幹嘛要治病？

直到有一天，他又看到了他。

溫凡。

他現在，叫溫凡了。

潘遠東無法遏制自己的腳步，他跟在溫凡身後，等在溫凡家門口，守在溫凡常去的地方，只是為了偷偷的看溫凡一眼。

他甚至不敢上前一步，生怕嚇走了溫凡。

他傻傻的笑著，絲毫沒有他欺騙了他，他應該讓他受到懲罰之類的想法。

他的腦筋越來越靈活了，他只想讓溫梵谷興。

他開始注意自己的打扮，甚至開始在鏡子前磨蹭好久才敢出門。他知道溫凡見到他大概會不高興，他也注意著，盡量不讓溫凡看到他。可是潛意識裡，他想他是知道的，溫凡遲早會注意到他的。

他們遲早會再次相逢，面對面的，他看到他，他亦看向他，四目相望。溫凡的眼睛里只有他。

想到這裡，潘遠東心口處就開始砰砰直跳。

這一天來得很快。

潘遠東顯得越發正常了，甚至慢慢的開始注意儀錶，開始學習正常的說話，與人打招呼，雖然還顯得稚.嫩，可是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潘家人不可能不注意到。愛子心切的潘母，更不會忽視到這一點。她很快查到了源頭，然後拽著潘遠東，就直奔了溫凡的去處。

「溫涼，想不到你還活著。」潘母這話說的頗為咬牙切齒，「你還活著，我的兒子卻因為你變成傻子了，你說，你該不該為此負責？」

溫涼，也就是現在改名為溫凡的青年微微笑著，卻連一杯茶水都懶得奉給這母子二人。事實上，如果不是潘母身後帶著保鏢，溫涼甚至不會讓兩人進門。

他眯著眼睛，坐在沙發里，看了一眼筆直的端坐著，時不時的看他一眼的潘遠東，笑道：「我與潘公子沒有任何關係，潘公子傻了也好，死了也好，又與我何干？」

潘母氣惱，揚起手就要去打溫涼——

結果卻是打在了潘遠東的後腦勺上。

「不，不能打。」潘遠東雙手撐在沙發上，卻不敢去碰溫涼。他記得，溫涼不喜歡他碰他的，「不要氣。有我，不要氣。」

溫涼依舊笑容款款，卻已經站起身送客了。

潘母還想再教訓教訓溫涼，順便把溫涼帶回去，讓溫涼照顧她兒子。東子傻了，還是為了溫涼傻得，溫涼如果真的死了就罷了，現在溫涼好好的活著，她把他帶回去伺候她兒子，難道還有什麼不對？

可是潘遠東卻已經拉著她往門邊走了：「走。」

潘母一愣，「東子，你不想讓他陪著你？」

潘遠東點頭：「想。」

「那你走什麼？」

「他不喜歡。走，喜歡。」潘遠東心道，他才不傻。他知道的，他走了，溫涼才會高興。

他要溫涼高興。

母子二人離開，可是潘家卻纏上了溫涼，直到紀家出面，秦家中立，不肯偏幫，潘家才收斂了起來，暫時只任由潘遠東去當跟蹤狂，偶爾傻乎乎的製造個「巧遇」。

可是這樣還不夠。

潘母哭成了淚人：「醫生也說了，這些日子東子進步多了。如果讓那個溫涼跟著東子，那東子可能再過上一兩年，也就完全好了。東子要是好了，他還能不管咱們這個家么？阿牧能不管和他從小交好的東子么？到時候，潘家勢起，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潘家大哥終於開口了：「要留住溫涼，也不是沒有法子。東子當年……」

他的一席話，說的當場的潘家人頓時色變。可是色變之後，卻不知是鬆了一口氣，還是該感慨東子的痴情。

溫涼終究妥協了。

只是紀家也不是白給的，喬洛不會不幫他，秦牧錚也不會不幫，尤其是在溫涼捐了骨髓給喬洛之後，溫涼沒有像潘母所期望的那樣住到她的眼皮子底下照顧潘遠東，而是住到了兩人原先的公寓，潘家人雖然把持住了溫涼的命脈，但是也不得不退後一步，將孩子交給秦牧錚，同時潘家人也不得去見溫涼。

去見潘遠東可以，讓人將潘遠東帶出去，潘家人想怎麼見就怎麼見，就是不許去見溫涼，不許找溫涼的任何麻煩。

潘遠東終於如願以償，可以每天每天的看著他喜歡的那個人。

他小心翼翼的陪著溫涼，在每次溫涼不耐煩之前，就起身主動出門，在小區里走來走去，算計著時間，等到溫涼大約不生氣了，他才敢回去。

他會在溫涼睡著時，捧著溫涼的右手腕發獃。溫涼當年是立志要死的，所以割腕割得很深，要不是喬洛那時接到電話，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忽然覺得不對，坐起身來就要趕去潘家，披上衣服后又想起，這也未嘗不是一個好機會，就強忍著自己沒動，而是讓紀風然和喬翼去救了溫涼，溫涼是怎麼也救不會來的。

