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人生能有幾回博，X厲兵秣馬再出發

一個人只要強烈地堅持不懈地追求，他就能達到目的——司湯達。

失敗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做任何事都不堅持，因為打開成功大門的鑰匙就是堅持！

第一次高考結束了，我鎩羽而歸是可以預想到的結局！

不過，我並不氣餒，因為我知道考上大學是我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途徑，因此我絕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很快國家就發布了新消息：計劃半年後，1978年7月，再次組織高考，招生人數還有所增加，計劃錄取40萬人，幾乎多了一倍！

如果說1977年12月的第一次高考對全國的年輕人來說只是一個熱身，那麼接下來半年後的第二次高考則讓全國的年輕人完全進入了一個白熱化的瘋狂狀態。

當時，大家相遇時問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第二次高考你參加嗎？」

上海復興坊，紅磚紅瓦的經典法式里弄建築，二樓一間9平方米的「亭子間」，「亭子間」內簡陋地放著一張單人鐵床，一個破舊的衣櫃，一張實木圓桌，一個自製的卧式喇叭箱，還有一個竹制的書架。

書架前站著一個理著平頭的青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真誠的眼神，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修飾，讓人一看就知道這是個永遠不會欺騙你的人，此時他正在昏暗的燈光下往書架上放一套剛剛買來的書。

這是一套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出生的人都很熟悉的書，每本書的封面上都寫著《數理化自學叢書》，在當年恢復高考時，這套書被譽為「高考神器」——從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的數理化教學內容全部被濃縮到了這十七本一套的《數理化自學叢書》里。

這時樓下的小鳴和小弟走了進來。

「哎呀！X，你從哪裡買來的這套《數理化自學叢書》啊？！」小鳴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我手裡的《數理化自學叢書》，於是不禁驚呼起來。

「對啊！X你是從哪裡買到的？還是一整套！」小弟也附和著小鳴說道：「今天上午我一早就去淮海路的新華書店排隊，好不容易排到了，但每人只能買一本，結果拿到手后一看，是第二冊的物理，這本書我已經有了！因此我...」

「你退掉了？可以和別人換的呀！」一旁的小鳴一聽，沒等小弟說完就著急地對小弟說道。

「我知道！好不容易排隊買到的，哪能就這麼輕易退掉呢？所以我又花了兩個小時，在新華書店門口和別人換書，最後換到一本第三冊的數學！」小弟看了心急的小鳴一眼，得意地笑著說道。

這套《數理化自學叢書》是上海人民出版社1963年出版的一套叢書，1977年重版發行，當時編寫此書的宗旨是讓具有初中或更低文化程度的青年通過自學就能讀懂、學好初中和高中數理化基礎知識，而這正好滿足了1977年恢復高考時，大部分考生的實際需求。

可以這麼說，在1977年恢復高考後，這可是一套難求的好書，一套每個想參加高考的人都夢寐以求的書。

《數理化自學叢書》全套售價不到￥20元，但在當時可是一個人半個月的工資！然而，負責印刷的商務印書館，安排了一日三班倒的印刷，但仍然供不應求，因為想買的人太多了！

這導致後來這套書在新華書店出售時，並不是按套賣的，因為需要的人太多了，所以只能拆散了單本賣，排長隊不用說，排到你是哪一本也是隨機的，因此很多時候你買到的很可能是一本自己已經有了的，但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套好書，所以即使買到一本自己已經有了的，也不願輕易放棄，而是在新華書店門外相互交換起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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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小鳴和小弟的對話，就笑著炫耀地說道：「我正好有一個親戚在商務印書館工作，因此就托她開了個『後門』買了一套。」

「X啊，你這套書來得正是時候啊！我現在在看數學第一冊，小弟又剛剛換到了數學第三冊，這數學第二冊還沒有，到時候你不看的時候就可以借給我看了！」小鳴一面如獲至寶似地翻著書架上的這套《數理化自學叢書》，一面對我說道。

「對啊，X，我正在看化學第一冊，這第二冊也還沒有，本想明天再去淮海路新華書店排隊的，現在好了，這化學第二冊你不看的時候可以借給我看了。」小弟聽了小鳴的話，也一面點頭一面興奮地對我說道。

「沒問題，實際上也不用借不借的，每天晚上你們一起來我這『亭子間』看書做功課不就行了？」

小弟一聽我的建議，立即點頭說：「這個辦法好，每天晚上我們就上來一起做功課，這樣你看物理時我看化學小鳴看數學，大家可以輪著看！這比借來借去的效率高多了！」

小鳴聽了小弟的話，一面點頭表同意，一面依然愛不釋手地翻著書架上的那套《數理化自學叢書》，並一面翻一面說道：「現在外面都在說：如果你沒有把這套書里的題目做過三遍，就不要去參加高考！昨天我還在想，我連書都沒有，怎麼去做三遍啊？！現在有了這套書，接下來的這次高考可就有把握多了。」

小鳴說得沒錯，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當時有一個誇張的說法，說如果誰能得到完整的一套《數理化自學叢書》，那基本上誰就能考上大學，當然，前提當然是你必須是好學的那一種人。

可以說《數理化自學叢書》是一套見證了一代人的奮鬥之路的書，後來在紀念中國恢復高考三十周年的一些回憶文章中，常常會深情地提及這套書。而對我來說，這套書則是我敲開「人生之門」的敲門磚！

就這樣，1977年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次招生考試結束后，為了拼半年後馬上又要開始的第二次招生考試，我和樓下的小鳴、小弟、我妹還有另外幾個「發小」都進入了近似瘋狂的高考複習之中。

在中國的經典語錄中，有一句非常著名的成語：「頭懸樑，錐刺股」。

說的是東漢時期，有個讀書人叫孫敬，孫敬經常讀書到深夜，為了防止打瞌睡，他找了一根繩子綁在頭髮上，另一頭系在房樑上，這樣只要他一打瞌睡就會因為疼痛而醒來。

此外，在戰國時期有個政論家叫蘇秦，蘇秦年輕時發奮讀書，為了防止夜半打瞌睡，就在疲倦時用錐子刺大腿，以此保持清醒，繼續讀書。

而當時在1977年國家宣布恢復高考後，年輕人複習高考的「瘋狂」程度，可以說完全不亞於古人的「頭懸樑，錐刺股」！因為他們只有短短半年時間，卻要學完初中和高中加起來一個6年的數、理、化課程！

因此，當時我們最缺的是時間，因為白天我們還要上班呢！

一天晚上，下班后的我正在那9平方米的「斗室」中做數理化自學叢書的習題，樓下小鳴激動地跑了進來。

只見他臉色蒼白，進門坐下后將一把手術刀扔在了我的面前，手術刀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

那時正巧在熱播「007」，電影中「007」用手術刀一擊斃敵的鏡頭令人印象深刻。

我看著這帶血的手術刀滿腹狐疑，心想這是什麼意思啊？！

還沒等我發問，小鳴出人意料地撩起左手的衣袖，露出纏滿了綁帶的手臂。

「怎麼回事？」我如墮入雲里霧裡，看著小鳴手臂上還滲透出些許血跡的繃帶，吃驚地問道。

「要高考了，但複習的時間不夠，因此我去車間主任那裡請假，結果車間主任說生產任務緊，不批准我的請假。於是我沒有辦法，只能在車床上自己『車』了自己一刀！」小鳴苦笑著，令人吃驚地對我說出了真相。

「但畢竟是自己的肉，心裡害怕，閉著眼睛這一刀下去不夠深，我一看，這樣的傷口請不了假，於是想到書包里有把醫院裡用過後扔掉的手術刀，是平時用來削鉛筆的，就狠心在傷口上又閉著眼睛狠狠劃了一刀！」小鳴滿臉通紅，口沫橫飛、激動又自豪地繼續說著他的「英雄壯舉」，彷彿這一刀不是割在自己的手臂上，而是刺向了敵人的心臟。

我聽著直皺眉頭，但心裡也不禁暗暗佩服小鳴的勇氣。

「後來我去醫務室，車間主任也來了，因為這算工傷事故了。」小鳴又得意地繼續說道：「車間主任還以為是因為他不批准我的請假，我鬧情緒了，因此工作時分心造成了這次事故，於是就安慰我說，好吧好吧，就給你2周的假，回去好好休息吧。」小鳴說完得意地搖頭晃腦哈哈大笑，好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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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鳴複習高考的故事並未就此結束。