割腕傷疤猶在。

溫涼大約也不喜歡這個傷疤，總是用袖口掩住。

潘遠東卻喜歡看著這個傷疤發獃。看著它，他總能想起一些零星的，他曾經做過的事情。他也總能提醒自己，要剋制，要溫柔，要對溫涼好，不然你就會失去他了。

兩人就那麼相安無事的相處著。溫涼只是每天固定跟潘遠東說幾句話，確保潘遠東每天都在進步，思維越來越像常人，就不太跟潘遠東說話了。而潘遠東，又變得異常的敏.感。他幾乎能察覺到溫涼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和喜怒，並且瞬間做出溫涼喜歡的反應。溫涼倒也能多和他說幾句話了。

畢竟潘遠東早日好了，他才能早日見到那個孩子。

那個屬於他自己的孩子。

潘遠東的思維一點一點回歸，他越來越能像正常人一樣思考問題了。

潘家人喜極而泣，潘母更是抱著他高興的說著終於活著見到了這一天，她終於能讓潘遠東正常的娶妻生子了。

潘遠東臉上的嘲諷絲毫不加掩飾。娶妻生子？

這輩子都不可能了。

他不可能，再離開溫涼。哪怕他知道溫涼不喜歡他。

潘遠東好了，溫涼也如之前和潘家人商量好的一樣，將那個孩子接了回來。

孩子已經五歲了，是個漂亮的小男孩。

還是個小混血。

潘遠東抱著小孩道：「他的母親是藍眼睛，所以他也是藍眼睛。」

小孩跟潘遠東很親近，他也很好奇的看著溫涼——因為溫涼和他長得很像，他天生對溫涼就有好感。

「你叫什麼名字？」溫涼半蹲下.身子，看著小孩問道。他都沒有發現，自己聲音里的顫抖。

小孩仰著頭看他：「叫樂樂，快樂的樂。你是我爸爸么？你和我長得真像，我們是一家人么？」

溫涼眼睛酸脹了起來，他一把抱住了小孩，喃喃道：「是，我是你爸爸。以後，跟著爸爸一起生活好么？」

樂樂藍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大聲說：「好！我還要和東子叔叔一起住，爸爸，我們三個人一起住好么？」

溫涼一愣，就聽樂樂繼續道：「他們說，要是沒有東子叔叔，就沒有樂樂，樂樂要對東子叔叔好。爸爸，他們說的對么？」

溫涼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也沒有料到，潘遠東當年竟會有如此舉動。

他沒了父親，沒有了被潘遠東威脅之人，潘遠東就重新造了一個出來——他的骨肉血親，親生兒子。

溫涼想不到潘遠東真的就這麼做了，他知道，眼前這個樂樂，是他的孩子，卻與潘遠東沒有半點關係。

潘遠東在他自殺之前，就讓人弄出來了樂樂。

溫涼想，潘遠東那時大概也是害怕了，乾脆就想再次捉住他的把柄。然後才有了樂樂。

他也沒有去問，樂樂的母親在哪裡，潘遠東不會說的。

而樂樂說的，沒有潘遠東就沒有樂樂，這句話溫涼也不得不承認是對的。溫涼天生就喜歡男人，雖然想要有自己的孩子，可是他卻不會人品低劣的對女人下手欺騙，所以如果潘遠東沒有這番舉動的話，溫涼想，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屬於自己的孩子。

所以，無論是否願意，他都只能在樂樂的注視之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潘遠東一下子就神采飛揚了起來。他才不在乎樂樂是不是他的孩子，他要是在乎，當初就不會只弄出一個溫涼的孩子來了。

他搬出了和溫涼的住處，卻仍舊纏在溫涼的身邊。他總是想著，能多看溫涼一日也是好的。

就算溫涼身邊還有紀風然和喬翼，潘遠東心中會吃醋吃的無以復加，可是面上卻從不表露。他其實也是想不明白的，明明阿牧家的喬洛，長得比溫涼還好看些，怎麼就沒有人看上喬洛？偏偏他家溫涼身邊，要有那麼多的人糾纏著？

不過即便是這樣，即便溫涼除了樂樂在的時候才與他說話，潘遠東也是心滿意足的。

他想，就算還有人也盯著他的溫涼也無所謂了，他總能等的。一年不行兩年，總有一日，紀風然也好，喬翼也罷，他們都會受不了這樣苦悶的等待而離開，可是他不會。

他不會走。

他會一直的等下去。

不必等到天荒地老，只要等到他死的那一天就足夠了。

或許有一日，溫涼會原諒他，或許溫涼永遠不會原諒他，可是那又如何呢？經歷了生死之別，潘遠東想，他真的只要能看著溫涼好好地活著，好好地快樂著就足夠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會等到那一天，可是，他想，他願意等的。他也一定會等的。

作者有話要說：在最開始的大綱里，溫涼的結局其實是死局~~~因為他的死，秦小攻才開始慢慢改變對洛洛的態度，然後千辛萬苦之後HE

可是後來窩發現，窩真的很喜歡溫涼，這種喜歡，已經讓窩沒法子寫死溫涼了，可是不寫死溫涼，就要給他配個CP，可是窩真的不甘心啊，除非把洛洛配給他，其他人窩覺得都配不上他【啊喂！……

所以溫涼的結局只能是這樣了。或許有一天就和東子在一起和和美美了，也或許他一直都想不開，可是有兒子了，有牽挂了，他也會一直安穩的活下去。不管有沒有CP，在窩看來，他的結局都是HE噠，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