一天，吃完晚飯，我到樓下的鄰居小鳴家去閑聊休息一會。

我到了樓下，意外發現小鳴沒有去上中班。

「今天怎麼沒有去上中班啊？」我好奇地問道，因為我知道這周小鳴是上中班。

還沒有等小鳴回答，旁邊小鳴的媽就搶著對我說；「小鳴最近發神經了，肚子上有個很小很小的脂肪塊，硬是要我去幫他找個醫生動手術切除了。」

小鳴的媽是一個非常和藹可親且熱心腸的人，在上海瑞金醫院，是個護士長，因為他們家姓邱，因此平時我們都親切地叫她邱家媽媽。

「我說這麼小的一個脂肪塊，根本不是病，更談不上做什麼手術了！」接著邱家媽媽又告狀似地對我說道。

「結果他看我不肯幫忙，就自己去瑞金醫院找了一個和我熟的醫生，偷偷把這脂肪塊動了個小手術挖了。」邱家媽媽一臉無奈地述說著。

「後來我問他，為什麼非要把這個脂肪塊挖了？又不礙你事！」邱家媽媽繼續向我數說著小鳴。

「結果他說因為動個手術可以有十天的病假，這樣他就有時間複習高考了！」邱家媽媽說完兩手一攤，臉色顯露出又好氣又好笑的神色。

大家看到這裡可能會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議。

的確，站在現在人的立場，是很難理解當時在我們那個年代，年輕人對進大學念書有多麼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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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還有一個「發小」，叫小寧，是中學72屆的，比我小一歲，在崇明的前哨農場工作。

小寧的媽也在瑞金醫院工作，當時是營養室的主任，1958年搶救邱財康時她領導的營養室曾經立過功受過獎，後來為了小寧能夠回上海工作，就提前退休讓小寧頂替她。

一天晚上，小寧來到了我家，這是他從崇明農場頂替回來后第一次來我家。

「怎麼樣？醫院給你分配了個什麼工作？」我見小寧來了，就放下手中正在做的習題，問小寧道。

「養兔子的工作！」小寧坐下后，語出驚人地說道。

「養兔子的工作？怎麼會呢？」我聽小寧說醫院給他分配了個養兔子的工作，就吃驚地問道。

因為小寧的媽是瑞金醫院的元老，又立過功受過獎，因此醫院怎麼說都要照顧一下，給小寧分配一個好一點的工作。

「是我自己挑的！」想不到小寧的回答再次讓我大跌眼鏡。

「你自己挑的？！」我不解地質疑道。

「對，醫院讓我自己挑一個工作，我就挑了這個養兔子的工作！」小寧洋洋得意地答道。

我看著小寧洋洋得意的臉，感到十分地不解，心想：「這養兔子又不是什麼好工作，難道還值得這麼高興嗎？！」

因為在當時，如果讓大多數人自己去挑一個工作，毫無例外地都會挑一個有一技之長的工作崗位，比如大廚；也有人會挑選做個文員，在辦公室里整理整理文件什麼的，這樣以後可以有更多的升遷機會。

想不到小寧卻挑選了一個養兔子的工作！

就是養做實驗的兔子。

這是一個不僅沒有任何技術含量且又臭又髒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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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工作好！每天只要給兔子扔一些青菜，然後就沒事了，接下來的時間全都可以用來複習高考！哈......」小寧沒有在意我的不解，而是滔滔不絕地說起了這個養兔子工作的好處，最後得意地大笑了起來。

我聽小寧這麼說，就善意地提醒他道：「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考不上大學，你將只能一輩子養兔子了，因此你做出這樣的選擇，就沒有想過給自己留條後路嗎？」

想不到小寧兩眼一翻，回答得很乾脆：「博一下了！」

什麼意思？

在那個年代，工作都是國家分配的，基本上是國家分配了你的工作后，你接下來就要在這個崗位上干一輩子了，因此小寧就是把自己一輩子養兔子作為賭注去換六個月的高考複習時間！

就這樣，小寧開始了他一面養兔子一面複習高考的「職業生涯」，然而想不到的是：由於小寧複習高考太專註了，經常忘了給兔子扔青菜，結果有不少兔子就這樣活活餓死了。

現在，講到中國人的拼搏精神，往往會想到中國女排，但在我看來，在中國女排之前，中國人的拼搏精神早已在恢復高考後的一年裡體現得淋漓盡致了！

後來，小鳴沒有考上大學，但考入了全日制的職工大學，畢業后不久趕上「下海」潮，於是就利用自己學到的知識辭職去開公司了，現在日子過得很滋潤。

而小寧，則考進了當時的上海工業大學，即現在的上海大學，學自動化機械專業，畢業后不久趕上了「出國留學熱」，去美國留學了，畢業后在美國加州的UCLA當一個網路部主任，現在應該快退休了。

當時像小鳴、小寧這樣的故事有很多很多......

我自然也不例外，但由於我在里弄生產組，屬於小集體性質，是做一天算一天的那種，因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可以隨便請假！

於是我向高泰電訊組請了個半年長假，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挑戰。

世界上沒有偉大的人，只有普通人迎接偉大的挑戰——小威廉·弗雷德里克·哈爾西。

【下章看點】

X請了半年的長假在家複習接下來的第二次高考，而此時Y也被借調到少年宮去當打字員了......他們兩人會就此勞燕分飛？還是會有一個新的開始呢？

欲知詳情，請看下一章分解。